黎思思是不吐不快,但是说出来之后,又觉得有些不妥。
倒不是怕伤害这个袁舟的感情,事实上做替身这件事越早醒悟越好,主要是她并不确定江霜知不知道萧饮喜欢自己的事,要是贸然挑明,反倒多事。
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袁舟却是上了心。
她把这些年师尊对自己的要求悉数数过,立刻意识到,黎思思说的,很可能就是真相。
师尊有很多弟子,唯独对她很优待,虽然她不想把这种特殊当做资本,但周围的人都因此对她恭敬有加,甚至把她当成师尊的代言人,天长日久下来,她的心态还是不可避免地发生了变化,只有她可以一大早敲师尊的门,只有她能够接手师尊不便去做的事,只有她有资格惊讶,师尊竟然会对自己态度不好。
她知道师尊宝贝她。
这十年间,一直如此。
她也曾想过师尊到底为什么这么做,她只是个普通人,就算姿色尚佳,也不值得师尊这么屈尊下就,想来想去,只能认定是她身上的某些地方,打动了对方。
是哪些地方呢
她不知道。
她是个很普通的人,不管是家世能力胆色还是性格,都不出众,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让别人喜欢的好处,这不是她自卑,而是在这么多年的人生里,她从来都没有从别人那得到赞誉和肯定,她对自己的价值心知肚明。
而今天,她知道了。
根本不是她打动了师尊,而是师尊对别人的爱投射到了她的身上。
这种拨开云雾的感觉,让她恍然大悟,她终于解开了谜题,也终于能够与这种拧巴的自傲和解。
而这,都要拜这位贵客所赐。
她真心地对黎思思说了句“谢谢”。
黎思思没想到她接受得这么容易,心道世上竟有如此宽宏大量之人,本想多嘱咐两句,又觉得这事与自己无关,况且江霜也在旁边,于是摆了摆手“小事。”
借着这个机会,她趁机套问情报“不知你家观主叫我们去做什么”
袁舟道“我不清楚,您去了就知道。”
黎思思见她口风挺严,便讪笑了两声“也是。”
于是又落到后面,对江霜嘀咕“你说这人是不是傻,人家把她卖了她还帮人家数钱,有什么好藏着的,就几步路的事。”
江霜道“她倒未必是藏着,可能是真不知道。”
两人之所以敢当面这么说,是因为都看出这姑娘就是个凡人,以她的耳力,完全不用怕被听到。
黎思思还是不相信,她对萧饮天然有种敌意,本以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结果袁舟还护着那个白眼狼,实在是匪夷所思,但人家不说,她总不能强问,只好道“那张纸怎么回事”
江霜道“是之前关押萧饲的地方,我们得想办法进去看看。据说,里面还有很多类似的妖物。”
“很多”黎思思惊
叹。“那她这次找你来,是不是就是想请你解决这个事”
可细想下又说不通,如果真是这个事,那一开始为什么不说,就算一开始不好说,那在萧饲丢失的时候,也该说出来了,可事实是萧饮一直在刻意隐瞒,事出反常,真不能怪她们对她留个心眼。
而江霜这边,却是一直在考虑一个事,一个不太起眼却十分关键的事。
这些妖物,到底是从哪来的为什么它们不害人,它们靠什么生存
要知道,仙与妖同样分为五行,也同样拥有法力妖力,那靠什么来区分
靠的就是力量的来源。
妖之所以是妖,就是因为它们是害人的,或者说,是靠夺取别人的生命修为妖力来实现成长的,一个不害人的妖还算是妖吗,也许不算,但不害人,那就生存不下去,自然也不会有威胁。
最奇怪的地方就在这里,萧饲活了几百年,却没有害人。
怎么做到的
江霜已经查过,它身上的确没有业债,也没有任何修为。
它是介于两者之间的,所以黎思思称他为怪物,倒也不算错。
因为他真的很怪,好比无根之木无源之水,是天地间一个违背规则的存在。
若是还有数百个这个的怪物,那带给世人的颠覆将是巨大的。
说话间,三人就走到了地方,袁舟掀开门帘,将两人让了进去。
黎思思率先进去,大剌剌往座上一坐,端起茶杯一饮,道“找我们什么事”
江霜也落了座,看向萧饮。
萧饮只对着江霜说话“师姐,这次我请你来,本是想让你帮我处理那神像的事,但我一直忙着,抽不出空,这下好不容易有了时间,就请你来商讨一番,不知昨日见过之后,你有何感想”
要不是她说,江霜几乎忘了那神像的事,现在想来,那个的确很奇怪。
“那神像会带来污染,你之前知道这个事吗”江霜问。
“不知道,我道观里都是些凡人,他们没有那么强的感知力。”说着她瞟了一眼黎思思。
黎思思端着茶杯,心道她竟然是那唯一的倒霉蛋,这也太坑了。
但是话又返回来说,会遭到污染,完全是因为她体质特殊,天赋异禀。
单灵根本就少见,别说是单系水灵根,就算有,也全都在仙界,正好来到人间,来到这里,看到神像的可能无限趋近于零。
只能说,太巧了。
巧到她觉得这地方天然就克她。
黎思思环顾了一下四周,看看有什么安全隐患,万一房顶压下来砸到她,那就神作了。
这一看她就发现,这屋顶的横梁上也画着神像,虽然没有那种立体的冲击大,但她到底有些阴影,越看越觉得不舒服,耐着性子听了一会,发现她们说的全是净化的法子,她半句也听不懂,于是找了个借口,跑出去透气。
袁舟就站在门外,道“您怎么出来了
”
黎思思坦言道“听不懂,逃课了。”
袁舟忍不住笑道“我第一次见您这么直接的人。”
一般来说,就算看出别人是替身,也不会第一次见就说出来,就算确实是不明白,也不会直接承认听不懂。一般人不会轻易承受风险,也不会轻易袒露自己的短处,能够做到这点,强大的内心和富足的精神缺一不可。
她起了兴趣,问“您叫什么名字”
“我叫黎思思,你叫对,你刚才说过了。”黎思思心不在焉地站在花坛前,摘里面的果子吃,那果子红红的小小一只,像蛇莓,枝条上有尖刺,她摘得很小心,好不容易拢了一把,便示意袁舟伸出手。
袁舟忙摆手“不用不用。”
“拿着吧,我一个人不好意思吃。”黎思思硬塞了她半把,迫不及待放进嘴里尝,这果子没什么味道,略酸,也就吃着解闷。
袁舟无措地呆了会,便也吃起来。
吃了一会,她突然道“你怎么知道”
“替身的事”黎思思接了话,顺口道“你自己感受不到吗”
“我只是觉得很奇怪,师尊对我与对别人不同,很多人都猜测她喜欢我,可是我觉得我自己不配。”袁舟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事她从未对别人说过,却能对一个陌生人说得这么顺畅。
也许因为对方是第一个点明这件事的人。
也许是因为对方很直接,很爽快,她很羡慕这样的人,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她心里隐隐期待着,对方能够帮她指明方向。
“问题不在于配不配。”黎思思道“问题在于你不能做任何人的备选项,哦,她自己得不到白月光,就把你放在眼前充饥这算什么事,就算你不如那个人,也不应该妄自菲薄,你自可以去做别人的白月光,做自己的白月光,反正就是不能做任何人的替代品。”
这样的说法,袁舟从未听过。
做自己的白月光
她心中不由浮起一个场面,自己傲立在天地间,不被任何人支配,不被任何人注视,谁说所有人都必须被感情牵绊,她自己难道不可以活得很好吗
“你说得对,我是该这样想。”她对黎思思柔柔地笑“谢谢你,你活得好通透,不像我,每天浑浑噩噩,按照别人的规矩活着,就算这样,也还活不明白。”
“小事。”黎思思道。“你笑起来”
她本想说“你笑起来就不像她了”,突然觉得这话有种莫名的既视感,于是换了个说法“你笑起来挺好看的,应该多笑笑。”
袁舟愣了愣,摸向自己的脸,道“是吗,可是师尊说我应该少笑”
说到一半她才意识到,这也是师尊对她的一种调教罢了,目的就是让她越来越像那个人。
黎思思也一脸无奈地看她。
于是笑着摇了摇头“看来我一时半会还变不过来,没关系,慢慢来吧。”
“我问你个事。”黎思思突然道“你该不会对那个白月光心存嫉妒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