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不曾想陆云缨会提起俞贵妃这个早已被皇宫遗忘的人。
后宫这风向变化,说快也快,说慢也慢,俞贵妃很早就是宫中的风云人物,只是她身体不好,宫中其他妃嫔常常见不到人影罢了。而如今她又和逼宫一事有关系,谁会想要提起她呢个个都觉得晦气呢。
说是这么说,但她的棺椁始终放在宫中也不是个事情。
即便再不愿意,这也是皇后自己失职,本不该陆云缨指出来,偏生之前她得意过头,让花重给所有妃嫔奉茶,的确有点把宫女当妃嫔给他人敬茶的意思,陆云缨借此反击,任谁也说不出什么来婧妃之前的乖巧恭顺果然是装出来的,皇后恨恨想着。
“本宫自然知道,会和陛下商量的。”
“此等小事,还要与陛下商量吗娘娘自己决定不就成了”
这是刚刚还在看陆云缨热闹的德妃,一转眼,便又开始看起皇后的热闹了。
原本虽然俞贵妃没了,但宫中排资论辈不但要算位份,还要算资历,偏生早入宫的贤妃淑妃一个赛一个不争气,先后犯了事被太后皇帝抓住关了禁闭,这可不就让德妃抖起来了吗
这宫中人都看的明白,如今后宫皇后第一,德妃第二,陆云缨嘛因为那两位娘娘犯了事情且婧妃娘娘有宠爱子嗣傍身,勉强可算第二。
这次小选也显露了宫中如今势力分布的端倪,因而大部分时候,她们二人起矛盾,其他妃嫔是不敢随意插话的。
见皇后不开口,德妃继续道
“区区一个葬礼罢了,给她就是,就不知道有没有人愿意去呢。”
是的,俞贵妃别说安葬了,就是好端端的一个葬礼都没有。
就连棺椁,也是因为之前接连重病,宫中早就给准备好的,不然现在怕也没如此好的待遇。
德妃这般说,皇后依旧没有表态,若德妃出言冒犯于她,她还愿意花费些许口舌精力应付德妃,可为了俞贵妃花费这般大的力气,她图什么
最后这个请安可以算不欢而散,皇后倒也没有食言,的确第二天拿此事问了皇帝,然后惹得皇帝不虞。
俞贵妃的事,皇帝忘记了,也可以说是下意识忽略了。
先帝和越凌峰之间,勉强算得上君臣相得,有那么些情分,所以最初皇帝才会将国家,新君托付给越凌峰,俞贵妃才会被许给先太子,成为默认的准太子妃。
先太子突然病逝,当今陛下继位,这份婚约自然也顺延了下来。
不过基于种种原因,俞贵妃原本的太子妃位,或者说未来皇后位变成了贵妃位。
贵妃位固然尊贵,但与皇后位比起来,也就不算什么了。
因此或多或少,对于俞贵妃,一开始不管是太后还是皇帝都有那么些愧疚的。
这点愧疚在双方长久的对峙下,慢慢变得淡薄,最后了无痕迹。
只是人死如灯灭,俞贵妃还是这么个被榨干殆尽
的死法,以贵妃之礼下葬自然不可能,只是要说以罪人之名下葬吧总而言之,十分纠结。
而最纠结,最不好开口的,则属于皇后了。
算来俞贵妃是给她腾了位置。
皇后的为难皇帝、太后都清楚,可这塑料母子俩却默契的没有主动开口,只等着皇后自己处理。
本以为无论如何,即便为难,即便生病,皇后也会在年前把这事处理了,没想到一拖就拖到了现在这个拖无可拖的地步。
因此在这事上,皇帝对皇后是有不满的,再加上皇后之前做的事情有句话说得好,对你心生成见的时候,你左脚先踏进门都是错,更何况是实打实事情没办好。
不过陆云缨都看出来,一码归一码,就算再不满,一时半会皇帝也不打算动皇后,偏生皇后自己做错了事情露了怯,对德妃和陆云缨没能维持以往平和的心态,和皇帝提起的时候,“不经意”带上了陆云缨和德妃来。
的确,此事是陆云缨主动提起的,德妃也在其中插了一脚。
可在皇帝看来,却不是这么回事了,长时间没给他人上眼药,皇后技艺稍微有点生疏,再加上此刻皇后在皇帝这是有一个不满心态在的,二者相加,皇帝不免就觉得皇后是故意为之的了。
事实上她也是故意的。
发火自然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甚至他说的话还让皇后气不打一处来,因为皇帝的语气和德妃一模一样。
“此等小事,还要与朕商量吗皇后自己莫不成不能决定”
“若是后宫事事都要朕来判案,你这个皇后又有什么用处”
这话说的不可谓不严重。
即便是之前敬国公府背刺皇帝的时候,皇帝也顶多表达出“不满”,而没有明目张胆的训斥,甚至否定皇后的存在。
当场皇后就跪下了,想要说什么为自己开脱,最后还是老实的保持了沉默。
前面无数次选择她都错了,唯独这一次,她倒是选对了,能安安生生的回去。
而这一回去,整个人也终于清醒了。
越是这个时候,她越要沉得住气,更不能为此与其他妃嫔对上,特别是被陛下护的紧的婧妃、公主、太子一方对上。
俞贵妃是不能以贵妃之礼安葬了,陛下又没有下旨贬她为罪人,最后只好以庶人的规制,抬出宫草草埋葬了,整个过程丝滑又迅速,没有耽误一点儿。
不过这事,好歹在长乐宫被陆云缨亲口点出来过了个明路,皇后就算办的再迅速,依旧被人察觉到了,明面上不好说,背地里又是一场笑话。
至此,皇后是彻彻底底老实了下来。
事后,皇帝还特意来询问了陆云缨什么情况,长乐宫中的事情他显然也听闻了一二。
在皇帝面前,陆云缨向来都觉得没必要太压抑自己的本性。
毕竟皇帝是个聪明人,真要伪装,那骗自己还是骗他呢
再加上长乐
宫那个花重的的确确恶心到她了,不是说花重的存在本身恶心,而是皇后的行为,所以陆云缨毫不客气的告了皇后一状。
“其他妃嫔没说,难道还没眼睛,的确是与臣妾长的类似。”
“类似也就罢了,娘娘还让一个宫女给其他主位娘娘敬茶,这是恶心谁呢”
“恶心谁这不明摆着吗”
皇帝开口,陆云缨撇了他一眼,皇帝这才缓缓道
“这不是恶心爱妃么”
知道你还说
“哈哈哈,好好,朕不说了。”
“陛下说都说了,现在才说不说,这没意思”
“那要如何才有意思”
“私库。”
“嗯”
她好久没去皇帝私库逛一圈了。
抄了那么多的家,国库丰腴了,陆云缨一点儿不相信皇帝就没丰一丰自己的私库,事实证明,陆云缨想的没错,也惦记的没错。
皇帝的私库的确丰富了很多逛了一圈,选了几样不说,眼巴巴的还瞅着几样呢。
不过皇帝小气惯了,能让她挑几件已然十分不错,自然不会百分百满足她。
宫里的时间过的快,而这种无波无澜,没有人给使绊子的时间过得更快,一晃时间已然过去了几个月,两个孩子晃晃悠悠的也能走路了,而北狄也有了行动,派了使臣前来访问大临了。
这倒也不奇怪,或者说他们反应还算慢的。
于北狄往来的商贸,大临向来有十分严格的监管措施,而越凌峰偷贩官粮给北狄,那么大一笔数目,北狄人不可能不知道,只是装聋作哑罢了。
可此事过大,装聋作哑也不是个办法,他们此刻弱于大临,还需要大临交易粮食与物品等,一日不做出应对,边境大集便一日不开,交易也一日不松,时间长了,自然坐不住了。
北狄人向来野蛮嚣张,即便不缺衣少食,也会时不时骚扰大临边关,稍微兵强马壮些,更会肆意在大临边境烧杀抢夺,不说先帝,即便是在皇帝在位期间,北狄人也犯境数次,只是次次都被武家军打回去。
现在之所以那么老实,还是六七年前,他们残忍的屠杀了边境二个村的大临百姓,武涉麓的大哥武涉江忍无可忍直接选择和北狄人开战,夺了北狄五个城,他也为此战死,打的北狄怕了,畏惧了,割地赔款求和,这才安分下来。
越是有这般过往,越是衬的越凌峰不是个东西。
好在这玩意已经死了,九族也没了个七七八八,皇帝心里这才舒坦些。
只是对于北狄人的到来,不单单是皇帝,前朝不少大臣也是有所猜测的。
猜测他们求和的,道歉的,赔礼的如此种种,可万万没想到他们却是来
“求娶公主”
他们也配
这句话皇帝好险忍住了没有开口。
只是他面前的人是十分了解他性子的褚一儒,是
的,褚一儒回来了。
皇帝本身人手就不够,看在江东官场凋零,情况不妙的份上,塞一个需要历练的陆清塘已经是极限,褚一儒这个已经历练好的,自然要提溜回来继续给他干更多的活。
更何况宿免这个新上任的郡王也不能光看着,不出力,好歹那块已经是他的封地。
暂时不说已经稳定下来的江东的事情,历史上公主和亲很微妙,有我强敌弱,为了拉拢关系,将公主下降的,也有敌强我弱,为了安抚外族,送公主和亲的但大临历史上,公主和亲只有一种情况,不敌外族,这才许以公主。
所以此刻北狄求娶大临公主和亲,其中含义,未免十分微妙。
皇帝冷笑
“没有,别说公主了,宫女都没有一个。”
“若他们这么想结两国之好,送他们北狄的公主来。”
倒不是贪图什么公主,只是觉得北狄这请求,纯属恶心人。
“他们北狄的公主没有适龄的。”
褚一儒淡定回答,毕竟皇帝愤怒了,他这个大臣也不能跟着愤怒,没了理智不是
“就没有宗室女吗”
“北狄使臣说宗室女委屈了陛下。”
“呵,倒是巧舌如簧。”
不过这也能展示北狄访问大临的态度,是敌非友。
打,皇帝也是不怕的。
可大临内部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换血,江东那边刚刚缓过一口气来,就这么打定然不是最优选择,可若是退缩畏惧,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因为此事,照例来甘泉宫探望两个孩子的皇帝难得没按捺住自己的脾气,行事略微有些急躁,这自然惹得陆云缨侧目。
北狄使臣拜访大临的事情并非什么秘密,瞒也是瞒不住的,更何况公主和亲这件事,宫内也有些许风声,因此见陆云缨问,皇帝也就直接说了。
显然,他毫不掩饰对北狄人的不满与厌恶。
陆云缨就仿佛没有见到他的不满与厌恶一般,眨眨眼,又眨眨眼,脸上的疑惑不是作假。
她道
“没有公主,没有宗室女,难道还没有皇子吗”
“北狄的皇子不能和亲吗”
皇帝妙啊
对啊
皇子不能和亲吗
他们大临,不管是皇子公主都只有一个,那自然是千般宝贝,万般珍爱,别说和亲了,被亲一下都是不允许的都是冒犯
可北狄就不一样了,据他所知单单是适龄的皇子就有二个呢,二个啊和亲大临一个,其他两个还要感谢他呢。
觉得帮了北狄老皇帝和皇子大忙的皇帝兴奋起来,当即抱着自家爱妃转了个圈,第二天便在北狄使臣再次求娶公主的时候,把陆云缨的话,乃至于陆云缨疑惑的语气学了个十成十。
“北狄的皇子不能和亲吗”
“没有适龄的公主,没有合适的宗室女,难道
还没有皇子吗若是北狄将皇子嫁过来,朕自然也是不介意的。”
“你”
北狄使臣先是一愣,继而怒气上涌,却被站在一边的褚一儒打断。
“什么你你我我的,这是我们大临的陛下,不求使臣您打从心底里尊重敬畏,最基本的礼节难道都没有了吗”
“果然是蛮族,不通礼数。”
“可不是嘛,啧啧啧。”
一开始皇帝的话不单单让北狄使臣震惊,就连朝堂上的其他大臣,也十分惊讶,随后他们就兴奋起来。
虽然内里有些矛盾龌龊,可叛国却是底线,基本上没人做得出来。
既然如此,那么对待北狄,他们自然是一致对外的,所以
“陛下说的是,没有公主怎么了皇子不成吗”
“对啊,若是嫁皇子过来,陛下,本王愿意替自家女儿迎娶北狄皇子。”
“陛下,本王也愿意”
“谁家没有闺女,陛下,本王愿意替小女迎娶二个”
好家伙,这就卷起来了是吧。
第一个开口的,谁不知道他家女儿和离了二次,就是因为性格刁蛮跋扈。
第二个开口的他家女儿性格倒不错,但却是个寡妇,年近二十了,娶个鲜嫩的北狄皇子,还有娘家压着也不会吃亏。
第二个开口的更好,家里唯独这么一个女儿,本就是打算招赘的,但招着招着,正经的女婿没招回来,面首倒是有几个,难怪要迎娶二个皇子呢。
北狄皇子多,可也不是大白菜啊。
“侮辱,大临如此辱我北狄,真当我北狄无人了吗”
朝堂上,所有人都安静看着北狄使臣发疯,抽搐,然后继续安静看着。
侮辱又怎么样
本来就是你北狄弱于大临,一来大临,不送礼不讨好,开口就是求娶公主,难道就不是侮辱轻视大临了吗
他们不过是做的明显了些,就受不住了呵,到底年轻气盛了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