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悬河诡渡
定人桩。
卫厄握着手中的茶杯,眼皮跳了下。
定人桩,又叫打生桩。旧社会在做某些大的土木工程的时候,把活人打进基柱里,用活人来做基柱的祭品,避免建筑工程施工期间出现事故。而等到工程完成后,这些生桩里的冤魂,就会被束缚在土石之间,成为建筑的“守护神”。
只是这“守护神”用这种方法造出来的,也不知道守的是什么。
用这么邪门歹毒的法子来定黄河大堤,不是嫌活命长,就是嫌脑袋少长了一个。恨不得多生出三四个脑袋来掉着玩。
若是河曲六大家,真的从三年前开始搞这些事,
怪不得主神说,河曲保不住了。
卫厄心中杀机已然泛升到了极致,面上犹自不显。只一撩眼皮,语调森森地“哦”了一声。
他态度轻飘,陈六爷早认定既然能使血骨术,这姓魏的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人,全然没察觉出半点异样,只笑呵呵地点了点他们坐的桌椅位置“魏少同是行里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您在这观江楼里坐着,就没觉得这楼比其他楼,多了什么吗”
我屮艸芔茻
陈老六的什么意思,不会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
啊啊啊这些人,真的要钱不要命了吗
挖黄河堤,做定人桩,我的妈,这个副本的这些人都疯了吗
我日我馹我日昍晶,魏少现在坐的观江楼底下就有定人桩
鸡皮疙瘩全起来了,比畜生还畜生
陈六爷点着观江楼的桌椅,一股寒意蹿上了直播间所有人的后颈。
早在卫厄问出“你们掘了黄河堤”的时候,所有人脑子里就“嗡”的一声,人都傻了掘黄河堤,掘你爹的黄河堤啊,黄河那是掘得的吗多少次黄河大灾,都是河堤决口子引起的,死多少人,拿命往上填。结果没等人们从上一轮的惊愕里回神过来,河曲的新一波炸弹又丢了出来。
观江楼既然名为观江楼,所处的位置,自然不偏不倚,
是从河曲西城门口望黄河的大好位置。
但这只是表面,若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它就如同一根钉子,钉在黄河河曲段的弧湾上
尽管有这观江楼用了“定人桩”的猜测,可楼中却同整个河曲一样,没有半分的阴气。旁人进来,也只觉得凉爽。如果不是陈六爷主动提起,恐怕就算是卫十道上了这观江楼,一时半会都查不出异样。
没有异常,此时就是最大的异样。
陈六爷脸上满是诡秘的笑,
魏少拿眼看着陈六爷,缓缓开口。
他生得皮冷人冷,一双白玉似的手,搭着茶杯的杯盖,说出的话自带点阴沉“陈六爷,是想来给我个下马威了”
伴着卫厄的话落下,一道血涔涔的影子,从卫厄的背后浮出。那道虚幻血腥的影子,双手一抬,往下
一扎。紧接着,只听得一声轻微的,云烟爆裂般的声音,一点常人看不见的黑云在卫厄背后的虚影手中溢开。
陈六爷没想到他说翻脸就翻脸,血涔涔的虚影出来时,被吓了一大跳,本能地往后一靠。
等到那道血影从楼底下抓住了“定人桩”的一点阴气,生生捏散的时候,
陈六爷的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
他知道跟自己手下搞到一起的魏大少多少有点心理变态,可没料到他喜怒无常、不给面子到这种地步。自己原本只是想说出来,拉拢一下魏少,老江湖透点隐秘卖个关子。他倒好,知道有问题,直接动手。
半点和气规矩都不讲
让陈六爷都为之眼皮直跳的,是浮在“魏少”背后的血影
那道影子血糊糊的,全头往下滴血,衣衫全被粘住了。更为渗人的是,那人的肠子被抽了出来,一圈一圈,缠绕在自己的脖子上,腐烂发黑。双肩处还有两个隐约的大洞,仿佛是活着的时候,被粗铁生生穿过了肩骨。
陈六爷不是没见过死人,可那些腌臜穷棒子的样子,他向来是不屑多看上一眼的。
冷不丁这么一位出现在眼前,陈六爷眼角抽了抽,恶心得有些反胃。
不愧是用血骨术的家伙。
这手段,果然都残忍阴毒。
陈六爷为之欲呕,却也放心了许多。瞧魏少的手段,怎么都不像能和正道走一路的。他忍着,不去看立在魏少身后的血影。朝魏少陪不是,连称自己绝无冒犯魏少的意思。
黑阿婆的儿子“阿图”现出“滇南山王”黑江上剔肠尸原貌,在卫厄身后晃了一下,打消了陈六爷最后一丝的审视便消失了。卫厄转了转茶杯,阴沉地看着陈六爷,全力扮演一个易怒扭曲的大少人设。
直到陈六爷连声道歉,给足了面子和排场后,才慢慢开口道
“掘了黄河堤,一根两根定人桩,定不住黄河吧”他轻蔑地瞥了陈六爷一眼,“你们敢抓那么多活人填桩”
略微有些昏暗的观江楼顶上,长衫的魏少嗤笑了一声。
“你们自己要把自己玩死,可别想到处扯着人趟雷。”
果然没那么容易中圈套。
毕竟是徽行里出来的。
陈六爷感慨一声,手中不紧不慢地轻擦茶杯盖“如果我跟您说,这定人桩,不一般呢”
“我们六大家也是要在这河曲过日子的,手段哪里敢太粗糙”
在“魏少”略带审视的目光中,陈六爷讲出了一桩河曲六大家的旧事。
打生桩,据传是从天下异术之大成的鲁班黑书中得出的,因此又叫鲁班打生桩。是取生气来镇不稳之运的道理。一般的打生桩,常是用童男童女,或少年男女,将人活着的时候,推进工程奠基的穴眼,再拿土石一层层活埋上去,直到将人封死。
河曲六大家在黄河用的“定人桩”,是以打生桩为基础,进行改造,
传统的打生桩需要成
对的活人,河曲六户的定人桩则不用计较那么多。是人的柱子就成。
将人按生辰、属相,配合起来埋在黄河堤下。
以人柱,代替石柱。
这些被钉到黄河堤坝底下的人,受黄河的阴气冲染,不腐不烂,而且阴气牵连汇合成一统。比普通的砂石来得更稳固。只要生辰五行搭配得当,足以牢牢定住黄河几十载上百载。而且,这些人,在黄河边的土里站着,就像是在黄河底下站河岗。
黄河老爷看了高兴啊。
黄河老爷一高兴,就不冲咱们了。
“黄河决口,是黄河老爷要收河兵了。那我们先给黄河老爷,送上它要的人丁不就好了每次黄河一决口子,死的人都是成县成县,成片成片的,可比我们送上的这些人丁来得多多了。”
陈六爷讲述的那种漫不经心的口气听得人后背直起鸡皮疙瘩。
陈六爷面上还带笑,aaadquo而且我们也不是那么残忍的嘛,人都是好好地走了,才拉到黄河堤里当定人桩的。他们的亲朋好友,都在上头走着哩,为了自己的儿子女儿,媳妇的,也得好好地守一守咱们的黄河堤不是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我守你个屁
说得这么堂皇正大,不就是自己想发财想疯了
见过发国难财、天灾财,没见过发断子绝孙财的没灾自己赶着往上搞灾
陈程说,河曲三年没死人了,难道他们已经暗中搞了三年了
黄河决口,真的疯了
骂声密集地在直播间刷过,天灾人祸,人祸比天灾更可怖。
观江楼里,笑眯眯的陈六爷,此时比任何一个悬河出现的诡怪更面目可憎。他手放在桌上,满面是笑地看着正对面的魏大少。魏大少漫不经心的瞥了他一眼,冷笑道“少跟我扯这些废话。”
魏少的神情里瞧不出来他对陈六爷、河曲六大家的举动有什么不满。
看他的模样,也只是对陈六爷卖半天关子格外不耐烦。
单手敲了敲桌面,魏少沉吟片刻,忽然道“五成分润,我要五成分润。”
陈六爷眼角一抽,脸上的笑冷了冷。
“魏少这胃口,有点大了吧。”陈六爷盯着卫厄的眼。
卫厄此时就真像个狠毒精明的典堂大少,半点对那些“人桩”的同情都没有,只微眯着眼,同陈六爷对峙“黄河取金,这么好的买卖,你们怎么什么人都不找偏生找上我来”冷哼一声,“陈六爷,你们陈家和其他家,没这么慷慨吧。”
不等陈六爷回话,魏少便已经往后一靠,语气冷冷。
“你们河曲六大家,要是有能耐,自己赶在凌汛期前,把黄河堤填上,取出黄金,也用不着来找我一个外人入局。让我想想,陈六爷,你们这河曲六大家现在最缺的是什么”
“三年前黄河决口,圣上派巡河总督来调查黄河。本少对巡河总督的行动不感兴趣,但你们既然想动手挖堤取金,又拉我入伙,是怕搞出来太大动
静。走漏风声,总要推一个替死鬼上去顶锅。”
卫厄皮笑肉不笑地转着手中的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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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桩,我到河曲几天,你们忍着没动手,是在打探呢,还是动不了手”
“陈六爷,你们没这么善心吧”
在陈六爷微沉的面色里,
卫厄不紧不慢地“你们自己打不开黄河金眼,是不”
陈六爷的脸彻底冷了下来,定定地盯了卫厄一会儿,他忽然哈哈大笑“魏少果然是少年英杰啊”
陈六爷大笑的一瞬间,卫厄的心往下沉了沉。
他从河曲六大家找上来合作,就在往前推算,分析自己有什么能让副本的河曲六大家找自己合作。
自己套演的“徽十一行典堂魏少”这个人设,最主要的几个点,一是典当行“典堂柜台高,杀人不用刀”的问钱不问仁义的精明冷血。二是徽十一行是天下三大商帮,在外人眼中背后势力雄厚。而南边的徽商,在官场中一向圆滑转得开,人脉比西北多。
单看旧时的南北科举考试就知道了南方举人的考功在明清年间可是有目共睹的。曾经一度占据百分之五十以上的中举名额,逼得朝廷不得不分南北卷,压制南方士林。尽管后头分区了,可官官相护,南方出身的举人在朝廷中派系更强,徽商是南边的商帮,在朝中的靠山更加旁根错节。
他若真是徽行的大少,加入到这场“黄河取金”,为了不被揭发,不被朝廷追责,肯定要全力动用徽行的人脉。
第三点,则是他身怀诡术,算是“自己人”。
这一点,是卫厄怀疑,河曲六大家不得不来找自己合作的最终原因
他到河曲城这些天,一直没什么动作,就是在等河曲,河曲背后的诡道先有动作。结果,河曲始终是在观察,一直到昨天晚上确定他受制于手下的人,对“娄临”恨之入骨,才找上门来。
一上门,就是摊开了一个辛秘。
可以说,既然卫厄知道了这件事,他要么入伙,要么就得死在河曲。河曲六大家一定不会容许他不插手乱局,带着这个消息离开。
眼下是陈六爷在观江楼上宴请他,周围恐怕早埋伏了不知道多少人手。只要他们一翻脸,所有诡道和河曲六家立刻动手。凭着卫厄的直觉,他能够感觉到观江楼四面,杀机潜伏,无处不在。
他召出“阿图”残魂的那一刹,至少有十几道气息锁定了他。
而这也正反过来说明了河曲情形之急切。
他们似乎在黄河取金上,有什么关节卡住了,需要一个人来入局。身怀“血骨术”,做事也刻意表现得不太正派的“魏少”,就此入了他们的眼。
卫厄只能想到,万家堡的失利和死人滩上被杀了的两个长生门堂口高手。
怪不得主神会是那个嘲弄玩味的态度。
如果其他的玩家,进保守方式赚取钱财,隐藏自己的身份,恐怕很难这么直接深入的接触到河曲酝酿着的阴谋。到时候,河曲
黄河堤一决口,玩家在河曲,迎来的便不是正常副本的诡怪战,是人力,诡力,都扛不住的水患大祸
甚至说,一旦玩家踏进河曲城,寻找线索,那就是一个死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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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灾汹汹,人祸胜诡。
一番思虑急掠而过,卫厄面上冷冷,只把玩着手中的茶杯,阴沉地看着面前的陈六爷。
陈六爷收了声,摇头“五成不行,我们六大家在河曲耗了三年时间。不可能这么让你拿走一半。价格不是这么开的。”
卫厄没说话。
陈六爷伸出一根指头“一成信我,就算是这一层,也够你富可敌国”
卫厄冷笑,掷杯就走。
狗娘养的大少架子。陈六爷脸色难看。
“两层。”
卫厄留都没留,抬步往下。
站在陈六爷背后伺候的一个伙计,朝陈六爷看了一眼。陈六爷阴沉着脸,摆摆手,眼看一身深黑长衫的魏大少爷真的要直接走下楼去了。陈六爷抬高了声音“两层,再加替魏少除一桩心事”
那楼梯处的魏少一顿,他侧过身,白皙俊俏的脸寒青一片。
狭长的眼里满是阴翳的杀意。
“魏少不用如此看我,”陈六爷一副全然不知道昨夜动静的模样,“万家堡活着回来的人,不止您一个。瞧见点什么南边的新鲜玩意也不稀奇,不过魏少您放心,这些人我都叮嘱过了,没人敢乱说话。”
那种被撞破丑事的扭曲杀意仍然不休,陈六爷压着声“难道魏少就想一直忍下去”
长身玉立,容貌上佳的魏大少沉着脸,摸着腰间的配刀。
片刻,魏少挪开了搭在佩刀上的手。陈六爷心中轻蔑,面上却露出热情周道的笑容,急忙起身,要去与魏少扶手密探。就在此时,观江楼下传来一阵的骚动。砰砰砰几声闷响,立刻一阵惨叫响起。
陈六爷脸色一变“什么人”
武师打手跟退潮一样,退到观江楼顶层楼梯,一个男人不急不缓地向前。他向前多少,武师打手就后退多少。魏少在楼梯口,男人在楼梯下,两人于浮光中,打了个陈旧泛黄的照面。
“魏少,河口风大,来接您呢。”男人手腕间挂着件大氅,带了点漫不经意、浮于表面的恭敬。
说是来接,实则强势到不容拒绝。
这对主仆算是真翻脸了。
陈六爷在心底里冷笑一声,看得真紧,看得更紧一点,他们更有机可乘。面上和气恭敬地“那魏少请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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