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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崔姣那颗忐忑的心就被抚平了,对陆如意感激不已,也有点愧疚,陆如意待她赤忱,她却暗藏利用,她与苻琰的关系如果说出来,陆如意和她可能就不会这么和睦了。

    无论怎么,她有了陆如意这个准太子妃的承诺,之后脱离东宫,与苻琰不再相见,于她于自己都是好事。

    崔姣欲跪下拜谢,被陆如意拉住,陆如意笑盈盈的,“你我之间,客气什么,我就是好奇,那位宫外之人得有多好,才值得你念念不忘。”

    “少年情谊,无法相忘,”崔姣回答道,说着又落泪。

    细想想也不一定是说的男女之情,应付她罢了。

    陆如意看她垂泪,就不好追着问了,把人安慰好送出府去。

    崔姣走后,陆如意的婢女进屋里,与她禀报在外打听的东西。

    “这位掌书是太子殿下从岭南道回长安时,半道救下来带回东宫的,打的一手好马球,曾当众让襄王和五公主都颜面扫地,大公主与大驸马和离,多说是因五公主与大驸马不清不楚,但奴婢听郑府的部曲说,这位掌书联合大公主一同给大驸马设局,大驸马才落魄入狱。”

    崔姣绝非看起来的柔柔弱弱。

    能让襄王、五公主、大驸马这一个个皇亲国戚在她手上吃亏,她还能全身而退。

    背后应有太子给她撑腰。

    崔姣与太子之间也绝非普通主仆。

    陆如意微沉思,长安内流传过不少东宫的传闻,太子不近女色,生性冷戾狠毒,曾有不知死活的宫人爬床,被太子徒手掐死。

    当初宫里要了她的画像,听爷娘说是为太子甄选太子妃,她一度心慌,她既想当太子妃,又畏惧太子凶狠残暴。

    但是她与崔姣结识后,崔姣嘴里的太子与传闻截然不同。

    不知是不是太子授意的崔姣。

    太子的为人只有陆如意自己领略过才能断定,宫里既已定她是太子妃,按照大梁的习礼,必会另设新居,让未婚夫妇共处两个月,以便相互了解彼此,增添亲近,若这两个月男女不和,还可退婚另觅良人。

    若太子真如崔姣所说是个英武明理的君子,也就不用惧怕了。

    至于崔姣,她想离宫,到时成全就是,岂不两全其美。

    陆如意自不会揣测她和太子是什么关系,侍妾也好,普通宫官也罢,崔姣的心明显不在太子身上,她也不会为此吃不相干的飞醋,东宫没有崔姣,以后也会有许多女人,单她阿耶的后院,就有几位妾室,郎君之爱太过短暂,她既然要做太子妃,就会把这些情爱都摈弃掉。

    太子妃定下以后,皇帝将隆庆坊闲置的王子住宅拨出来,作为苻琰和陆如意的婚前新居。

    东宫和陆府各将两人居用之物都搬入其中,东宫内负责苻琰起居饮炊的属官也纷纷过去,唯独崔姣处在尴尬之地。

    崔姣是苻琰的侍妾,虽为掌书,其实平日也就理理黾斋内的书册,夜晚陪

    伴苻琰,现在有太子妃了,苻琰要与太子妃昏前相处,这些事情轮不到她做,太子妃可以接手,夫妇间也可趁此机会亲近,崔姣若跟过去,倒碍眼了。

    入住的前一天夜里,苻琰唤崔姣近前,崔姣还如往常般跪坐在他身前,低垂着头听他说话。

    “孤不打算带你去隆庆坊,你留在东宫。”

    崔姣轻应着好。

    苻琰没在她脸上看出一丝嫉妒愤恨,她还是像从前般乖顺,一心听从他的话,她的夫主要跟另一个女人同居一室,她怎么可能会心里不难受,她都敢与裴缨寿炫耀自己得宠,现下不过是装出来的平静,也许他走后,她就会偷偷躲在房里哭。

    至少要在去之前,圆了她心底的渴望。

    苻琰伸手把她从地上抱了起来,凑到她的唇边烙下一点点亲吻。

    崔姣心里烦透了,都要走了,还对她又抱又亲,他对得起太子妃吗她伸着细细指尖抵在他胸膛上,细小声劝他,“殿下明日出发去隆庆坊,还是早早歇息吧。”

    苻琰轻拍拍桃腮,“不是想给孤侍寝”

    都这时候了,还扯什么侍寝,谁想给他侍寝了,诚然她一直表现出仰慕,可也只是口头好话,他自己无端臆想出许多,反倒都栽她头上。

    崔姣唔了声,露出娇态,忸怩过后对他说,“殿下,妾近来在读诗经,读到了一句话,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1,殿下知道什么意思吗”

    苻琰皮笑肉不笑,“你是说孤不知礼义廉耻”

    崔姣连忙摇头,嘟囔道,“妾断不敢辱骂殿下,妾只是觉得殿下要入新居与太子妃娘娘相处,妾若侍寝了,是妾不知羞耻”

    她显得很委屈,心里却置气,本来就是骂他的,又不敢指着他的鼻子骂,还骂到自己头上来了。

    苻琰目光放柔,“无事,今晚孤准你无状。”

    崔姣咬咬牙,想再说什么,他已经托着她的下巴抬起来,覆唇吻住那娇艳的红唇,她只一颤,就被他拥紧了。

    他们睫毛交错,崔姣有点迷糊,感觉他在扯她的腰带,她哆哆嗦嗦想阻止,手搭到他臂弯里,就被他握起放回他的脖颈上,衣服从她的身上被剥落,她张着雾蒙蒙的水眸与苻琰对视,他眼底是一望无际的黑暗,几欲将她吞噬,她应该跑的,但是她知道自己跑不掉。

    跑不掉就少受点罪,安安分分的被他临幸,就当是被狗咬一口,她才不会放心上,况且与太子春风一度,就是被人知晓了,也是她有本事,能做太子的第一个女人。

    崔姣瞬间坦然,在他如狼似虎的目光下坐起身,为他宽衣,衣衫褪尽,健壮的身躯露出,崔姣还是有点怕,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娘子,在崔氏见过太多腌臜,男人蛮横起来,也有死在床上的女人。

    她主动趴到他身上,与他亲密无间,她的嗓音娇而颤,“妾身羸弱,求殿下对妾有一些怜惜。”

    下一瞬,她腰间铁臂束紧,笼住她倒进床里。

    秋风将窗户

    拍打的吱吱响,一声黏而细的痛吟夹杂着哭音自房中飘出窗。

    门外守着的女史们都面红耳赤,家令是过来人,倒是欣喜几分,这也是好事,都不用皇后再派宫人来教,崔姣就可以让苻琰领会这妙事,等入了新居,一定和太子妃恩爱甚笃。

    他示意女史们都退下,把殿门关住,隔绝了一室春色。

    闹了大半宿,四更天崔姣才昏昏沉沉睡下,耳畔还听到有人叫她牙牙,她在睡梦中呢喃着阿兄。

    苻琰一腔柔情都被这声阿兄给叫散了,崔仲邕下落不明,她睡着了还惦记,若非知晓他们是兄妹,还真当是什么情郎了,苻琰也不会跟崔仲邕一般见识,崔姣失了父母,只有崔仲邕一个兄长,依赖自己的兄长再正常不过。

    地上的诃子裙上沾了血迹,苻琰看一眼心间柔情蜜意再生,他们已骨肉相融,以后她只能依赖他,东宫不管进多少女人,她在他心里都是最重要的,只要她不犯大错,他会终生相护。

    他捡起那件诃子裙,良晌收进了自己的箱橱内,才躺回床搂着她睡过去。

    次日一早,苻琰出发去新居,快入隆庆坊,家令犹豫着问他,“殿下,是否要赐避子汤去廊房”

    苻琰沉顿着,点头,然后步入新居。

    家令回头吩咐他的下属左寺丞,“我随殿下入新居,这两个月东宫其余人交由你监管,崔掌书要悉心照料,吃喝绝不能短缺,每日派人来回禀。”

    左寺丞称是,恭送他入新居,待一干物件和仆役皆入其内,才匆匆回了东宫,自己跑一趟药藏局,让药藏郎开了副避子汤,煎了药亲自送去廊房,让女史端入房中。

    崔姣是被叫醒的,昨夜苻琰全然像头饿狼,她之前还怀疑他不举,真是想的多,遭罪的嗓子哭哑了也没被放过,到现在躺床上动一下还是浑身疼,早上也是苻琰抱她回廊房的,她实在动弹不得,只觉得自己要死了。

    “左寺丞说,殿下已经入新居了,掌书缺什么东西,只管找他。”

    南星将枕头竖靠在床头,扶她靠在枕头上,从玉竹手里接过药碗喂她,她一声不吭喝了药,然后又倒头继续睡,竟是没一点承宠后的喜悦,也没有因苻琰入新居而哀怨。

    两人面面相觑,悄悄退出房,先回左寺丞已喝完药,然后踌躇道,“能否请一个医师来给掌书看看”

    左寺丞答应了。

    片时医师来给崔姣诊脉,开了些补气血的汤药,留一瓶伤药给崔姣搽伤处。

    晚间左寺丞将这一日的事情汇写在纸张上,派人送去给家令。

    彼时苻琰在和陆如意一起用夕食,家令看他们就食间气氛正好,便将崔姣的事掩下了,毕竟苻琰已入新居,该以太子妃为重,崔姣的那点小事也没必要事无巨细的报给苻琰,他想起来问时再说也不迟。

    照着礼规,入新居后,为使未婚夫妇双方尽早适应婚后生活,吃喝都在一起,唯有寝室分居,宫里也分派了傅姆来教新妇规矩,东宫的一应庶务也由家令

    慢慢交接给新妇。

    苻琰除了必要的朝政外出,其余时间都会呆在新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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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喝虽是小事,但如果吃喝都吃不到一起去,长此以往,夫妇间也会不和的,这上面最好的例子就是皇帝和皇后。

    皇帝从小长在长安,皇后却是河东人氏,两人都喜食面饼,但皇帝还喜欢汤汤水水,皇后就不喜欢,皇帝和皇后当初也像现在的太子和陆如意,昏前进新居相处,两人还为吃什么争吵过,但后来还是成婚了,果然皇帝不久就和王贵妃看对了眼。

    王氏祖上虽在太原,大梁立朝以后,就迁来长安久居,饮食上也渐渐融入了长安,王贵妃更能和皇帝吃到一起去,吃到一起去,自然能说到一起去。

    这其中的精妙只有亲身经历过才能知晓。

    室内只有两个女史伺候,其余人都屏退了。

    两人各吃各的。

    陆如意早在之前就被告知苻琰喜欢吃的菜食,他喜吃的东西不多,大都与她不重合,不过好在厨房做了各自爱吃的菜肴,不会在饭菜上有争执。

    才进新居一日,苻琰除了脾性矜冷,没察觉有其他的恶习,按部就班的上值,晚间按时回新居。

    品貌也很出众,陆如意没有不满意的地方。

    苻琰用罢膳食,起身道,“六娘慢用。”

    陆如意忙起来,要服侍他漱口,他道,“不用麻烦,孤自己来就好。”

    陆如意深感外界传言不可信,太子看起来很平易近人,她虽说对太子不抱期望,但太子是个正常人,已经让她惊喜了。

    苻琰净过口,自去了书房,过片刻,陆如意过来,两人各坐在两张书案前,苻琰处理公务,陆如意查看东宫的一些杂务账本。

    一时相安无事,到月上中天,陆如意犯了困,先退往外处,正见家令领着左率府的裴用候在门外。

    陆如意出来以后,裴用进去了,两人在里面交谈,说的是近来在长安外有一起盗匪被抓获归案,但那盗匪也不是自愿落草为寇,是家中良田被城中富户以几两银子强买了去,走投无路才成了盗匪,有家人到御史台敲了登闻鼓去伸冤求情。

    陆如意心想这事出有因,太子若真处置,也因从轻发落。

    但她听苻琰道,“既为盗匪,就按盗匪的罪名惩办,富户抢占百姓良田,按律严办。”

    陆如意一怔。

    家令垂手笑道,“夜深了,外面冷,六娘子先回房罢。”

    陆如意回过神赶紧走了,直回房关上门,才坐到凳子上,自己叹了口气,太子果然不是表面看起来那般和顺,能重酷吏,说明他本性残酷无情,与这种人若做成夫妻,她不能有半点错处,否则也没有好下场。

    再想做太子妃,也得保命要紧。

    陆如意背上发凉,想来想去,还是打算回府一趟,看看能不能退掉这门昏事。

    裴用走后,书房只剩苻琰一人,屋里静悄悄的,苻琰边忙公务边走神,他在想崔姣,崔姣随

    他来长安只有短短四个月,四个月时间里,夜晚多有她陪伴,她会安安静静的坐在他身侧,为他磨墨,玩自己的头发,打着盹,有许多难登大雅之堂小动作,可他没感到一点厌烦。

    现在身边没人了,他总觉得缺点什么,静不了心,他走时崔姣还在睡觉,会不会醒了以后再也见不着他,就要偷偷哭泣,昨天夜里跟他说疼,但他克制不住那股劲,有没有伤了她

    他无从得知。

    他不应该过多在意一个侍妾,他是太子,将来东宫还会有许多女人,如果对崔姣过宠,并不是好事,帝王之家,讲究雨露均沾,再疼一个人,也不能一味偏爱。

    苻琰凝了凝神,将心定在手中卷轴上。

    更漏过子时,家令轻推门进来,道,“明日还要早朝,殿下该歇息了。”

    苻琰嗯了声,思绪不觉又想到了崔姣,扼制不住心底想要知晓她的境况,他做不经意的问道,“今日东宫可有事”

    家令道无。

    苻琰过良久再问,“崔氏呢”

    家令也不好隐瞒,说,“崔掌书喝了避子汤,今早也请医师去看过,开了些药,睡了一天,不曾下床。”

    苻琰顷刻道,“备车,孤回东宫看一看。”

    家令慌忙道,“不可,殿下千万不可,您才入住新居不满一天,怎能为崔掌书回东宫,岂不是让六娘子难堪,您当初选六娘子为太子妃,不就是因六娘子与崔掌书交好,将来六娘子做了太子妃,才会善待崔掌书,您既已有所顾虑,何必再生事端。”

    苻琰沉着眸坐在案前,倏然道,“她哭过没有”

    家令回答,“不曾哭过,午间厨下做了崔掌书爱吃的花折鹅糕,还格外多吃了好几块,下午厨下又送去一碗鸡子羹,崔掌书也吃下了,就是精神头不足,养养就好了。”

    苻琰默住,未几道,“她想吃什么,就做什么。”

    家令道,“仆也是这般吩咐过,殿下切勿再想回东宫,多与六娘子处一处,也只有两个月,两个月以后,您回东宫,崔掌书也不会跑了。”

    苻琰将书案上一本厚厚的博物志交给了家令,说道,“这本书送回东宫,让她每日读一记,读后写观感,送来给孤看。”

    让崔姣看博物志是假,让她写信给他是真。

    家令也不点破他的心思,只要不回东宫,他想与崔姣通信也只能由他了,只是这才入新居一天,就舍不下崔姣,往后东宫女眷增多,他真的能雨露均沾吗

    那本博物志第二日送到崔姣手里,崔姣身上还疼,本来指望苻琰进新居,她可以舒舒服服的养身体,她可把苻琰想太好了,就算人不在东宫,也有办法不让她偷懒。

    博物志厚厚一本,恐怕到他出新居,她都看不完。

    崔姣嫌烦的扔到一边,吃吃喝喝一天就过去了,晚间左寺丞来取信时,她才慢悠悠的写起来,她没有写什么观感,她只画了一粒红豆,叠好信让左寺丞送给苻琰。

    晚睡前信纸送到了苻琰手里,打开来看,纸上红豆鲜红的过分。

    她和他一样,她也在想他。

    苻琰的心变得柔软,有一刹那想过不管不顾,回东宫去看看她。

    但也只是想想,他是太子,不会被儿女私情绊住了脚。

    苻琰把那颗红豆藏进了枕头下面,灯熄灭躺下,半梦时好像听到她趴在耳边说,“我好想你啊”

    他下意识张手要抱人,却抱了个空,他发着呆,再闭上眼想听到她在耳边说话,却听不到了。

    崔姣养了两日才勉强能下床,女史们怕她闷,在园圃旁搬了张小榻,备上食床,摆着各色她喜吃的菓子,让她既能晒太阳,又可鉴赏花草。

    苻琰不在东宫,崔姣日子过的很滋润,厨下变着花样做好吃的往廊房送,她以前吃不起的、吃不到的,这回都尝了个遍,崔姣心里门清,这些都有苻琰点头,不然她想吃也吃不到,说起来,苻琰这方面也没有多亏待她,她与苻琰也算两不相欠,两个月后,她拍拍屁股走人,大家老死不相往来。

    她忽地想到廊房内那三大箱子金银珠宝,有这些宝贝,她真可以逍遥自在过余生了。

    太闲了,总得找点事来做,她拿起那本博物志看起来,日光正好,博物志看的她昏昏欲睡。

    这时南星自外面进院子,笑着推了推她,掌书,您三姊又来了。”

    崔姣一个激灵清醒了,正见崔明秀站在南星身后。

    南星道,“下仆与左寺丞通禀过,左寺丞准许您三姊来探望您。”

    崔姣让南星退下,脚踢了旁边的月牙凳,“坐吧。”

    她的表情有几分倨傲。

    崔明秀忍着气坐下,环顾周遭,仅有的三个女史都站远了,刻意不听她们交谈,本来在园圃内锄草施肥的花匠,也悄悄离开,这么大的地方任由崔姣自由活动,这可是东宫。

    崔明秀暗生嫉恨,面上却笑道,“牙牙,太子殿下是不是很喜欢你”

    崔姣倚着凭几,微抬下颌,也笑,“这话别乱说,我受不起,太子殿下喜欢的是太子妃,太子妃可是太子殿下亲自去找皇后殿下求娶的。”

    崔明秀捏紧手里的帕子,太子求娶陆六娘为妻,这样的佳话早已传遍长安,她怎会没听过,但崔姣也是太子的侍妾,他们崔氏确实不及陆氏清贵,但只要进了东宫,她也不会如崔姣这般仅是侍妾,当务之急,她得想办法接近太子。

    “牙牙,我来是跟你说,你阿兄有消息了。”

    崔姣当即坐起,“你们找到他了”

    崔明秀道,“他离开崔氏后,被他之前在村学读书的夫子收留,阿耶已经派人去接他了。”

    崔姣一时沉默了。

    崔明秀陪着笑,“从前是我们不对,我们也改过自新,那幅梦窥钟馗捉鬼我带来了。”

    她身后的婢女递画给崔姣,崔姣接画,展开来看,确实是她阿兄家传的那副,便收起来

    ,亲自给崔明秀倒茶,说,“你们当初做的太过分,三姊姊不要怪我生气,既然三姊姊有诚意,我也不会总抓着过去的事情不放,我们毕竟是一家人。”

    崔明秀等的就是她这句话,急忙道,“既如此,牙牙是否还记得我们之前说过的”

    想办法让她也进东宫,她们姊妹共侍一夫。

    崔姣微笑,“当然记得,正好三姊姊来了,太子殿下让我读这本博物志,还要写什么观感交给他,不如三姊姊帮我写了,也可借机让太子殿下领略三姊姊的才情。”

    她有意放低声音,像是真和她交心了,“太子殿下就是看中太子妃娘娘的才情,如果三姊姊也是满腹才情,必定能让太子殿下倾心。”

    崔明秀喜不自禁道,“将来你我姊妹相互扶持,我不会因为太子宠幸而忘了牙牙的恩情。”

    崔姣示意她喝茶,热情的让她吃菓子,然后问道,“我阿兄什么时候才能到长安”

    这茶有清甜香气,比崔明秀喝过的茶都好喝,不愧是东宫里的好东西,崔姣一个侍妾吃的茶都比她这个崔氏贵女好,用的茶杯也是金质器具,将来她入东宫,这些好东西也会有她的一份,如果她能独得太子偏宠,还有什么是要不到的。

    “快船去接人,这两三日功夫就能到。”

    崔姣放下心。

    崔明秀为表诚心,说道,“你阿兄现今已被族中族谱除名,待他归来,阿耶说,再将他的名字添回族谱。”

    崔姣把捧在手里的茶杯砰的一声放回食床,崔明秀原以为她还为之前的事置气,便想说,她今天回去,就让她阿耶把崔仲邕的名字添进族谱,横竖就是个废物,等她在宫里站稳脚跟了,照样可以将人再赶出去。

    崔姣不高兴道,“三姊姊也别急着这事了,你之前也说过,阿兄有错,既然他犯了错,就得认罚,只是他毕竟是我阿兄,罚当罚,切不可坏了他的名声,除名了也没什么,等他在长安内吃些苦头,就知道族里对他有多好了。”

    “牙牙且安心,我阿耶已放出消息,你阿兄之前那事是误会,扯不上盗窃,”崔明秀道。

    崔姣听到她这句,还真安心了,假惺惺拉起她的手,“三姊姊,你回去告诉爷娘,我阿兄一日不高中,一日不回崔氏,阿兄金榜题名那一天,便是他荣归崔氏之日。”

    没想到她有如此抱负。

    可惜有崔氏在,就不会给她阿兄这个机会,礼部总管科场的张侍郎与他们是姻亲,只要他们一句话,她阿兄就别想入朝堂。

    崔明秀乐的不让崔仲邕回崔氏,崔仲邕确实勤奋好学,在族塾内常被族中夫子夸奖有文秀,将崔氏的一干子弟都比了下去,若崔仲邕是崔氏嫡脉,崔氏必定愿意培植他,可崔仲邕只是旁支,当时崔姣被送去长安与张大郎冥婚,这事瞒不住,崔仲邕曾几次找大房讨要公道,这样的人仇心重,崔氏掌控不了,所以才会将其赶出去,想让他在外自生自灭。

    崔姣打了个哈欠,手搭在那本博物志上,说,“三姊姊带

    这书回去吧,记得看完写观感,三姊姊有咏絮之才,一定会让殿下侧目的。”

    崔明秀忙将那本书拿在手里,起身与她告辞,那我不打扰牙牙了,等你阿兄回长安,我再来叨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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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姣便让南星再将她送出东宫。

    她走后,南星回来和崔姣说,“那书是太子殿下给掌书的,掌书怎么让她拿走了”

    崔姣笑了笑,笑里带着微微苦涩,“三姊姊想拜读一下这书,看完了会送回来的,南星姊姊莫告与左寺丞。”

    南星道,“殿下要您每日读一记,写观感,岂不是要违殿下的命了”

    她对崔姣这三姊姊实在喜欢不起来,崔姣只是崔氏的旁支,父母具亡,只剩一个兄长还被崔氏给赶走了,崔姣素来良善,能养出这样的女郎,她父母兄长必定也是好人,但见这三姊姊颇为谄媚。

    她们虽站的远,却也注意着崔姣和崔明秀,崔明秀趁崔姣不经心,时而有鄙夷轻蔑之色露出,摆明了不是真心拿崔姣当妹妹,崔姣现在东宫受宠,这崔明秀敢拿走太子殿下赏的书,可见动机不纯,说不得是想踩着崔姣接近太子殿下。

    崔姣举着双手朝她拜一拜,可怜兮兮道,“三姊姊看完就会还回来,南星姊姊看在我的面子上,就帮我瞒一瞒吧。”

    这样没有坏心眼的小娘子,谁会不喜欢呢,可防人之心不可无,南星严肃道,“她若不还,下仆势必要禀报给左寺丞。”

    崔姣赶紧说好,又往她嘴里塞个菓子,这事就算完了。

    晚间到了崔姣要写信的时候,南星还为她捏着把汗,没看书能写出什么,她不识字,但只见崔姣只在纸上画了一只在花草中飞舞的蝴蝶,随即叠好交给她。

    南星不解其意,便问了句。

    崔姣笑着不说,等南星把信送走,她伸了伸懒腰躺倒在床,她也想像只自由自在的小蝴蝶,不被这深宫大院束缚住,待她阿兄安全到了长安,不管如何,她都一定要走,阿兄的前程让他自己去挣,苻琰也不会因为偏疼她就会给阿兄捷径,也不会她离开,就会给阿兄使绊子。

    这算是苻琰为数不多、可以勉强称为优点的地方。

    况且她是太子妃放出宫的,那就是照着正常女官的规矩放人。

    崔姣可记着,苻琰最重规矩礼教,她只要是循规蹈矩的走出东宫大门,他就没办法抓她回来了。

    呆在新居的第四日晚,苻琰与陆如意如平时般共进了晚膳,食不言寝不语,苻琰用膳极快,吃完就起身去了书房。

    他一走,陆如意才从紧张中放松,她打着家中妹妹生病理由回过家一趟,和她娘说了自己的担忧,但被劝止了。

    陆氏这些年不上不下,她父亲职任五品的秘书丞,虽说是天子近臣,但在朝终归不及那些股肱之臣地位崇高,在朝为官,总有晋升高位的念头,秘书丞若得皇帝器重,自然有提拔的机会,但现在皇帝年迈,逐渐懒理国事,她父亲眼看着升迁无望,她父亲也是有一腔抱负的人。

    如今太子日渐执掌朝政,她嫁进东宫,不仅是为她自己,也是为父亲的官途,纵使她有诸多惊恐,也被她娘一句句劝下了,这婚是太子求来的,想退婚就得得罪太子。

    他们陆氏得罪不起太子。

    陆如意再回新居又是另一番心思,原先还想与苻琰做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现在她只想苻琰能漠视她,新居的两个月,她一定安分守己,不与苻琰行亲密之举,若他能在两个月后自己退婚,那是谢天谢地,如果不退婚,就算跟他成了婚,也只做个挑不出错的太子妃,东宫有那么多女人,他未必对她上心。

    陆如意难免想到崔姣,那时崔姣求她哭的很伤心,崔姣才十六岁,比她还小一岁,十六岁的女官背后也许还有太子支撑,可谓前途一片光明,她却只想出宫,宫外的心上人让她想念,那太子的可怕是不是也让她想跑呢

    陆如意心底沉浮不定,饭也吃不下了,自饮茶漱口,回了寝室不再往书房相伴。

    苻琰夜间迅速忙完了公务,回房不久,家令递来崔姣的信纸。

    苻琰屏退了下人,站在灯下将那张纸打开,灯火中,那只小蝴蝶孤孤单单的失落在花丛中,无人相伴,她形单影只,可怜极了。

    苻琰陡时揪住那张纸,低头一口将灯吹灭,开门出去。

    家令见他出来,问他有什么吩咐。

    苻琰道,“备马,孤要回东宫。”

    怎么又要回东宫,这才在新居四日,就忍不住要回去,之前劝的白劝了。

    家令怕惊动陆如意,压着嗓子道,“已经宵禁了,东宫早已下钥,您回去要惊动不少人,何必呢”

    苻琰五指紧攥,道,“孤落了一件东西,现在回去取。”

    家令道,“您落了什么东西,仆叫人”

    他被苻琰那两道凌厉视线看的噤声了。

    苻琰重复一遍,“备马。”

    家令只得命人牵马。

    新居的大门一开,苻琰骑上马,飞驰在夜色里,家令看来,竟是归心似箭,可这新居里的才是太子妃啊,东宫的崔姣仅仅只是侍妾,他已经忘了孰轻孰重,一心扑在崔姣身上,他还记得自己是太子吗

    苻琰骑着马一路回东宫,直进了廊房,崔姣已经睡着了,睡梦中,脸粉扑扑的,苻琰不自禁就放轻了脚步,弯身坐到床边,从未有过的躁动不安在这一刻被抚平,他静看着她的睡颜,片时抬手捏住了那直翘翘的鼻尖。

    崔姣在睡梦中透不过气,给憋醒了,睁眼时脑子还处在梦醒时的迷糊状态,看见他本能骂了句烦人鬼。

    苻琰的脸登时沉了,捏她颊边道,“你说什么”

    崔姣一个激灵彻底醒转,眨巴眼确定他真是太子,方才她没忍住骂出声,他若是计较起来,她的小命得不保。

    崔姣嘟囔一句做噩梦了,把头歪到他手心里,蹭一蹭,就看着他目光泛柔,她想问他怎么回来了,但他低头下来把她嘴唇给噙住了,她就明白过来,他是

    来睡她的,可是他在新居都四天了,跟陆如意还没同房吗

    崔姣一动不动的被他吻着,他把她从褥子里抱出来,深秋已经很冷了,她真的不想挨冻,缩在他胸前直发抖,说冷,苻琰没放开她,扯下自己的裘衣将她盖严实,然后紧紧拥着她,说,“不要总想孤,孤在新居只待两个月,很快就会回来。”

    他比寻常时候柔和,是哄人的声调。

    崔姣愣了下,唔一声,“妾不想殿下的,殿下放心。”

    “谁画的红豆和蝴蝶”苻琰问道。

    崔姣说,“妾吃了红豆还在园圃里捉蝴蝶玩,南星姊姊她们都知道,您不信问问她们。”

    她说的苻琰一个字都不信,苻琰只当她狡辩,他不在东宫,她必然日思夜想,却不能说出来,因为他说过,她要听话懂事,她都记着,哪怕想他,也只能画画红豆,画画蝴蝶。

    苻琰摸了摸她的头发,没再说话。

    崔姣猜他想要自己侍奉脱衣,待要从他身上下来,他垂眸凝视着挂在她颈上的佛舍利,轻道,“若想孤了,就说与佛舍利听。”

    崔姣点头,再在他嘴唇上亲了亲,“殿下要妾侍寝吗”

    苻琰眸光闪动,克制住兴劲,放她睡回被里,起身道,“不用,你睡吧,孤回新居。”

    崔姣就看他出门离去,有点诧异他没想对她做什么,毕竟第一次侍寝时他那么凶。

    木香端了一个炭盆进来,崔姣问苻琰回来干嘛,木香回她,“殿下拉了东西,回来取东西的。”

    崔姣恍然明白,原来是取东西顺便看看她,她就想他不可能这么冒失的,他跟陆如意相处应不错吧,可能夫妻恩爱,就不想着她了,这样才好,到她出宫,也就不用担心会有后祸。

    崔姣之后两天又胡乱画了狸奴,小犬应付苻琰,反正她写什么他也不会回信。

    苻琰看她画的猫猫狗狗,想的却是她还是嘴上说的不想,心里却想的快痴了,想要变成这些小宠,跟他进新居,她这般不乖,他却没觉得可气,看着她的画,幻想她在自己身边,黏着他叫殿下,黏着他不愿离开。

    没两日,家令受命,让送一只小猧儿2给崔姣。

    小猧儿果然很得崔姣喜欢,崔姣还给它取名叫福福,平日没事,就在院中逗犬解闷。

    家令回禀苻琰时,苻琰不是很喜欢狗的名字,但他知晓这样的名字很常见,便没在意。

    崔姣养了福福后,晚间给苻琰写信,不再画东西了,回一些自己白日里做的事,吃了什么东西,跟女史们玩了什么,平淡的小事,苻琰却总在看完后,再翻来覆去的看几遍,一点也不嫌烦。

    至有一天,送来的信成了一封博物志观感书,一封信读下来过于彰显才学、引经据典,连那字迹都变了。

    崔姣的字迹十分娟秀,这信上刻意仿王羲之的行书,大有卖弄之意。

    苻琰命家令回东宫去查问,查出来的结果竟是,这信是崔三娘写的,据伺候崔姣的南星说,崔三娘进东宫来看望崔姣时,借走了他给崔姣的博物志,崔姣碍于情面给了,后来她又厚脸皮让崔姣送这封信给苻琰看,崔姣也只能照做了,目下崔大郎成婚,崔姣受邀回崔氏参席。

    参席这事,之前经过苻琰的同意,苻琰没想过让崔姣与崔氏分离,崔姣又过继在长房,情理上,她也要回去一趟,只是他没料到崔三娘胆大到这种程度,这是想要借崔姣入东宫,崔姣年纪小,不懂这当中的曲曲绕绕,被利用了也未可知,当初把崔姣送来长安冥婚的也是崔氏长房。

    长此以往,崔姣将会被崔氏吃尽了血肉。

    苻琰最终决定要给崔姣造藉,他命家令跑一趟户部办这事,这是小事,不过半日就为崔姣重新造了籍贯,从崔氏分拨出去。

    而此时朱雀西街的通轨坊邸店内,崔姣与她阿兄崔仲邕终于见到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