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老牛湾边。
曾勇子、付大生、狗娃子等难民烤了一夜的火醒了。那出身不凡的大少爷丢的两枚火石果然不一般。
加了火石的篝火噼里啪啦烧到了第二天天亮,晨清还有火焰在跳动。
一群人格外惊奇,纷纷认定这是大少爷随身携带的奇物。不知名姓的大少爷还在阖眼打坐,付大生他们不敢打扰大少,轻手轻脚地起身,在河滩上搜寻能当早食的东西过河的时候,所有人的褡裢都泡河里去了。
装里头的干粮,自然跟着一起浸了黄河汤。
晋郡一带出门在外的干粮,多是干馍、面饼一类,泡了黄河水后,已然是不能吃了。
全湿哒哒化在了褡包里头。
好在付大生他们逃难时的生存经验丰富,在黄河滩边草窝子和灌木下,挖了好些干巴的野菜,又打黄河浅滩里叉了些小鱼上来。只是老牛湾水急峡深,能弄上来的鱼不多,挖到的野菜也不多。
十几人分散着扒拉许久,凑起来的不到一布兜子。
这时,几枚石子儿打后头飞过,比利箭还快,噗嗤嗤,射中了好几只清晨被惊飞的水鸟。
水鸟扑扇着翅膀,从半空中栽下,掉在河滩砂石上。
付大生王秀芹他们赶紧去将打下来的鸟捡起来。
回来就看见先前阖眼休憩的大少爷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披着烤干的衣服,正立在黄河滩边,眯着眼睛看老牛湾里的黄河水势。
沈富勇、刘三牛自忖已经成为大少爷的小厮,已经脱离了普通乡下泥腿子的范畴,吆喝着让人赶紧过来收拾东西,做早食。
卫厄没功夫搭理这群难民。
他沿着河滩走了几步,就着蒙蒙天光,仔细寻找端倪。一晚过去,黄河里的东西已经被冲得干干净净。而太阳一升起,老牛湾中若有若无的阴气似乎跟着就沉溺不见了。看来昨天晚上,沈富勇提到的“黄河自古不夜渡”确实有道理。
白日的黄河,比晚上时分,要安全许多。
等卫厄沿着老牛湾凹行的峡滩搜寻一段回来,牛蛋他们已经利落地烧起了一锅的野菜,烤起了黄河小鱼。卫厄看到他们直接就着死过人的老牛湾打水上来,沉了沉就开始烧粥,眼角微微压了压。
沈富勇察言观色,看大少爷拢着手,阴沉地看曾勇子、三狗娃他们打黄河水。
揣摩觉得这估计大家出身,嫌弃黄河里死过人,打水起来煮的东西不干净。
沈富勇揣摩出大少爷的憎恶,当真是大宅子里的少爷哥。
黄河里死过人又咋,这不一滩的黄河水早就将死人冲走了嘛。再说,就算死人趴边上头,人饿,没粮食,也得吃啊。
想归想,沈富勇还是格外有分寸地让人将几只水鸟拔毛放血后,就不要下锅炖,直接放火上烤。省得碍大少的眼。
一顿胡乱凑成的炊烟在河滩边袅袅升起。沈富勇妥帖地处理了早食,卫厄收回视线,往老牛湾的这头河滩前边看去老牛湾是一处地形奇特的峡谷,两岸都是陡峭的山崖,崖势险峻,只有地下一圈的积砂河滩。
古长城就横在这头的黄土梁上,老牛湾堡在山崖上头若隐若现。
哪怕到了清晨,
老牛湾堡里依旧静悄无比。
透出一股反常的意味。
老牛湾这边能够建起这么大的碉堡和隐约可见的老牛湾村,说明之前,这里的水运应该不错。又是水运重地,又是戊边重地,老牛湾堡和长城上都要有人守夜驻扎才对。但昨天晚上,难民在崖底下喊了半天,老牛湾村没半点反应。
晚上的时候,还能解释为,堡垒和石村里头的人天黑就紧闭房门,不愿意搭理有可能从河里上来的“东西”。
可到天亮,还这么安静,连声农村常有的鸡鸣都听不到,
那就有蹊跷了。
卫厄抬头朝老牛湾村看了一阵,越看越隐约察觉出一些死寂的气息。
他盯着老牛湾堡看的时间有些长了,付大生曾勇子他们这些难民也感觉到不对头的地方。刚刚还在谈话几句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一边下锅煮野菜,一边不安地朝就在前面的老牛湾村看去。
卫厄转过神,冷冷地打了个手势,示意大家伙该做什么,继续做什么。
难民们不敢给他添乱,急忙手脚麻利地收拾。
草草用过早食,十几号难民扯着各自仅有的家当,眼巴巴地瞅着卫厄。他们有心跟着这位身手不凡的大少爷一起走,路上遇到点什么诡怪也有人出手。但又怕自己跟上去,惹怒这位阴晴不定的主,一片飞刀,先把自己这些人杀了。
沈富勇和刘三牛狗腿是狗腿了些,先前同样是难民群里的一员。
见他们衣衫破烂,抓着衣角伸长脖子往这边瞅,不免有些物伤其类。
刘三牛不敢冒然向卫厄求情,拐着弯,小心翼翼地问“少爷您接下来要去哪”
卫厄略微偏头,没任何表情地看向刘三牛。
早晨的老牛湾光线还不是很好,大少爷瞥过来时,眉骨压着灰暗的阴影,染着明显的不悦。
大户的少爷哥千金小姐,有些最恨的就是下人没高没低,敢多嘴多舌过问主子的事。
沈富勇心里一个咯噔,连忙朝刘三牛呵斥道“少爷的事,是你这种家伙能够过问的”
直播间“”
直播间原本听到刘三牛问去哪,心脏顿时提了起来玩家进副本系统不给半张地图,压根不知道自己在哪的,怎么可能知道接下来要逃去哪里但要说不出个子午寅卯,又容易暴露问题。
结果直播间还没担心超过一秒,就听到沈富勇的呵斥。
其实,卫神自个压根就不知道现在该往哪里走吧
卫神说来你可能不信,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
卫神都要感动了,哪里有这么好的自己搭戏的
不用演技,全靠他人自己脑补,真情入戏,我真服了
卫神这个身份卡,真的好啊,都不用自己说啥,摆个脸色,别人就自动脑补全了。对比一下,隔壁的核心二队玩家好惨啊被人在草窝子里发现,灵机一动假装自己是个傻子,结果现在还在辛辛苦苦装失了智的傻大个,往嘴里塞草料
直播间槽得飞起,卫厄已经朝入老牛湾村的山路走去了。
他是不知道接下来该去哪里,
他一个南方人,以前要照顾柳老师,也不怎么出省,自然不晓得晋北的洲城地图。但常识的判断能力还是有的。
老牛湾堡和老牛湾村坐落在黄河峡谷中。看堡垒的规模,黄河还没出问题前,这里应该是黄河水运的重要渡口。往来的商贸让老牛湾村发达了起来。既然是有军事堡垒和长城的戊边、水运枢纽。
那进老牛湾古村后,应该有开辟出来的官道,
沿着官道走,路上再套套难民的话就是了。
卫厄自顾自向死寂一片的老牛湾村走去,没说跟上,也没说不能跟。
大少爷既然没直接说“滚一边去”,那只要别碍着事,估计懒得计较。比起阴晴不定的少爷哥,还是黄河山野里的诡怪更恐怖一些。
难民们紧了紧剩下的行囊,小心地跟上。
一进到老牛湾村,一丝丝凉沉的寒意,就渗透到了众人的皮肤里。
“好、好静。”付大生的娃子,三狗娃紧紧贴着他爹,眼睛瞪得老大,害怕地左右看着。
付大生拍了自己娃子脑门一下,让他别乱出声,但看付大生紧抓三狗娃的手,就能看出来他比三狗娃还紧张。
这老牛湾村的房子都是用石头片叠成的,原本应该比他们村子还富裕。
但此时,窗户破烂,门户半开,在风中轻微的“嘎吱”“嘎吱”响着。
听得人寒气直往天灵盖上冒。
而且那些门活人一过,嘎吱得更厉害。
整个村子就像死了一样,难民们不知不觉,挤成一团,跟紧跟着老鹰的鸡崽子一样,紧紧缀在大少爷背后。
难民里原本一开始还有人,见村子里没人,以为他们同样逃难去了,还想着能够进村子的屋子里搜搜,看看能不能搜出点老牛湾村民没带走的干粮什么的。眼下个个手脚冰凉,别说是去那些屋子里翻了,连稍微掉队一两步都不敢。
路过的黑幽幽的石头房屋里,仿佛还有东西在房梁上挂着。
一晃、一晃
麻绳摩擦房梁柱的声音隐隐传来。
三狗娃挨着他爹走,在石头路一个拐弯的时候,冷不丁从一个破窗户里瞥见里头轻轻晃动的东西。
狗娃瞪大眼,刚要惊叫出声,就被他爹死死地捂住了嘴巴。
付大生捂着自己的娃,额头上满是冷汗。
一双穿着黑布鞋的脚,直挺挺在破窗户后头悬着。
在他们经过的时候,那双脚、那双脚动了转着转向了他们。麻绳摩擦木梁的声音在耳边传来,三狗娃和付大生死死埋着头,紧跟着其他人,脚下软绵绵地踩着路,浑然不知道自己走在什么地方。
“谁乱动乱瞧,谁自个留这里。”前边的少爷哥不冷不热的声音传来。
后头的难民一个激灵,没谁敢再乱瞟乱瞅,都收紧了眼睛,紧巴巴地跟着卫厄往前走。
“少爷哥”扣着刀,一副心情不是很好,不愿意理睬后头的乡下贱民,但又迫于环境古怪,怕牵一发动全身,不得不留意一二的样子。沈富勇、刘三牛他们识趣地没敢吱声。
越往老牛湾村子深处走,两侧的屋子越破败,屋子的窗口越暗。
带着十几个货真价实的普通难民,
卫厄没心情去探寻这村子里发生了什么,又是什么东西吊在村子里。
他压住银蝶刃,一路快速向前走,眼看着,就要出村子了,前边的泥土路上传来了一阵咯吱咯吱的驴车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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