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瞬息已过。
宣化城中近来并无什么大事,只是前阵子有人传言,说是八方街街主踪迹全无之后,似乎是仍留有后手,却唯独不晓得这后手究竟是甚,引来城中许多百姓猜测。有人说是八方街主压根也不曾遇上厄难,毕竟城里头许多住得离城门近的人家,都曾经发赌咒言说瞧见那日街主出手,当真是神仙手段,同人对招时节生生将坚固青石路掀去整一街远近,但如是有人问起同谁人过招,或是街主是否取胜,并无一人胆敢接话。
有人还说,八方街街主本就是寄情山水那等闲淡风雅的人物,早晚有一日要走出这条八方街,所谓的后手,多半便是脱身的手段,要倘若真是自个儿遇上厄难祸事,这八方街上下定然早就乱了分寸,哪里还有如今这等安宁景象,甚至与街主尚在时节相差无几,不曾翻腾起波澜。
但八方街中到底也不曾传出什么消息来,闲言碎语流传两月,早已是不新鲜。
眼下最为新鲜的一桩事,乃是有人两三日前身在城外过路的时节,曾经无意中窥见山石崩碎,由打其中游出条青黄色绳索,仿若是生出灵智那般,始终守在洞窟外头,很是骇人听闻,城中人便理所应当将原本八方街中事抛却干净,甚至有几位年少气盛胆魄极足的年轻后生,听闻此话径直去往城外,已然有多半日功夫未归。
吴川吴江两人早早起身,大开武馆,便是摆开架势立在门前,拳脚相对,直对拳对得面皮泛红,耳根生热,足足半时辰功夫切磋,这才算是将晨间睡意祛除殆尽,收了拳脚往四周看去,依旧是冷冷清清门可罗雀的模样,唯独有个老汉拄拐慢吞吞经过,很是鄙夷瞧过两人一眼。
兄弟二人相视一眼,心头很是无奈。
“宣化城里头可向来不缺武架子,你这两位后生拳脚看着倒是有些真本事,但越是有用的拳脚武架子,常理说来越是不讨好,乃至还比不得花拳绣腿来得唬人,就依你俩这般招徕生意的举动,这武馆还是趁早闭门最好,免得花那冤枉银钱。”
老汉却是去而复返,慢悠悠拄拐走到两人身前,满面笑意道,“习武之人老朽我也见得极多,可在这城中算是水深,扬名立万,除却着实是有高明身手,拉开架势摆起拳台,书个生死文约,请几位八方街里头有名有姓的高手打上两场,未必求胜,只要是身在高台上头递出过几招唬人技法,撑多些时辰,最不济也能引来些涉世未深的糊涂少年踏入武馆。”
“除此之外,打把势卖艺,估摸都比这武行行当赚银钱快上许多,宣化城中身手好的江湖人从来不缺,身在八方街里头的能人,都不见得凭此业发达,你两位汉子,又凭啥能赚得盆满钵满”
当头棒喝,弟兄二人面面相觑,皆是有些明悟,但偏偏不曾想清十分,挠挠鬓发,又是不由得皱起眉来。
还是吴川心思透亮,晓得这位老汉八成是能人,于是连忙半搀半请将老者搀扶到武馆院里,寒暄过好一阵,才是想起斟茶。
武馆门外,有位身材不高的年轻人撑伞而来,朝武馆里头深深望过一眼,旋即便是举步离去,身后跟随两位老者神色有异,不过终归是无人开口。
“八方街身手高明的武人,损耗去不少,总要忽悠人填补到里头,虽然很多江湖人心气高过天,很是不屑这座八方街,可如何说来,街中还算安稳,且月俸丰厚,比起在此间布设间武馆,总要合适许多,此举不过是替那两位习武汉子瞧清楚,城中并无武馆行当的位置。”
“百琼楼损去两位当红的女子,少街主不妨将心思多放在此间,而非是引来些江湖武人,当知个先后缓急。”身后老仆开口,不过旋即便觉得言语有差,躬身行礼,并不敢抬头。
年轻人不曾动怒,伸出瘦长五指将腰间玉牌搓了搓,将伞递到另一位老者手上,轻轻一笑。
“八方街姓李就是姓李,起码近十余年,我还真不打算将这个李字除去,我那半个师父,终究是手段过人,生生将此间算不得富庶的地界,使区区十载的功夫修葺为眼下这般好光景,街中人比起我这后生,定然是更为信服李紫境这三字,与其刀斧并举将原貌削得七零八落,改头换面,倒不如续将下去,也不会势弱半点。”
年轻人拂去那位老仆肩头微尘,面皮越发淡然,感慨道来,“师父早就说过,八方街道兴衰本就与我不相干,凭晚辈的才气,能做守成之主,当不得变数二字,既然前代八方街主并未留与我破烂鄙陋地界,又何苦去耗费无数心思变改,不过是百琼楼中少了一两人,街中乱过两三日,一人之力,又岂能将格局尽数破开。”
“那位云少侠生死与否,在我看来师父的心思也是未定,大半念想还是想让那少侠活将下去,不然为何如此那般修为,却只是递出了寥寥几招。”
“那依少主所言,汀兰姑娘其父,如何处置。”
年轻挂山水玉牌的年轻人回头。
“此事,劝两位还是莫要再提,八方街初立时节的确使过不少堪称下作的手段,眼下却是无需如此。”
长街如旧,那条几月前近乎被犁出道半人高矮沟壑的青石路,不消几日便已是补齐,当日街中血水横流,也早已是被家丁下人连夜抹去血水,干净如初,如今天上日光洒落,剔透青石遇得落晖,竟是瞧来似水光浮动。
年轻人抬头望了望长街,眉宇渐低。
谁人也不晓得那日八方街街主究竟是何去向,人未见人,尸未见尸,唯独年轻人许久后才孤身前来此地,将路边被雨水染湿的微尘尽数敛入坛里,冒雨离去。
八方街少了一位街主,年轻人失却了两位师父。
城外一处洞窟之中,有条青黄绳索盘成一周,唯独绳头立起,似是尾长蛇牢牢护住洞口,且时常朝洞窟中张望。
黄龙数日前才是将浑身黄鳞褪去,换上身青黄细鳞,两日前却又不知为何褪去层鳞甲,如今鳞色更青,化为绳索的时节,也是更偏青些,对比坐于洞窟当中修补经络的云仲,所得好处显然是极多,连带下颌鬃都显得比往日亮堂,如今闲来无事,守到洞窟外头,百无聊赖。
崖愚所遗的老药何其神异,大抵是当年好容易凑足主药开炉炼得,瞧来滚圆,犹似桃李,自云仲吞入腹中过后,五脏六腑里头齐齐震荡,像是脏腑生灵,尽是协力修补丹田,才三日功夫,周身汗水已是汇为一汪,心头雀跃,竟觉腹内丹田所在地界隐隐生痒,大抵已然是痊愈大半。
秋湖不明所以,险些将通体剑气展露抵住由四体当中涌来热气,好在是自街上一日之后,隐隐同云仲心意相通,耗费云仲大半心力,这才堪堪收起原本剑光,落在破损丹田其中。
云仲也是难得松开口气,全神贯注。
同往常相比,此番修补丹田已然算得上是最舒坦的一回,未曾受多少折腾,原本以为修补丹田最是艰难,却不想直到如今顺风顺水,并未遇阻。
巨城之巅,高台之侧,明黄眼白发的男子微微蹙眉,犹豫片刻,将手头茶盏取来,泼到眼前神情舒爽的少年面皮上。
云仲正是舒坦时节,分明觉得腹中热气流转,丹田已然重塑大半,眼下被一杯茶水泼到面皮上头,当即便是觉得荒诞,猛然睁眼,却见对座那位白发黄眸的中年人神情很是鄙夷,挠挠头缓将好一阵,才嘿嘿笑笑,不晓得应当如何言语。
“走了个时常串门的小子,又来了个年纪更轻的后生。”西岭君很是无奈,原本便是言语寡淡的清冷性子,瞧见云仲无端显出身形来,也是不由得多说两句,但话语还是清冷。
“你修为远不及当初那人,如今却是无故来此,看来距那一重境,已是相差无几,待将经络修补妥当过后,便可寻南阳君自行取得机缘,虽不见得境界一步千里,但总有些裨益。”
云仲四下观瞧一阵,当即便是苦笑,稳稳心神,还是开口问道,“敢问西岭君前辈,此间究竟是何地,上回来此时口不能言,身不能动,无缘故身临此间,反而是旁人借在下之口出言,云山雾罩,实在听不分明。”
“记性尚可。”面皮如是刀削的男子点头。
“无需问得过于细,境界尚不足时,知晓的愈多,反而肩上石越重,本就是天资低微,且暮气颇重,再添几座高川压背,压垮脊梁也未可知。”
随后男子眯眼端详云仲两回,澄黄眸肃杀气极重,不过很快便又收回眼光来,朝云仲点头,起身而走。
高台依旧云雾缭绕,无数容姿形上佳女子穿行其中,裙缀流苏,莲步轻挪,佩环声响传出极远,十足勾人心魄。
可云仲四下打量,似乎并未瞧见周遭女子穿行,反倒很是稀罕周遭云雾缭绕,悠然闲散,快活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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