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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五十一章 果真神仙
    「当年身在土楼其中的时节,想不到有今日这场杀局吧,料想人间心性善极,不等落子就能算计到往后多年路数的高人,始终也有失足的时节,毕竟这前后多少年岁风霜雪雨,谁人又能猜得准。」

    雷部仙师去往天公台处开坛,又唤徒众登上一十八枚石柱其上,纷纷披发,手擎桃木剑,而红衣的夏景奕却是自行走到云仲身前,而后才盘膝坐下,笑吟吟抬起脸来,很是期盼从云仲如今的面皮上,瞥见些许慌乱或是惶恐的神情,奈何盯了半晌,始终未能如愿。

    实则夏景奕满身杀气,在那方虚境当中胜过云仲半式剑招过后,就已是收敛去大半,毕竟想当初来,云仲无意之间招惹夏景奕,便是因为在土楼处战平白鸿帮那位剑道宗师,从始至终,都未曾正眼瞧过夏景奕,故而怀恨在心多年,境界愈高,反而愈难以拔除,分明自身无论是境界剑术都不见得逊色于云仲,反而在时隔多年之后,又遭云仲从天下十人中生生挤出,落得个第十一位的凄惨下场,心中恨意,就又是增长一重。

    大抵云仲现如今说上几句讨饶服软的言语,夏景奕大可只将其修为废去,留其性命,可即使到如此场面,一人乃是府上官,一人阶下囚,可夏景奕依旧不曾从眼前这位剑客脸上,瞧出什么慌张忙乱。

    「成王败寇乃是自然,虽说是虚境其中,叫你占去天时地利,略微有些不服,不过既是输了,就自然不好再凭这等事嘴硬,」云仲周遭铁索,无一不是雷部仙师徒众日夜祭炼而成,虽是不晓得这位雷部仙师这些年来,在青泥口立下何等道统,不过这铁索无论是力道还是坚固,已是近乎能同天下仙家那些位奉命外出捉妖徒众手中的捉妖铁索,并驾齐驱,因此内气尽遭封住的云仲,着实是挣脱不能,但嘴上却还是不饶人,「说句实在的,当年土楼之中,着实是有几分傲气,毕竟是受自家师父耗费不少心血,方才得来这么一身剑术,总惦念着要挑厉害些的剑客过招,那才是够显得本事,倒还真是无意得罪你夏景奕。」

    可这句分明听不出什么戏谑之意的言语,落在夏景奕耳中,却使其一对眸子忽然之间紧缩起来,抬头似笑非笑朝云仲点头。

    「所以你便以为,我记恨如此之久,只是因在土楼其中,未曾正眼看过当年的夏景奕?」

    「方才便说过成王败寇,江湖中人本该如此,技不如人,即使是当面诛杀也不在话下,定然是不会存有多少怨恨之心,但你可曾琢磨过一件事,当年土楼你分明可将那位剑道宗师诛杀,甚至可将我也削去手足,为何到头来却只是点到为止,便自行离去?」

    当年夏景奕同那位剑道宗师回返过后,白鸿帮可谓伤筋动骨,不单单是无力应付柳叶帮时常发难,甚至有不少知识大局的白鸿帮帮众,背信弃义投往柳叶帮中,一时却是使得这两座原本平起平坐的大帮,瞬息变为柳叶帮一帮独大,不单单是四处作威作福,欺男霸女不说,更是搅动得周遭不得半点太平。而作为当初同柳叶帮有旧怨的白鸿帮,自然是首当其冲,在那位剑道宗师险些毁去道心,孤身一人远游过后,便派遣出数十位高手伏杀,生生将其砍为肉泥,而后再调转矛锋,险些将白鸿帮上下尽数灭了个干净。

    倘若说当初展露那般剑道天资的夏景奕,又认那位剑道宗师做师父,风头一时无两,而土楼一战,无端被云仲化去攻势,人手死伤甚重的白鸿帮内,夏景奕反而便为千夫所指,有过半帮众皆是落井下石,言称夏景奕平日素来跋扈得紧,而全然不见得对白鸿帮诚心,没准这么一场令白鸿帮算盘尽空,损去许多人手的溃败,多半便是夏景奕一手为之,是为投诚柳叶帮谋求前程。即使是白鸿帮帮主起初力排众议,可依旧架不住三人成虎,更莫说其中有许多舵主香主尽是私下言说,夏景奕本就是柳叶帮中人,到头来只得是收去其等同于客卿的优

    待,转而变为寻常帮众。.Ь.

    而在白鸿帮剑道宗师身死过后,整座白鸿帮内,就再无人投鼠忌器,却是有许多帮众纷纷前来欺凌年纪尚浅的夏景奕,何况原本在预料之中,算是纳投名状的土楼一战,输得极为凄惨,自然心气极高,而素来很是傲然的夏景奕,原本就得罪过不少白鸿帮内之人,既是无那位剑道宗师替其撑腰,日子当真是过得凄惨。

    「师父受袭杀而死过后,白鸿帮又是勉强支撑过一载长短的年岁,这短短一载时日,以往傲然心气,近乎是荡然无存,白鸿帮前有座马厩,我便同马厩其中牲畜睡过足足一载,但凡是帮派中人,即使是那等喂马喽啰,拾柴伙夫,见我都要敲打几句,甚至佩剑三番五次都遭旁人偷去,险些沉入腌臜之物其中,如非是帮主数次相助,怕已是被生生冻死在马厩内。」

    「你们山上人所谓的狗屁善念,险些令我受无穷苦楚。」夏景奕咧嘴大笑,神情已是扭曲,抬头望着云仲面皮,双眼血红一字一顿,「难不成我还要谢过山上仙人,不杀之恩?」

    对于夏景奕这等生来傲气占去三魂七魄的俊彦而言,生死之事,未必能够比过脸面二字。

    也正是因此,夏景奕踏足修行道后,近乎无一日胆敢懈怠,横是凭本就极高的天资,与长久苦修,无论剑术或是修为,皆是一日千里,以至于夏景奕在往后许多年月之中,都会误以为自个儿并非是个生来七窍的人,而是一柄经锤凿敲打,野火烧锻的剑。或许对夏景奕而言,最为愤恨嫉恨的并非是当日未曾正眼望过自己的云仲,更并非是同帮中人心寒举止,而是当年那个什么也做不到的自己,仅能眼睁睁瞧见这座大帮溃灭,仅是能在得知剑道宗师身死,尸骨无存后痛哭流涕的少年人。

    「着实未曾顾虑过这般多。」

    话音落时,被铁索重重围困的云仲,眉眼忽然就低垂下来。

    当年一人一剑,土楼其中试剑术高低,自然是要为使两方罢手,只是往往好新未必就做得了好事,即使是往后白鸿帮衰落,并不见得尽能怨云仲此般举动有错,可总归也是无意之中,险些毁去夏景奕心性,万事虽是尽力而为,也不见得尽数是对。

    「你真以为,我是来杀你的?」难得将神情与胸中郁气催动发出些许的夏景奕,终究深吸一口气,将神情敛回,而后才继续抬脸去看向云仲,像是生怕不能自持,将眼前这位从前高不可攀的山上人一剑劈杀,好容易将心思回转,而后笑道,「当年你胜过我,自然是咎由自取无话可说,同理也怪罪不得你,毕竟是因你未起杀心,我夏景奕才能安安稳稳活到如今,但如何说来,这些年来勤恳万分,好容易触及那天下十人的位置,却又是被你生生挤出,换做是你云仲,又应当如何自处。」

    「我不杀你,但需令你也体会一番此般苦楚。」

    此时的夏景奕,已是将浑身戾气尽收,两人反倒是如故友一般相谈,神情不再如方才一般扭曲。

    天公台外,有流光飞纵,瞬息而至。

    却是步映清踏飞虹而来,将手中刀挥出,相距百步,刀光一闪而逝,险些触及夏景奕头颅,只是被一阵不知何处而来的力道,死死囚住,不能再近半寸。

    步映清的刀,本就相当凌厉,即使是比不得在三境停留时日愈久,悟剑多年的云仲,但其刀光之盛,照旧不让分毫,更是眼见山兰城纵横剑气,触类旁通,于原本境界处生生拔高一筹,这刀光炽烈,近似是在天公台外举杯邀月,扯下一道盛极的月华,可惜仍是被牢牢阻隔在外,无论其递出几分修为,迟迟不得破去桎梏。

    而这一切起因,并非是身在天公台上的雷部仙师出手,更不是以石虎镇压四夫子剑的书生施为,亦不是那两位始终冷眼旁观,而不肯递出神通的朱家两兄弟从中作梗,只

    是那十八道石柱处的雷部仙师徒众,凭道门手段,指引符箓抵挡,竟是当真阻拦下身在三境的步映清放手施展而出的迸溅刀光。

    青泥口雷部仙师的底气,并不单单是所谓自身修为,尚有盘踞此地多年的道统信众,单是这方小四象阵,就需其信众当真是有实打实的二境修为,辅以道门中符箓,天公台多年引雷养蕴,所积攒下的天地大势,拦下步映清刀光,本就不见得是难比登天。而最是令步映清心惊处在于,这方天公台玄妙,分明在这等冬时难见滚雷的时节,当中那位头戴滑稽道冠的老者,双指朝天,竟当真是惹动一线雷霆,随符箓与周遭徒众一并抵挡刀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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