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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崔姣想抬头去看看那圣旨上写了什么,但苻琰手快的拿起圣旨,团吧团吧好塞回袖子里。

    小气鬼,谁爱看了。

    崔姣斜瞪他一眼,想着再给他的常服上多绣几只狗头。

    苻琰提摆在美人榻的另一侧坐下,手在小桌几上点点,“表妹突然要嫁你兄长,是你的主意”

    崔姣心里发惊,裴缨寿说能救出崔仲邕,不会想出来的办法就是要嫁给他吧,裴缨寿是将门虎女,崔仲邕却仅是一介布衣书生,门第身份,也不足以配的上裴缨寿,她家中爷娘兄长定不同意,皇后也必定不允。

    “这又与妾相关了,说不定是十四娘子心血来潮之举,怪到妾身上,莫非,妾阿兄就真能娶到十四娘子不成”

    苻琰说,“母后与孤说了,只要你兄长有本事在春闱及第,娶表妹也不是不可。”

    崔仲邕的性子虽温吞,但有傲骨,裴缨寿要嫁给他,他没准不情愿,这是强权逼婚,崔仲邕就是娶了裴缨寿,裴缨寿是暴脾气,他们两人结为夫妇,以后家中也必然是鸡飞狗跳。

    “表妹嫁你兄长,孤怎么看你不太高兴,”苻琰垮着脸冷笑。

    崔姣想啐他,疑心这么重,还对她与崔仲邕的兄妹情耿耿于怀,他们皇族勾心斗角的多,怕是见不得普通人兄妹感情好。

    “阿兄若真娶了十四娘子,是光耀门楣的大喜事,妾岂会不高兴,殿下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她又在他的常服上扎了两针,把那件常服当成是苻琰来出气。

    苻琰扫过眸,“只要你兄长安分守己,孤或可准他参与春闱。”

    崔姣心下一松,但想奉承两句好话,他却话锋一转,“你若是心存侥幸,想让表妹救他,断无可能,孤已告诫过表妹,趁早打消这念头,给孤老实的呆在东宫,你若敢带着你兄长逃跑,你知道是什么下场。”

    崔姣气愤道,“殿下是土匪不成妾没犯过罪行,殿下还想强扣妾多久”

    “你捅孤那一刀忘了”苻琰反问她。

    崔姣嗫喏着答不上来。

    苻琰从榻上起来,走到博古架前,把衣袖里的圣旨取出放进博古架中,还特意上锁,把她当贼防着。

    崔姣是没见过圣旨,对其有几分好奇,但也不会窥探,不该她知晓的不知最好,以免惹祸上身。

    崔姣低着头继续忙手头的针线,等把他的常服缝补好了,再抬头,发觉他不知何时又坐回来,眼一瞬不眨的盯着她,还不是看她的绣活,是凝视着她,眼眸深深。

    崔姣下意识错开眼,把常服叠好放到小桌几上,针线放好,往外叫一声木香,木香便机灵的跑进来,将东西都收拾走。

    苻琰老神在在的靠着凭几,窗户也不知何时被他关上,崔姣交握着手,不想和他同处一室,要起身去西暖室,可才站起,他就伸手拉她,才不管她不愿呢,强硬的将她抱到腿上,她双手抵着他胸口,眼睫扑动,“殿下没节制,妾不乐意这

    样的。”

    苻琰就像听不见,凑近些吻她的嘴角,她攥着指节抠他的脖子,抠了两下,手就软软的挂上去,蹙着细眉张舌勾他,鼻尖抵着鼻尖,她红了半张脸,与他接了个缠绵难解的吻。

    倏尔枕到他肩头,小声问他,“殿下真不给妾避子汤么”

    苻琰双臂紧搂着她,未置一声。

    崔姣便开始流泪,流下的眼泪全擦到他身上,拧着劲说,“妾就算怀孕了,也不给殿下生孩子。”

    苻琰大掌在她的脑袋上拍拍,“孤不会容人伤你,你乖些。”

    崔姣忽而抓住她的手,一口咬上去,咬到牙酸才松开,他的手被咬出个血牙印,也没见他喊疼,崔姣可不管他疼不疼,她泄愤了,长此以往,她迟早要怀上,怀了也没什么,她有嫁妆傍身,就是多个孩子也能养活,反正她不会留孩子在东宫,跑路的时候揣个孩子,麻烦是麻烦,但出去了,有个孩子陪着她,她也不会多孤单,以后有人问起来,她就说自己是寡妇,死鬼丈夫短命,撒手人寰,留他们娘俩在人世艰难。

    崔姣没伤心多久,家令急忙推门进来,崔姣忙不迭从苻琰的腿上跳下,捂着脸避到屏风后面。

    家令一进来,看见崔姣坐在苻琰膝上就觉自己进来的时机不对,正想退出去,崔姣已匆忙避走了,显是被他看见害羞了,年轻人在一起情热很正常,家令进来倒是打搅了他们,但有要事,不打搅不行。

    “殿下,十四娘子闯进东狱,听说带走了一个犯人。”

    崔姣躲在屏风后面听了一头,登时心花怒放,裴缨寿果然是女中豪杰,答应她救人,就敢直截了当的闯东狱。

    苻琰先瞄向屏风,只瞧崔姣探出来半只眼泪汪汪的眸,先前难过,现在那眼睛里全是欢快,苻琰睨瞪着她,她立刻缩回去。

    苻琰当即出去。

    崔姣忙从屏风后面出来,追着出内室,他已经不在了,大抵是去找裴缨寿,崔仲邕被她救走了,苻琰想再要人可没那么容易。

    崔姣欢欢喜喜的回了房,跟家令说,午食想吃醴鱼臆,家令看她高兴,去厨下又叫人另加了一道她爱吃的花折鹅糕。

    苻琰不久带着一身郁气回来,崔姣一看便知他碰了壁。

    午食间,苻琰没动几下箸,崔姣却吃的开心,一盅醴鱼臆全进了她的肚子,还另喝了两碗羊肉汤,吃的饱饱,身体也暖和,爬到床上眯着眼打盹,半晌床侧塌下,她伸手就摸到人,不用看就知是苻琰,她再想收回手,他已挤上来,抢走她的枕头,非要她枕他的胳膊,还近前蛮横的在她嘴巴上啃两口,她懒懒的抱怨,“狗皮膏药似的。”

    就被他捏着脸更凶的亲下来,又困又得挨亲,崔姣动都不想动,她只想睡觉

    几欲睡过去,又被亲醒,崔姣忍无可忍,张唇咬了他一口,接着翻身骑上,恼道,“殿下再打扰妾,别怪妾对你不客气”

    她说完就发现自己摁着苻琰的胸口,他躺在床铺上,墨发微乱,唇被咬破,沾了一些血,乌眸似海,

    眉骨近妖。

    崔姣被他勾引到了,有刹那感慨,难怪世人总说美人计最能诱敌,就连她也中招,苻琰这副好皮囊,跟他多睡几次也不亏。

    崔姣扒衣服,学着苻琰的语气说,“殿下乖些,妾会好好疼殿下。”

    苻琰似笑非笑,衣衫半敞,肌肉虬结,一翻身就把她给镇压了。

    隔一日便是裴用大婚,苻琰穿上崔姣前日缝好的常服,在黄昏时前往裴用的府邸去赴婚宴。

    这日天不算太好,下着小雨,一路淅淅沥沥的,至府前被迎进去,皇后等人皆在场。

    不多时,裴用身着喜服携新妇进来拜堂,皇后端坐堂前由他们敬茶,一脸欣慰的赞了几句,脱掉腕上的一对玉镯子给了新妇。

    拜完了堂,裴用和新妇入洞房,客人们纷纷入座,男客在外院,女客在内院,苻琰与相熟的大臣坐到一起,期间不免又谈及太子妃,苻琰应付了几句,就见左仆射王裕来给他敬酒,客套了一番,他才说明正题,“太子殿下这几天有没有进宫去见陛下”

    苻琰前日才见的皇帝,和王裕不会坦言,淡声道,“近来诸事繁忙,孤倒无暇入宫。”

    王裕苦着眉头唉一声,拉苻琰到无人处,与他说到,“太子殿下有所不知,皇帝陛下现今在寝殿紫宸殿内私藏了一个女人,那女人原是襄王的妾室,皇帝陛下不顾人伦,将那妾室接到身边,微臣听闻,皇帝陛下还有意立她为才人。”

    “这才人五品,比您”

    后面的话不好说,但也叫苻琰明白,皇帝这事做的太过分,就算与人伦无关,也不该给崔三娘五品的才人,苻琰的生母才只是六品宝林,难道崔三娘比苻琰的生母还高贵吗挑拨的极高明。

    苻琰神色如常,说,“王元弼找错人了,母后是后宫之主,该由母后来管,孤不便插手。”

    王裕急切道,“若皇后殿下真会管,微臣岂会来找太子殿下,昨日贵妃娘娘就去找了皇后殿下,可皇后殿下竟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事本就不能只说是后宫之事,这还关乎到陛下的名声,太子殿下试想,若天下人都知道,陛下不顾纲常伦理,岂不叫天下人谩骂耻笑,当下突厥蠢蠢欲动,此事若伸张出去,必定民心不稳,这动摇的是江山社稷啊”

    昨日皇后身边的中官特有交代,这事皇后会管,王裕如此着急,说的话不像是作假,但也未必是真。

    苻琰微有沉思,道,“孤一人入宫谏言,恐陛下猜忌,不若王元弼与孤一同入宫劝阻陛下。”

    王裕看他犹疑,自想王贵妃让他传话给太子,是想借太子之手赶走崔三娘,可太子看起来优柔寡断,也不想为此惹得陛下不快,若他不和太子一起进宫,只怕太子也不愿揽此事,细想想,只要能解决掉崔三娘,就是暂时让陛下不高兴,来日有王贵妃安抚,也不会危及到他的官位。

    他咬咬牙,便答应下来。

    待宴罢,两人便去了大明宫。

    彼时皇帝正听了崔明秀

    与他埋怨自己在王贵妃处所受的诸多委屈,乍听太子和王裕前来拜见,便好生安抚过崔明秀,才出去见人。

    皇帝出来时,穿的仅是普通平民的圆领衫,这殿内有火炉,倒不太冷,但皇帝穿这衣服,便显得不庄重了。

    苻琰与王裕行过礼,皇帝看见王裕便想到崔明秀说的话,心有不悦,只给苻琰赐了坐,王裕侍立在一侧。

    皇帝笑着道,“你们来见朕,所为何事啊”

    王裕看了眼苻琰,想着自己先开口,苻琰才能起这个话头,便先跪下,铿锵有力道,“微臣不忍陛下清誉被毁,遂与太子殿下前来规劝陛下,求陛下将那位娘子送出宫”

    皇帝立时道放肆,斥他,“明秀是何等懂事乖巧的小娘子,贵妃欺她,她都不曾为此记恨贵妃,贵妃倒是厉害,朕不罚她,她倒差使你来进谗言”

    王裕忙道,“陛下圣明,微臣来劝陛下,贵妃实不知此事,微臣实在不忍看陛下遭百姓唾骂”

    “来人来人把这乡巴佬拖下去给朕狠狠打二十板”皇帝急躁的朝外喊人。

    王裕惊慌失色,“微臣是急言,可微臣一心为陛下着想,太子殿下您也劝劝陛下”

    苻琰坐着未出声,王裕便知这回他自己倒霉了。

    外面进来小黄门,架着王裕出去,生生打了二十板才将其送回府中,王贵妃那头得知消息,更是惊吓的不敢再轻举妄动。

    皇帝打完了王裕,再问苻琰,“太子也是来劝朕的”

    苻琰默了默,道,“王元弼说的不无道理,阿耶是九五之尊,后宫佳丽三千,那女子毕竟曾是襄王的人。”

    皇帝何尝不知其中害处,父子聚麀,这在哪朝哪代都称得上是丑事,可皇帝一想起自己与崔明秀独处时的畅快,便不舍得跟她分别。

    皇帝道,“朕贵为天子,被万人敬仰,朕高高在上惯了,你不知,朕已经有许多年没感受过儿女情谊,明秀让朕重燃了爱意。”

    他撩起衣袖,看了看自己,“朕与她在一起,就仿佛重回到当年,朕与贵妃趁众人不注意,偷跑出宫,假作民间夫妻逛元宵灯会,朕一想到要与她分离,比割朕的肉都难受。”

    苻琰一时不言。

    皇帝却沉浸在满脑子的爱欲当中,“朕为太子和那民女赐婚,也是因太子情深,你我父子,你该是最明白朕的心,你若也像王裕那样逼着朕与明秀分离,那圣旨朕也要收回,你和那民女别想成双成对。”

    苻琰道,“阿耶说笑,圣旨既已下,便收不回了。”

    所谓君无戏言,更遑论从没有收回的圣旨。

    皇帝微顿了顿,看他衣摆上绣有一只栩栩如生的狗头,指着笑道,“这是那民女所绣”

    苻琰看了看,目光变柔,低嗯声。

    皇帝道,“朕能成全太子,太子就不能成全朕”

    苻琰回他,“她虽是民女,却身家清白,陛下殿内的这位三娘子有诸多劣迹”

    皇帝不想听

    这些,罢罢罢,朕知道你生母委屈,朕再为你生母晋一阶,你休再说明秀不好,她不好也不是她的错,朕就是因为这些不好才怜惜她。”

    苻琰便自座站起,抬手行礼道,“儿知阿耶不愿再听儿劝言,阿耶想留她在宫中,儿无法再劝,只求阿耶不要为其晋封,她若真与阿耶情投意合,必不会在意这些,这样阿耶也能保全清名。”

    皇帝想他说的不错,自己和崔明秀固然有情,但自己毕竟是皇帝,不能因一个女人有损威名,便应允了。

    皇帝见他要告退,又对他哼气,“今晨裴老二递奏疏上来,想让朕下发禁酒令,这是不是你的想法”

    苻琰道,“连年征战,粮食已损耗颇多,儿想禁酒令施行,百姓手头有余量,才能为来年的丰收做保障。”

    皇帝想了想,只行半年的禁酒令,他作为皇帝带头做表率,百姓也会称赞他贤明,来年就是纳了崔明秀,他们看到他的贤举,也不会有多少异言,遂也觉得可行。

    苻琰便退走。

    皇帝又回了内殿,见崔明秀伏在床头哭泣,忙上前一把将人搂住,恨不能掏出心奉上。

    崔明秀娇声哭道,“妾隐约听到了外面说话,陛下是不是要赶妾走”

    “胡说,朕疼你还来不及,岂会赶你走”皇帝好生拍拍她的后背,说道,“不过暂时不能晋你的位分,太子说的对,容易遭人非议,得等些时候。”

    崔明秀眼下闪过厉色,娇笑道,“妾能常伴陛下身侧,已是妾的福分,妾不求名分,只求陛下多多疼妾。”

    皇帝悦然,不免感叹,“朕知你痴心,相比下来,太子喜爱的那个民女便不如你乖巧懂事,太子还为她求了圣旨赐婚,朕想他们感情好,便给了旨意,现下想来,太子倒更爱她些,那民女竟不知其情。”

    崔明秀问道,“太子殿下要娶民女为太子妃”

    “那民女原是太子的侍妾,太子有了她才像个男人,朕想她也是太子的福星,这太子妃里来都是王公贵女挑选出的,朕却觉得,太子不宜靠岳家,娶了民女他才能更努力勤奋,”皇帝笑着,再对她说,“不过这事朕尚未公众,你莫要外传。”

    崔明秀应声,心中已恨意滔天。

    原来太子已经请了圣旨,崔姣竟然做了太子妃她这个下贱猪狗都能做太子妃,她凭什么要没名没份的呆在宫里,太子给她使绊子,必有崔姣在背后推动,且等着,她必不会叫他们好过。

    禁酒令下发的前一晚,苻琰在内室与崔姣喝了最后一次酒,喝的酒叫龙膏酒,是大食进贡的,酒味辣,不是崔姣喜欢的,崔姣只喝了一小口怎么也不肯再进口,品着小菜,看苻琰一杯一杯灌酒,心知他在宫里又受了委屈。

    崔姣朝他靠靠,拍肩膀道,“殿下靠妾身上。”

    苻琰便乖乖靠到她瘦削的肩头,崔姣哎着,“殿下受的那点气算什么,妾觉得都算不上事情,殿下还总像个受气的小媳妇,妾就看不上殿下这副做派。”

    苻琰蓦地一直身,两眼瞪她。

    “殿下以前是可怜,可妾想,殿下至少能吃饱喝足,有人照料服侍,殿下知道像妾这样的女郎有多惨吗”

    苻琰不答。头靠回她的肩头。

    崔姣絮叨道,“做女郎的,刚生下来,就可能成为弃婴,等大些,也有被拐卖的危险,若遇轻浮之家,还会被卖掉,或落入烟花之地,或被卖去做了别人家的童养媳,就是家中父母疼爱的,也不能像你们郎君这般,可以学文习武,女郎只能学绣花补贴家用,能识得几个字,都是女郎们的造化,阿耶当初教妾识字,就是想让妾懂些道理,可懂了道理,还不是遭人欺辱,女郎到了及笄之年,就得嫁人,嫁的人家若远了,就与爷娘生死永别,若嫁的人家不好了,就得苦一辈子,殿下看看,你受的那点苦与我们女郎受的苦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殿下身为大丈夫,岂能常因此伤怀,忒窝囊。”

    崔姣侧头看他垂着眼,倒不说话,心想定是听进去了。

    想想他过往遭遇,确实凄惨,可她觉着他是个郎君,做郎君的心胸要开阔些,这些过往是疤痕,一次一次被揭开,他要是硬气点,也不会总被皇帝伤心。

    崔姣看他醉了,才敢说狠话,“皇帝陛下身为君父,却没君父的样子,殿下再孝敬也无用,那不如不孝敬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