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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零七章 早道冬时天干物燥
    “惯子如杀,城内不单单是有一个姜白圭,在终日蛰伏,费劲心思要扳倒山兰城三家,我又何尝不是辛苦经营多年,才得以有今日的大好良机,所以有些时候,总觉得同姜白圭很是有些同病相怜,没准这城内年少之人中,我二人最是辛苦劳累。”

    公子凭眼神示意,令金石泉将酒水斟满,不急于饮尽,而是将温罢的酒水托在手心,令这份凉冬夜时的热气,好生叫双手当中生出一线暖意来,而后很是松散翘起腿来,朝远处张望。

    金石泉不晓得眼前人在张望何处,只是全身如坠冰窟,究竟是原本身子骨就不如人,还是因张公子这番话,顿觉通体寒凉,所以迟迟未有其余动作,俯低头颅,姿态甚是谦卑,只是安安稳稳听这位难得饮酒过后言多的公子开口,未曾顾忌什么言多有失的说法。

    “我父对于那些位侧室所出,历来是相当宽宏大度,倒也并非是未曾存心好生历练,待到日后接过家主之位,而是连他也在山兰城太平,高枕无忧多年过后,将胸中丘壑怀中韬略,忘得差不多,只觉这山兰城安稳,想来只需代代相传,便可保薪火长存不断,但却从来未曾高看过我一眼。”应当是察觉到这话中有几分怨恼,张公子自嘲一笑,端温酒缓缓饮下两口,自是觉浑身有热流滚动,四肢腹内骤然熨帖,搁置下所谓嫉怨,再继续讲来,“不知算

    是命中既定,还是张家这一脉近数代来,大才之人就未曾断过,直到现如今才是将门路走绝,用尽上苍所赐的福分,当然其中有我推波助澜,侧室所生,无一人能当大任。”

    “喜好文墨者,我便偷令家丁亲信,讨取来那等市井内说书人话本,或只是趁旁人未曾在意时节,耗重金从中州之地请来些位说书先生,或是引来些位碌碌无为的老儒,教其酸腐文章。喜好舞枪弄棒者,自是最好,大元紫昊江湖人从来不少,请些位武师随意教些招数,总归是孩童心思多变,往往还未学到皮毛就已是移情别处,白白耽搁其大号年月,何乐而不为。”

    “那些位凭色相踏入这张家的女子,又有几位能够将眼光放得长远,其中倒是有些位意图令自身儿郎得家主位的,我却早已是同其余两家中人有所来往,只需在城中传出些消息,父亲自是要提防着些,为保自身面皮,当然明面上就不好过多纵容,于是这些年来张府降生孩童,要么便是被我凭手段毁去,要么全然无需我出手,便被那些位贪图富贵,总是只顾眼前享乐的侧室宠溺得胸无大志。”

    “如若是我坐不得家主大位,旁人也别坐。”

    公子此时笑得却是很得意,两眼眯起,接过金石泉新添酒水,放在口边吹了吹,热气很快便随冬月长风飘摆开去,随后再饮到腹中,身子才算是渐渐暖将起来。

    今岁岁末,冬时来得雄烈,既是大元紫昊今年冻死之人远高过往年,又何况是山兰城,同样是冻得人骨头清冷,这等节骨眼上的夜半更深,苦寒当真不是谁人都能撑住的,即使金石泉穿得相当厚实,照旧是瑟瑟发抖,浑身犹如筛糠。时常有细碎雪花敲打面皮,一如刀割,使得本就身子骨不甚硬朗的金石泉颤抖片刻,寒颤连连。

    三家前夕议事,之所以张家少主能服众,不单单是因取得家主大权,而是这些年来,在山兰城中结交奔走,的确是埋下了因果二字,不单是替三家许多身居高位者出谋划策,不少那等手腕高明,却尚未得高位的三家年轻一辈的后生,同样是受张家公子礼遇有加,缺的最后一把火,便是这张家家主大权,倘如是将此握到手中,现如今即使是知晓张家少主背地里凭蛇蝎心肠做过无数见不得人的狠毒事,这张家家主,照样落不到旁人手上。纵然是其余两家不愿再屈居张家之下,欲要另扶傀占位,却是行不得。

    然而有些时候名分要更为重要些。

    即使是另外王李两家欲在此时联手趁火打劫,照旧是需要地方底蕴相当深厚的张家,欲要插手,又是何其艰难,再者说来,倘如并非是现如今张家家主这一脉,必不能服众,所以公子并不打算替日后的自己,多添些什么麻烦,反倒不美,倒是不如一劳永逸,好生将一件

    事做完,才算是心头舒泰。

    山兰城张家府邸连片,近乎是将城占去四五成那般,王李两家共分剩余五六成,虽说山兰城此地比不得别地皇城那般,倒也不见得是小城,有张家这等庞然大物占去城北近五成上下,自能知晓张家势力何其之大。张家主府外两侧皆是雕梁画栋楼宇,夏时多雨屋瓦衔接,能顺顺当当流到数座楼宇所成的院落当中水井,而冬时自是有那等炭火烧得旺盛,一日之间十二时辰,皆是有下人侍女看护,远窥这数座可称穷尽奢靡的院落楼宇,只见素白压顶,而楼身比起飞檐纤细些,倒当真似是身形纤弱腰肢一握的女子擎伞,而伞盖遮风挡雪,韵味十足,因而便得名玉人楼。

    单是玉人楼,张家便有六座,无论是走南闯北唱曲调的俏佳人,或是什么别地青楼受赎身而来,顶顶有名的头牌,往往皆是落户在这玉人楼内,平日里只听闻莺莺燕燕,往来喧嚣热闹,静谧时幽静淡雅,热闹时悬灯挂笼,姹紫嫣红,映得玉人楼都如是女子画眉扫鬓,最是眉眼含春。

    现如今张家家主接任过后,将数房侧室皆是安置到玉人楼其中,一来是距张家正府最近,走动最是方便,二来便是会客时节,去往那等青楼名宿,唱曲儿姑娘所在的那处玉人楼,饮酒议事最是自在,且能使张家主府清净些,免得旁人言说张家成日通宵达旦,日废

    斗金。

    而此时已是有几道人影,立身在张家正府外的那座玉人楼内。

    张家公子所交代之事,容不得旁人马虎大意,即便是昔日供奉院中人,大多已是在江湖上自立门户,虽不见得名声甚大,总也有安身立命所在,却依然不愿轻易得罪山兰城三家,于是但凡是公子所言,即使不情不愿,也大都要好生去做得稳妥。

    “张公子倒是明白人,知晓许多事倘若放在明面上,实在是不好看,有这么一番设局,还真是不小的手笔。”人影其中有人开口,单脚放在玉人楼外的石镇上,丝毫未曾有什么敬畏之心。

    听闻现如今仍被困住的张家家主,每夜留宿,必是要在玉人楼楼阁之外停足,而每座楼宇前,都是放置有足有一人高矮,色泽缤纷珊瑚,皆是自东海处取来,不知是要耗费多少船家血汗性命,又在路途当中谨小慎微,再添无数银钱,放能够安安稳稳运送到山兰城,侧室与赎身出的青楼头牌楼宇前,都有这么一枚千金难求的奇艳珊瑚,而每逢入夜时节,都需家丁仆从在珊瑚以顶,添上一盏灯笼,倘若是这灯笼被取下,悬到门外,则意为今日便去这楼宇中过夜。

    为此事许多侧室连同未曾入张家门的女子,近乎是将本就不多的心机,尽数耗费到灯笼处,要么便是耗费心思,自行编织奇形怪状灯笼,要么便是时常篡夺小厮丫鬟,偷着将旁人

    门前灯笼灭去,近乎都是为讨取张家家主煞费苦心,求得个富贵长存,更有甚者将侍女手足刺破,涂在灯笼处,佯装是自个儿编灯笼时,刺破娇柔指头,用以引张家家主关怀。

    可今夜来的却并非是张家家主,而是早在先前就受公子指使前来的昔日供奉院中人。

    直到此时,楼宇当中灯火依然未熄,而其余几处玉人楼,并未有什么人踪。

    道理也是相当简单,张家现家主尚被众多人手围于一处住所其中,而张家公子如今掌权,当然可假借家主名头,修书一封,言说于今夜时分,唤侧室连同孩儿一并在聚集于此处玉人楼中等候,说是冬时已至,置办一场家宴,待到忙碌罢后,再前去赴宴。因此就未曾耗费吹灰之力,就使数座玉人楼内的侧室孩童,一并聚拢于此。

    “听人说啊,山兰城两三年前燃了场大火,同样是冬时,看来这深山其中,果真天干夜躁,真要是不曾好生看管火烛,八成是要出事,没准有人要遭灾喽。”

    人影很快各自散去。

    随后不久,楼台之上的张公子与金石泉,包括许多城中人,此夜都是看到了一场大火。

    龙滚地似大火很快自玉人楼中升腾直起,即使是远处看来细小火苗,照旧是足有半座楼台那般高,炙热亲昵舔舐摆设最是穷尽奢靡的玉人楼,火光一时冲天,映得半座山兰城都亮如白昼,楼宇其中人影晃动,惨呼

    尖叫声延续近半时辰,更是有人从楼台处一跃而下,许久才寂静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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