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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七十九章 衰草枯杨
    一月余,妖潮未定。

    齐陵沿路边关,同上齐一般,再遭大劫,甚至比之上齐,更有甚之,毕竟上齐除却少数边关人家遭难外,仅是睢州城困守,好在是妖潮早退,固然是折损兵卒,但远远未曾祸及边关以内疆域,未有过多劫难缠身,妖潮便是不知为何径直南下,顺边关少有人烟之地,强袭齐陵。

    饶是齐陵地兵马不逊色于上齐兵马,从战事停歇到如今,休养生息得甚是妥当,但已然是撑不得如此苦战,妖潮有三两度险些涌入边关其中,齐陵外百姓受损甚重,纵然是有云仲一行四人,足足两位四境,可奔走直到现如今来,从北烟泽边关一路向南,实在无什么歇息的空隙,但又明知这妖潮数目甚重,全然不能力敌。毕竟是比不得江半郎云亦凉那等四境的厚实境界,如此一来,受阻良多。

    可有此境地,着实无奈。北烟泽定需高手坐镇,以防备妖潮再起,倘如是有如此番一般,或来势更为汹涌的妖潮,再度压往北烟泽,只怕整座天下就要猛不可承之重,到那等时节,诸地边关一旦有失,轻则将举国兵马一并折损无数,引得别地觊觎,天下动荡,而重则是妖潮取来足够血食,致使百姓死伤动辄逾十万,而此等重创,人间着实再撑不得。

    因此除江半郎以外,其余修行道中人,几乎皆是撤回北烟泽城关,即使明知倘如再有这般势大的妖潮南下,也未必能有什么庇佑人间的本事余力,然而仍是要坐于关前,看守北烟泽起伏潮涌。

    固然北烟泽此事闹得沸沸扬扬,近乎是天下皆知,更有青平君文书发往四方各地,或是诸位国营盘,或是山上仙家,但无论如何,总归是知晓此事者甚少,而北烟泽边关一座孤城,现如今已存留不下什么守关之人,大多皆是为这场妖物作乱,身死关前,再无力撑起绵延甚远的北烟泽简陋边关。

    出上齐边关时,云仲尚有些许内气存留,而虽身无配剑,时常同刘澹借来吕公神臂其中一柄,以刀抵剑,单凭膂力剑术,袭杀小股妖潮,而令琵琶客与刘澹好生温养内气,留待不时之需。云仲楚辛二人,这些时日来不曾晓得诛杀过多少批妖物,趁妖潮猛攻齐陵边关城头的时节,将流窜的小股妖物邪祟,近乎是清理得一干二净,刘澹同琵琶客终日温养内气,倒也积攒休养下不少内气,足能斩杀南墙的时节,就各自翻身上马,凭其四境内气,夺路杀奔齐陵边关城外,借城头弩机滚木遮掩,生生截杀数头最为棘手的南墙,才是快马离去。

    多半月时辰,齐陵城头守军,分明未曾同城外这堪称衣衫褴褛的四人有甚书信线报来往,然而两者却是里应外合,甚是得心应手。

    每逢云仲楚辛诛杀小股流窜妖物的时节,城头往往无甚举动,而是将弩车硬弓,遥指两人身后,用以阻拦后续妖物相援,而每逢待到刘澹琵琶客二人冲入城下,诛杀南墙时,往往滚木火油四溅,不知疲倦向城下灌去。而往往要停了箭羽弩车,生怕伤了这两位山上人。

    照寻常的四境境界,二人并不需偏要冲杀入妖物其中,就可相隔甚远,一击远遁,然而现如今既是内气空乏,又不得径直破开如此数目的妖物,于是到头来就只得凭这等手段冲杀大数百步,待距南墙不足百步的时节,再展露强横神通,强行镇杀,再借城头攻势缓缓撤出。

    然而人人都是心照不宣的的,乃是这妖潮今时不同往日,已有些通晓人间兵法,知晓这四人境界身手不凡,甚受其困,便总是有数头南墙压阵,护卫四周,使妖潮竭力登城,同样是将云仲一行人折腾得甚为苦恼,不得已时常单枪匹马。诱妖物深追,好使得刘澹琵琶客两位有机可乘。因此虽说是齐陵边关,守军终日死伤数目甚众,好在是边关城头坚固,更有弩机石车近乎昼夜不疲,倒也使得妖物数目,逐渐消退下去。待到转月的时辰,城外妖物,已仅剩万数,且尤

    其南墙折损最重,不论是琵琶客还是刘澹,毕竟是身处四境的修行中人,二人联手拼死一头南墙,长此以往,当然是有所取功。

    「东躲西藏半月,又是在后头做那等开路之人,怀中且不剩下多少酒钱,何况这节骨眼上,近乎是半壁天下,皆受妖物荼毒,谁人害能闲来无人事酿酒卖酒,你云仲那葫芦里头能盛得很,足有半座小湖的好酒,成天就顾着自个儿喝,也不分给咱点」城外五十里,数头南墙穿山越林,将几人驱逐出足有数十里,才是缓缓而归,几人倒也是难得从中寻出些喘息的空隙,刘澹浑身衣裳近乎连遮羞都难,好在是有那天玑石化得的一方甲胄,才是勉强蔽体,现如今抹了两把面皮其中的泥浆,暂且坐到山间林木下躲雨。

    秋来山雨凉骨头,乃是古往今来最是伤人的事,所以哪怕是刘澹体魄甚强,照旧是不敢掉以轻心,何况如今人人内气尽皆是亏空,便凭吕公神臂双刀连接砍来许多大叶枝条,层层交叠,竟还果真搭出这么座遮风挡雨的棚屋,生起火来,却是不敢使烟尘过于分明,生怕南墙顺烟尘再度寻来,倒当真不愧是在夏松当过许多年的叫花子。

    「你倒是有眼力,本想着藏着些,待到来日好生痛饮,便宜你小子。」云仲倒也不遮掩,卷枯叶替没人都箍了枚杯盏似的物件,递给从方才起就闭目养神的琵琶客与刘澹,却偏偏不给楚辛,瞪过两眼后者笑骂,「才多大年纪就饮酒,还是将境界稳固下来,千万莫要伤身,再谈饮酒。」

    山间起秋雨过后,却是有浓雾遮掩,而雨水似乎并不曾将这阵浓雾遮掩,反而是细雨飘荡半空,多时未曾见有什么云开雾散的迹象,反而是愈发浓重,棚外雨挂叶底,零星低落,然望不见十步开外景象,近乎皆是素白。

    云仲衣裳同样是破烂,但好在大多是替刘澹二人开阵,并不需过于踏入到妖物重重围困其中,而对付小股妖潮,单是凭剑术同样是能勉强应付,可惜之处在于,手头仍无趁手佩剑,终日借刀,总也觉刀剑迥异,全然不可施展自如。前阵有山兰城来信,似乎是因此城所处过于偏僻,侥幸未曾有妖物作乱,而姜白圭终是使多年蛰伏隐藏的手段,尽数抖落出来,连番逼迫城中把持命脉的几大家,如今竟有足足半数城池中高明铁匠,已是投其门下,正逢时局震动妖潮越过北烟泽,接来数笔天大的生意,让利与人,近乎是将城中格局翻覆。

    从起初时节,让利二字,大抵就是这位蛰伏良久的生意人,拿来对付山兰城大家最为起效的兵刃,如今张王李三家大举引银钱,打算另起炉灶,而姜白圭所挑的这个节骨眼,恰巧是这三家不能让利与人的时辰,于是民心所向,于是三家以内终日争执不休,陷入进退两难境地,全然是合乎姜白圭的心境。

    可倘如是云仲未曾在城外亮刀,不单单是王庭的生意找寻不上门,更莫要说是近乎一己之力独身同这三家相抗,许多暗地里见不得人的手段,怕是早已动用,但现如今倒是不同以往,三家被迫放下所谓身段,坐到这方棋盘之上,应对姜白圭近乎是无穷无尽层出不迭的手段,却迟迟不曾有甚招架的本事。

    反观那位铸剑的老汉,近来则时常是有疯疯癫癫的时节,不过好在是眼前有这么一桩铸剑之事,才使得其安分许多,姜白圭书信中言。这老汉似乎是想起些年少时遗忘的旧事,时常喃喃自语,有时面露悲悯,有时则是凶神恶煞,好在铸剑一事并不曾落下,大抵是天时转冬不久,就能成其粗胚。

    虽说是天下动荡,近乎无甚好事,可世间总能费尽心思找寻出些许借口理由劝说自个儿,还远远没到那山穷水尽走投无路的地步。

    「这雾气,好像比平日时节来得不同。」

    还是一旁衣衫尚算齐整的琵琶客蹙眉开口,才使得闭目歇息沉思的云仲,稍稍回神,再抬头时,棚外万籁俱

    寂,竟连雨打落叶声都不存半分,于是皱起眉来走出棚屋,周遭景致,却是与方才迥异,周遭既无山路,也无顽石,更是不曾有参天巨木,仅有数头残旧石雕,矗立道路周遭。

    路是残损青石路,荒草自缝隙处无精打采探出,一如雨后鱼浮水,路旁乃是高下树,零零落落,竟不能成群,低矮灌木其中,蛇虫过道,分毫未曾避人,而是静静蛰伏树丛其中,死寂无声,万籁俱寂,如坠虚境。

    凋路空巷,衰草枯杨,蛛丝儿悬结满神堂,乱红收去,秋色连波,枝头挂飞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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