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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松中道门的分量还是相当重,虽是道门兴盛腾龙之地在于大齐,但实则道门发迹处,却是在夏松之中,故而悠悠千百载过,虽是天下教派比不得当初那般似雨后春笋生机盎然,但道门之于夏松,依旧不曾衰落多少。
道童纵身入夏松,并不曾过多背着旁人,反倒是身形突兀显现到夏松京城城门处,当即使得许多守卒惶恐,随后便是纷纷擎起刀剑来,生怕这位不知底细,且多半并非常人的道童生出歹意来,更是有马匹飞身入城上报,毕竟凭借眼下京城城门这些位守卒数目,倘若是真对上这位来历不明,似有仙家手段的道童,估计实在撑不上多时。
但道童却无心停留,只隔开数丈远近,将那封家书远远甩到边关军卒手上,动弹两下鼻头,莫名其妙问出一句。
“京城好像更繁华些,奈何身上无多少银钱,可否请我吃些东西”
夏松京城守卒统领已是近乎花甲年纪,身在军营已不剩多少时日,早年间时候,也曾于天下乱时上阵过,受过数次箭伤,但唯独不曾见过这般场面,一位仅是四五岁年纪的道童,身形凭空落地,此等手段,恐怕也唯有仙家徒众可有,连忙差遣周遭军卒死死站住城关要道,急忙紧闭城门,自己立身城头之上,皱眉打量这位道童。
城外军卒听得分明,可却迟迟不晓得应当如何应答,这道童来的诡异,更是不沾甚烟火气,若说眼下意图,大概仅是闻见城中食肆坊间的鲜味,眼巴巴朝城中张望,只可惜城门紧闭,这才开口问询。
“既是小道长前来京城,必定要请小道长好生尝尝别地没有的稀罕物,”城头上守了近乎半生京城南门的老校尉爽朗笑道,却是抢在城下军卒之前开口答过,“却不知道长从何处来,到何处去。”
每逢出门前,老道人总要嘱咐叮咛几句,告诫道童千万莫要轻易自报家门,最是容易惹来祸端,如若是遇上同为道门中人,只需自谦言说是由一处铜臭味浓的道观中来便是,其余切莫多言,免得招惹是非。
老道人还说,而今天下道门虽盛,可未必道门中人仍旧如过去那般心思纯良,且这任的道门之首并无交情,仅是听闻此人乃是修行大才,年纪轻轻就已入四境,不晓得究竟算是好事坏事,故而出门在外的时节,多添两分提防,毕竟已是出世多年,纵使是自个儿仍在天下道门,也算不准世上人心,不必害人,但定要添几分心思。
虽然从来也不明白老道用意,但道童还是略微行个道门中的礼数,欠身朝城门上的老校尉道,“山门名头算不上如雷贯耳,世间道门道观数目极多,更不在其中,反倒铜臭气浓,今日来不过是替人送信,送罢就应当离去,若是不方便,日后再来叨扰。”
夏松京城占地极广,地盘尚且要压过天下其余各国京城,尤为方正,居高临下沿皇城正街朝两侧瞧去,对仗相当工整,飞阁流檐雕梁画栋,最是不缺那等道观佛堂之属处,俨然可现当年大齐遗风,包罗万象,尤以佛门道门两教最为兴盛,自然也就不缺道人。即便夏松近数十载来国力愈强,不过城中道人衣衫打扮,仍旧是如当年一般,多半是古旧整洁道袍,拂尘极旧,可多年也不曾换过,当得起简朴二字,时常走动京城之中,已然变为夏松京城中的景致,道场事虽不多,不过来此论道求法的云游道人,当真算不得少。
三清观远在世外,但三清外观却落在夏松京城,当年谁人也不晓得,那两位道人哪里来的胆量,将古往今来天下第一观的名头借来,添上一个外字,便大摇大摆不加掩饰在夏松京城正街当中另起道观,但多年过后,才是有人晓得原来那两位道人非是要借名头哗众取宠,而是的的确确乃是三清观中隐世不出的能人,之所以立此外观,不过是为接引寻常道人,兴许还要再添上入世二字。
虽说是接引云游道人来此,但道观之中的确是冷清,年纪稍长那位道人,终日皆是面皮带笑,原本面皮生得便是眉眼很是拘谨,又添上笑意,无论如何都难以瞧清两眼,身形壮硕两耳奇厚,依照市井之中的说法,乃是福相;而年纪略浅那位道人,身形也算不得矮,生得却是顶好的面相,面如冠玉眉似朗星,可惜似是本性有些难调,总不像位道人,每逢走到那等市坊勾栏处就迈不动腿脚,时常要被那位脾气极好,眉眼极小的道人朝脑后敲上几下,这才不情不愿离去。
一大一小两位道人,数载世间,竟是当真撑起了三清外观的名头,始终不曾堕去半分,不论是道法符箓,还是坐而论道的本事,那位始终笑眯眯的道人,都可将从天下各地五湖四海而来的道人应对得极好,既不曾落了三清观名头,又未曾伤及旁人脸面,即便是有那等心头不甚清净,总要争个高低上下着相的道人上门,亦是为争强好胜而来,心中洒脱而去,端的是高明。
三清外观邻家乃是处做斋面的面馆,掌柜的手艺极好,故而虽说是这三清外观两位道人摆弄灶火能耐亦是不差,照旧时常前来要上两碗斋面,哪怕是掌柜从来都不乐意收两人铜钱,却还是拧不过这两位,一来二去,反倒是交情极好。今日正午才过不久,掌柜倒也未曾叫起正午歇的小二,独自忙碌了近半个时辰,才是将面馆之中几张桌案长椅搬将出来,满头汗水坐到长椅上头歇息。
“掌柜的好生忙碌,这眼见还未入秋最是热时候,怎么不叫小二帮衬着些”年纪浅的道人呵欠连天,走出道观就瞧见掌柜坐到长椅上吹风,很是狐疑,又是朝面馆看过一眼,笑道,“万一有哪天我琢磨明白打算摘去这身道袍,定要前来您这地界当个小二,小二歇息掌柜做活儿的铺面,可真是不多见。”
掌柜的只是笑笑,说趁着日头尚好的时节外出晾晒桌案,能减些霉味晦气,况且面馆之中本就偏阴沉,伙计既然是招呼数时辰声音,歇着就是,正好出一阵汗,并不打紧,随即就看向年轻道人身后,只顾着乐呵。
没半点意外,道人这话出口,便挨了师兄不留情面的一巴掌,结结实实敲到后脑处,敲得年轻道人直咧嘴。
两人就这么穿着同样半旧道袍,同掌柜寒暄几句,缓出京城。
眯缝眼睛的师兄有些心神不宁,所以一双眉眼眯得更重,却也不知道究竟是道观里头近来银钱吃紧,还是担忧自己这位越发不服管教的师弟,出城见人的时候闹腾出什么乱子来,毕竟两人师父的师父,当年并不曾将道首这名头留在三清观中,反倒是被一位无多少根基的道人抢了去,直到师父这辈,前任道首隐去,才是重新将千百年来仅丢过一次的道首名头拿回三清观。
但甭管是世人还是出世人,面子一旦摘了,再想捧起,不知又要耗去多少功夫。
“师兄啊,心头担子别太重,真动起手来,其实师兄你也打不过我,何必要如此提心吊胆,”突然年轻的俊道士将两手抬起,撑起后脑,很是懒散开口,脚步并未放缓,“来三清观,本就是为学一些想不明白的事,而这些年来师兄教我的从来不少,所以当然要规规矩矩,就算觉得自己能耐大也得听师兄的,听师父的,别说是今日来了位像是从飞来峰下山的道士,哪怕是李抱鱼前辈亲至京城,师弟我也断然不会随意出狠手。”
前半截眯眼道人听得很是欣慰,可听到最后几个字时,双眉瞬息皱起,抬手就要摁住自家师弟肩头。
但却只抓到一身道袍。
城外道童还在朝城中看去,总觉得这腹中馋虫未消,还打算讨价还价进城,却是无端闻听风声响震,眼前瞬息多出位穿短褐的年轻人,后者呲牙一笑,压根也不曾过问太多,便是朝天外伸出两指来。
今日无云无雨,正值朗朗晴天,但也正是这年轻人抬手的时节,漫天云起,滚滚雷来,皆是听得号令,纷纷皆是朝此间涌来。
“雷法我也会。”
但说罢过后道童却是有些心虚,因为在山上的时节,还是借那方符箓施展的雷法,如今下山手头无物,反倒一时间不晓得应该如何施展,不过话已说将出来,也只好学着那不知名号,也不晓得来头的年轻人架势,同样朝天外指了指。
滚雷气荡荡而来。
雷法对上雷法,九霄云外雷霆接雷霆,刀剑接刀剑,震得恰如天地翻倒,盘旋雷闪犬牙势起,一时争锋不止。
整座夏松京城之外不知几百里天云如闻吹角声来,颤山岳动皇城,横是分庭抗礼,平分秋色,崩碎惊雷落地叩碎高树,游去溪池,迸溅万千白莲。
京师震动。
而这两团雷散去后的很多年,人们依旧津津乐道这双雷会的雄景,却不知其实是天下第一的道观与飞来峰无名道观头回斗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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