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众人，只觉得一道白光闪过。

    白虹贯日，天地一线。

    不管是剑绝天下的叶剑寒还是厚积薄发的郭靖，抑或是经历涅槃的师妃暄，都没有看清那道白光。

    不止是他们，连法天象地境的张玄清一样没有看清那道白光是什么

    血河宗主的身子如同失去了动力，在半空中开始缓缓坠下。

    他捂着自己的咽喉处，这里是插了一枚暗器的，但是什么暗器能够突破他的护体真罡呢

    他甚至没有察觉到对方是如何出手的

    他虽然看不见，但是张玄清众人都可以看见，在血河宗主的咽喉之上插着的，是一把飞刀。

    刀很轻，很短，很薄，几乎就宛如一片柳叶。

    与其他的神兵利器不同，这把小刀是用凡铁，是市井中最平凡的铁匠，花三个时辰打成的。

    “老李”

    叶剑寒一眼就认出了这把飞刀的主人。

    飞刀本凡铁，因持拿而通灵，也只有在此人的手里飞刀才有如此的威力。

    果不其然，当叶剑寒抬眼望去，在扬子江的对岸，正站着一个穿文士袍的中年男人，懒散而潇洒，萧疏却沉着，充满了诗人气质的落拓客。

    若是单看外表，没人会想到，这个人是大周都察院的三把手，右佥都御史李寻欢。

    虽然已是壮年，但李寻欢的眼睛还是显得很年轻，竟仿佛是碧绿色的，仿佛春风吹动的柳枝，温柔而灵活，又仿佛夏日阳光下的海水，充满了令人愉快的活力。

    此时的李寻欢脸色有些苍白，因为这柄刀并非用手发出来的，而是用心，用神发出的一刀。

    小李飞刀，例不虚发。

    用的是无愧于心，浩然天地的正气。

    小李飞刀，例不虚发。此飞刀绝技堪称「风云第一刀」。

    风云处，横空也

    要发这柄刀，就得使出全身的精神和力量。

    而当目标是血河宗主这样的法天象地境时，对于李寻欢也是一个挑战。

    他不确定自己的飞刀到底能不能杀法天象地境。

    这一刀几乎抽干了李寻欢的精气神。

    “轰”

    但事情还没有完，张玄清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掌心之间雷光汇聚。

    “天雷破魔”

    掌心之中带着雷光的掌力轰出，直接命中血河宗主的胸口。

    除恶务尽，斩草除根，杀人补刀。

    这是对付邪魔外道的三大基本常识

    随着张玄清出手，第二个出手的反而是师妃暄。

    收捏一心印，佛光环绕。

    灵光初现

    血河宗主的尸身在落入扬子江前，还重重地挨上了张玄清和师妃暄一掌。

    叶剑寒没有出剑，他更直接，身影一幻便沿着江水的方向而去。

    “我去找人沿途打捞，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毕竟是大理寺原缉盗司司主，现镇狱司司主。

    叶剑寒的业务能力还是有的，放在普通武者身上，飞刀封喉，再加上张玄清和师妃暄一人全力一掌，装死也得死了

    但这些个法天象地境的高手，命都很硬。

    远的不说，就说杨清源吧，你看看他，金波旬花毒，血河真元，雷霆之息，严重内伤。就这，虽然情况危急，但真正死的概率也就这么一两成。

    而血河宗主乃是邪派领袖，天知道，他藏了多少的保命的手段。

    叶剑寒打算找到了血河宗主的尸骸，然后将其焚烧，这才能保证死得彻底

    江宁县，阅江楼。

    杨清源四人在这里找了个雅间，点了一桌酒席。

    “老杨，老猴子应该已经到金陵了吧他就没给你惹什么事情”

    陆小凤对于司空摘星是极为了解，他是决计不可能错过这种热闹的。

    “他早就来了，不过不仅没惹事，反而在帮我干活呢”

    陆小凤闻言手一抖，杯中的酒都差点洒了出来，好在他立时一吸，竟然将即将落地的酒水重新吸入了口中。

    “这么好的酒，若是就这么浪费了，那可真是可惜了”

    “没错，这是洋河大曲，十年陈”

    甘泉酿旨酒，芳醇扬美名。

    酒气冲天，飞鸟闻香化凤；糟糠落地，游鱼得味成龙。

    陆小凤闻言双眸一亮，“老杨，你这一杯倒，还能认出这样的好酒”

    硬了，拳头硬了

    杨清源好想打陆小凤一顿

    “不过，比起这个，你能让老猴子乖乖听你的，这更让我感到不可思议”

    司空摘星放荡不羁，自由自在，却在杨清源面前乖乖俯首，这让陆小凤感到不可思议。

    “司空摘星再怎么厉害，也是一个贼，是贼就会被抓到。”

    杨清源看了陆小凤一眼，端起了自己杯中的果酿。他虽然已经修补了先天无极功的缺陷，但还是不爱喝酒。

    喝酒会影响他对于事务的判断，所以即便是他的先天无极功修复之后，也不爱喝酒。

    陆小凤闻言也释然了，“这就是了，哪有什么贼不怕捕快的，老猴子是天下的贼头，但天下最大的捕快，却是你的下属。老猴子当然怕你了”

    六扇门总捕头柳独峰，朝廷的武威伯。

    但凡有点情报消息的，都会知道，他自称是杨清源门下爪牙。

    杨清源没有答话，只是自顾自地往嘴里夹着菜。

    这阅江楼的菜确实很可口，吃席吃席

    可陆小凤显然不想让杨清源安安稳稳地吃饭，“冰冰，和我一起敬杨兄一杯，谢他的救命之恩。”

    薛冰在之前陆小凤追查绣花大盗桉时遇险。

    那个绣花大盗在一个月内竟做了六七十件大桉，每次行动都只留下了一个绣着黑牡丹的绸子，多位成名已久的元化境高手都伤在了这个绣花大盗的手中，被刺瞎了眼睛。

    六扇门追风神捕金九龄接手了这个桉子，并以激将法使陆小凤参与其中。陆小凤带上绸子去找神针薛夫人，薛夫人的孙女薛冰追随陆小凤查桉。

    可查到最后，陆小凤发现，这个金九龄才是真的绣花大盗。

    虽然陆小凤最后制服了金九龄，但薛冰也因此下落不明。

    然就在陆小凤以为薛冰出事的时候，神侯府追命和无情二人将她安然地带了回来。

    这自然是杨清源提前安排的，为的就是借此机会，清除一下六扇门内部的污垢。

    六扇门自太宗朝初期建立，为了制衡江湖，初期吸收了太多的武林中人，导致其中鱼龙混杂，良莠不齐者甚多。

    甚至已经影响到了杨清源的改制，到了必须要着手清理的地步了。

    但是这些人在六扇门中盘根错节，相互勾结，要想清除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改革和肃正，不是打打杀杀，就算知道哪些人是坏人，你也得能让弟兄们信服。

    否则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

    而杨清源此时名义上还隐居于武当山下，难以直接插手京中的事务，使得改革之事，愈发艰难。

    就在杨清源开始制定一套详细复杂的计划之时，金九龄忍不住跳出来了。

    为了藏于玉麒麟之中的易水歌，金九龄将进贡朝廷的玉麒麟给掉了包，做下了数件惊天大桉。

    这让杨清源立刻将原本的计划给撕了。

    刚想要睡觉，就有人来送枕头了，金九龄可真是个好同志啊

    原本因为现在的六扇门有柳独峰，杨清源还以为金九龄会老老实实工作，没想到他有那么大的胆子。

    当然，柳独峰虽然在武学上有极高的天赋，但是作为暗六部之一的领袖，其政治才能和管理才能，连及格都不一定能够得上。

    所以金九龄才敢冒险一试。

    这也给了杨清源机会，铲除六扇门中毒瘤的机会。

    而薛冰就是杨清源叮嘱无情和追命救下的人。

    在杨清源先天无极功的帮助下，无情的双腿虽然尚不能如寻常武者一样，但是日常慢步行走已经不再是疑难，恢复只是时间问题。

    就凭这一点，就足以让神侯府对杨清源感激不尽了

    杨清源见二人举杯相邀，左手轻轻一招，边上一只空的酒樽便落在了杨清源的身前。

    柳望舒此刻也为杨清源满上了酒樽。

    “我敬二位”

    杨清源和陆小凤本就是至交好友，甚至武当的武功，张三丰都默许可以传授部分给他。

    但薛冰对于陆小凤的意义实在重大，故而陆小凤才如此郑重其事。

    就连这洞玄之境，也是在薛冰遇险之后，才偶有所悟。

    杨清源喝了这杯酒之后，脸色便微微发红，虽然先天无极功的破绽已经修复，但杨清源本身的酒量就很一般。

    在不用真元逼出酒意的情况下，也就能喝个五两。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陆小凤才开口道，“老杨，我还有一件事要你帮忙。”

    能让陆小凤主动开口要帮忙的事情，不多

    但看他神色，应该不是什么小事。

    “你说，我考虑一下”

    “我知道，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的决斗是不能避免的。但我想请你在他们二人决斗的最后，救下败者。”

    杨清源闻言一愣，然后抬眼看向了陆小凤，这可不像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

    陆小凤是个地地道道的江湖人，他的洒脱和不羁是刻在骨子里的，不该为这种宿命般的决斗而思虑。

    “叶孤城是我的朋友，西门吹雪也是我的朋友。我不想看他们两人为了比剑，最终有一个人死在我的面前。”

    “你凭什么人认为，我能救下人。”

    救人永远比杀人难得多。

    “就凭清源剑君，万剑朝宗，这八个字。”陆小凤对杨清源很有信心，甚至比杨清源对自己都有信心。

    杨清源“”

    薛冰给陆小凤满上了酒后，陆小凤执杯低语，“而且，这场比试，西门吹雪输得概率很大。”

    杨清源闻言目中已有了然之色，“西门吹雪和孙秀青成亲了”

    陆小凤哂笑一声，“果然，大理寺广闻司的情报冠绝天下。”

    西门吹雪和孙秀青成亲之事没有几个人知道，连陆小凤也是西门吹雪的口中得知的，没想到杨清源已经知道了。

    杨清源对此只能干笑，你说是广闻司，那就广闻司背锅吧

    一旁的柳望舒闻言，却多了一分不解，“成亲了和西门吹雪会败有什么关系，难道这位孙姑娘”

    杨清源突然瞅了柳望舒一眼，你想说什么

    柳望舒所学的剑法一直都是有情剑，所遇的敌手，所交的朋友也是如此。

    无情剑对于柳望舒来说，是陌生的。

    所以，除了这位孙姑娘索取无度柳望舒想不出别的理由来。

    道理杨清源都懂，但是望舒，你这种想法完全不符合你的人设啊

    “西门吹雪，尊号剑神，他练的是无情剑。”

    能够被称为剑神的人，除了他的剑术已经出神入化之外，还要他的人格和人品独特而超然。

    古往今来，能被称为剑神的人并不太多。

    草圣张旭曾言“我始闻公主与担夫争路，而得笔法之意；后见公孙氏舞剑器而得其神。”

    如果，剑器也算是剑的一种的话，前唐七秀坊的创始人公孙大娘或许是被人称作“剑神”的第一人。

    而西门吹雪仿佛为剑而生，他七岁学剑，七年有成，至今敌手罕见。其中练剑时的辛酸血泪困苦艰难无从得知，只是西门从不离剑，甚至吃饭、睡觉都不例外。踏入江湖前，西门已痴迷入剑道。

    西门吹雪从千里之外，顶着烈日骑马奔驰了三天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城市。他斋戒了三天，熏香沐浴，只是为一个陌生的人复仇，去杀一个陌生的人。在别人眼里，这是一件十分可笑的事情。可在他眼里，这是一件极为神圣的事情。

    长身直立，白衣如雪，如亘古以来就屹立在那里的凋塑一般。多少年风风雨雨，孤独的眸子里终于也掠过寂寞的影子。沉迷于剑道，就注定了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有爱人，只有与剑为伍。

    “感情，对于西门吹雪而已，是束缚他双手的情丝。有了感情的西门吹雪，也就不是剑神了。”

    杨清源放下酒杯，摇头叹息，以他今日之境界，已经有资格点评西门吹雪的剑道。

    “从无情到有情，再从有情到忘情，这是西门吹雪剑道的必由之路。”

    柳望舒不明白，东海一脉和洞庭一脉仿佛，唯极于情，方极于剑。

    不管是李太白、浪翻云还是挂逼墨观澜，他们三人的剑道，都没有否认感情。

    这是剑道理念上的不同。

    “我在之前见过西门，我觉得他可能赢不了”陆小凤放下酒杯，颜色郑重。

    有情的西门吹雪，是最弱的西门吹雪。

    孙秀青和那个未出生的孩子，就是西门的羁绊，束缚了他的剑，也束缚了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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