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阵沉默,刘旸再度示意慕容德丰坐下,思吟几许,道“去岁冬,六弟所上章程,朝廷仍在讨论,未曾定议,你以为如何”
慕容德丰突然闻此言,愣了下,稍作思索,方才反应过来刘旸所指何事。两眼中闪过一道亮色,显然,太子殿下对一切事务,都是心里有数的,如此看来的话,他们这些人的顾虑,倒显得杞人忧天,画蛇添足了
去岁,在刘旻二次西征结束,收复碎叶之后,几经纠结,终是按捺战意,选择罢兵休整,将主要精力放到休养将士与善后统治上来。
而在这个过程中,安西同样有太多需要求助朝廷的地方,在面临困境之时,刘旻也不吝开金口,就像当初刚刚收复天山以南之时那般,向朝廷求援。
这一回,刘旻的要求还是老一套,要兵,要人,要粮,要饷,要武器,但与以往有所区别的,在于请求了大量管理人才,尤其是基层官吏。
安西固然是地广人稀,但要照顾偌大的地盘,所需的基层治安管理官吏是有巨大人才缺口的。而过去的这些年,安西都督府,说白了就是一个军政府,行军打仗,攻坚克难,尚足支持,但若论治政安民,维护统治,却是极其明显的短板。
这与安东相比,完全是两种状况,当然,环境与形势不同,带来的发展也不同。安西早已是今非昔比,不再是当初的高昌回鹘一隅之地,而是囊括大半个天山南北的广袤地域。倘若仅仅靠军事征服,虽未到极限,但如不适时改变调整,也必难长久。
因此,这一回,刘旻再度向朝廷请派官吏西赴安西,协助治理,建立一套正式完整的社会管理体系,将之彻底纳入大汉统治之下。而刘旻要的人,还真是不少,自都督府以下各级职吏,刘旻一次性要了七百多人。
这可真是为难到朝廷了,即便大汉国内官吏有所溢出,吏部甚至为一些人员的去留安排感到烦恼,但真要一次性拿出这么多人去填安西的坑,同样不是件容易事。
官吏选拔委派,毕竟不埋萝卜,把人分过去就行了的,是否合适,才干如何,品德如何,又是否满足安西都督府的要求,本人意愿如何,这些都在考量范围之内。
而最为关键的是,是否同意安西所请,再给这么大的支持力度。对此,朝廷仍旧呈两面态度,争执很激烈。
支持的人认为西征前期投入巨大,付出了那么大代价,连榆林叛乱之时都没有放松,如今终有成果,自然要好生巩固,以免得而复失,使将士浴血之功付诸流水。
同时安西的请求也不过分,朝廷并非办不到,何况魏王的请求,目光长远,本就是在为朝廷减负,在提升安西自我造血能力,并非一味地向朝廷索取。
反对的人,同样考虑到此前为西征付出的巨大代价,认为不值得再输血,而朝廷本身的难处也是现实。如今西征初已,善后之事还办妥,安西又急切地铺开那么大摊子,显得过于操切了,还需求稳些。
当然,这些都是屁话,根本原因,就是一些朝臣舍不得在数千里外的安西投入力量,认为得不偿失,再加上持续供血安西,是在拖垮朝廷,养肥安西,不利于朝廷对安西的控制等等。只是这些,需要用一个更隐晦、更聪明的方式表达出来,大意就是如此。
而另外一件让朝臣比较敏感的事则是,刘旻除了要官、要兵、要民以填补安西,巩固统治,同时还希望将西征将士的家属尽数迁到安西,让他们团圆,而西征将士则就地安家落户。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相对省事的做法,也能在短时间内,让安西收获一大批可靠人口,夯实基础,巩固统治。这样的要求,此前刘旻就提出过,朝廷并没有同意,即便刘皇帝表露了少许支持,最
终也只是听凭西征将士意愿,坚持愿者留的基本原则,并且有枢密院的人监督着。
而秉持自愿原则的基础上,效果也并不佳,即便都督府拿出了大量土地、牧场甚至女人来诱惑,原因落户安家的人依旧不多。因为持续战争的缘故,安西都督府也不像安东那边,能够有足够的时间与财力去吸引人口。
汉人恋土情节是十分严重的,几乎烙刻在血液骨髓里,让他们背井离乡,远赴安西打仗,甚至埋骨青山,魂归异域,问题都不大,但要他们永远留在当地落户安家,那大部分人都是不愿意的,他们更愿意带着功名利禄,荣归故乡。
当然,对于很多朝臣,甚至于刘皇帝来说,他们真正的顾虑,就是朝廷控制力问题。这不在于是否皇子镇边,刘皇帝可是不需要担心这种问题的。
症结在于,朝廷过去为了削藩收拢兵权,而执行的一系列严防死守的集权政策,倘若真依刘旻所奏,那就从根本上在掘朝廷几十年兵政制度的基础。
过去,朝廷靠什么控制军队,一是军需后勤粮饷的控制,二是轮戍法,辅以忠君爱国教育等思想控制手段,但前两者是最为根本的。
对将士军饷、被服、武器、赏赐的发放,一直由兵部直接控制着,并且有专门对应的部司负责,职权细化,责任清晰,这是朝廷对军队最为基本也最重要的控制体现。
至于轮戍法,则是大汉国防建设中一项根本政策,这些年,不论军队如何变化,轮戍法始终坚持着,甚至更加细化完善。
对于外军,不论是当初的边军,还是如今的团练,朝廷在施行轮戍法的过程中,始终坚持的都是异地服役,其核心就在于用乡土、家人来制约将士。人只要有牵挂了,行事便会有顾虑,不敢无所忌惮。
而通过此法,辅以相对优握的待遇,朝廷对内外军队始终保持着一个较高的掌控力,几十年来,民乱、造反时有发生,但军队从来是稳如泰山,令行禁止。当然,这样的局面是诸多因素共同形成,但朝廷对军队的掌控却是最为根本的因素。
即便偏远如安东、安西,轮戍政策也是照例执行不误,不论两都督府权力有多少,其下属驻军自将领及士兵,始终按照一定节奏在轮换。
当然,过去的两年,由于战争的关系,对安西朝廷一直在进行补充,但这并不影响轮换实质,甚至更加彻底。
倘若从刘旻所请,且不提那数万西征将士的个人意愿如何,如此造成的影响,却是重大的,甚至致命的。那意味着边陲将士的牵挂与负担被消除了,都督府能更有效更直接地驾驭那些将士,相反朝廷对他们的约束能力只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下降,这是滋养藩镇军阀的做法。
而对于这一点,是刘皇帝格外敏感的,无关于是谁当都督,这种原则性的问题,他脑子还是很清醒的。因此,他们没有表态,而是任由朝臣们商讨。
也由此可见,刘皇帝本身就是个复杂矛盾的人,一方面有分封的想法,不惜以边角相赐;一方面又强势地维持朝廷权威,在敏感问题上坚持底线。
朝廷有朝廷的顾虑,安西也有安西的考量,至少朝廷目前坚持的一些政策,耗费是比较大的,不可能充分放权,必然增加代价,倘若放宽,又不利于大局,徒生其他隐患,其中的权衡确实不容易做,也是议到如今,对于安西今后的治理与定位问题,始终没有拿出个定论的原因。
而此时,太子突然拿出此事来询问,慕容德丰想了想,表情坚定地说道“殿下,以臣之见,魏王殿下要官吏,要粮饷,要移民,都可适当调剂,唯独将士落户,家属迁移,绝不可允,兵政制度是大汉安全之保障,绝不可动摇、更改”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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