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庑下,廊道间,太子刘旸迈着稳健的步伐行走,还未至殿门,刘皇帝的声音便飘了过来“下面点,再下面点,就是这儿,用点力真舒服,你这小手真巧,真不错”
刘旸不由住脚,平静的面庞间流露出少许怪异之色,不过很快恢复从容,再度迈开脚步,一直到殿门外,稍微扫了眼,躬身一礼“爹”
刘皇帝正以一个慵懒的姿态怕在御桉上,满脸惬意的表情,明眸皓齿的宫娥正跪在身后,一双纤细的手正温柔小心地在他背上活动着,俏脸泛着红晕,额间也浮现一层细汗。
听到刘旸的声音,刘皇帝睁开了眼,露出一副惺忪之态,看着刘旸,习惯性地道“坐”
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在这殿前,似乎没得坐。日头西移,崇政殿前昏暗了许多,处在一片阴影中,刘皇帝扬了扬手,身后宫娥立时停下了动作。
撑着御桉起身,刘皇帝冲刘旸问道“我这两日,殿前见客,连门都不让人进,是不是惹人笑话了”
“怎么会”刘旸自然不会说实话,但紧跟着又说了一句实话“臣子们怎敢非议陛下”
“你们把大桉收回殿中去,再挡在殿门,怕真要为天下笑,以为朕有些癖好了”刘皇帝起身伸了个懒腰,朝旁边的宫人吩咐了句。
扭头便向刘旸招招手,道“你陪我走走”
“是”
躲着阳光,吹着夏日暖风,父子俩慢悠悠地行走在御道间,大概还是有些热,刘皇帝忍不住把身上那层单薄的外袍脱下。喦脱不在,则由刘旸亲自接着。
“近来很是忙碌吧”刘皇帝问道。
刘旸“有臣工们鼎立相助,事务虽多,却有条理,儿却是越发觉得从容了”
“这才是正理”刘皇帝露出少许笑容,道“勤政我是赞同的,但你过去勤奋,事事亲力亲为,却是太累,苦了自己。怎么为政办差,你早已熟悉,也找到了适合自己的方式,你今后要做的,是驭人。
当初我让你学习观人、识人,而目的,就是让你在此基础上,学会用人权在掌握,放手人才,以天下之贤为用,则国家可治”
“儿谨记爹教诲”刘旸认真地道。
“榆林的事,收尾得如何了”刘皇帝点点头,问起。
闻问,刘旸从容禀来“四弟上报,最后一批军队已然撤还,各归防地,榆林戍防,已然做好安排,四弟推荐代郡公折御卿领军一万,坐镇夏州,继续弹压当地。四弟及平叛之功臣,将于入秋前回朝述职”
“总算是结束了”刘皇帝沉默了下,轻声叹道,但语气中带有少许的疑问。
刘旸也叹息一声,说“根据各方奏报,时下榆林,一片凋敝,遍地尸骸,满目疮痍,人口十不存一,不知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恢复如初,甚至可能,永远沉沦下去”
“但是,大汉身躯上的一块腐肉,却被彻底割除了,血固然流得多,但人更健康了,不是吗”刘皇帝顿时道,看着刘旸,语气有些严厉。
“爹说的是”刘旸也不慌,平静地点点头,然后继续道“关于榆林的善后处置,朝中仍有争论,不过大部分朝臣,已然偏向废除榆林道,并对旧有州县进行裁撤合并,毕竟,以当下之榆林,实在难以承担一道建置”
“你是怎么想的”刘皇帝问。
刘旸直接表明他的想法“儿也赞同,将榆林地区重新整顿,以便接下来的恢复治理。据张齐贤上报,平叛之后的榆林全境,汉民已不足三万,且以老弱居多
另外,党项大部不存,再加上接下来的外迁,可以说榆林党项之患已从根本上解决。但是,那些当地杂胡,在这种情况下却又凸显出来了,朝廷还当加强治理,以免党项之祸重复”
“张齐贤是个人才啊目光长远,一言中的”刘皇帝问“他这个榆林布政使有什么办法”
刘旸道“张齐贤提议,一面继续向榆林迁移汉民,充实人口,一面则对当地杂胡进行彻底的编户登记,化为汉民,不再放其自由以眼下榆林的情况,完全可以实现,即便那些酋长、首领不愿,当此之时,也没有反抗的胆量”
“可以”刘皇帝颔首“我早说过,除了党项,别再冒出什么其他杂胡,趁着这个机会,把榆林经营成为固土”
“是”刘旸道“儿以为,时下之榆林,保留夏、灵、盐、银、丰、胜六州即可,其余州县,一概裁撤。原本的官吏,可考核取其才干留任,人口填充,或可从盐池着手,以此吸引外来汉人商民
西北的青白盐,天下闻名,有此利在,再有朝廷支持,即便慢些,总能逐渐恢复。眼下,还有一问题,便是整顿后的榆林如何定级,是囊括在一新行政区下,还是恢复当初,直接并入关内”
“再并入关内就算了,不需这等反复”刘皇帝想了想,道“这样以榆林六州设立巡抚道,属次道级,就以张齐贤为巡抚使,主持六州政事民生。张齐贤是个干才,这些年也做成了不少事,此人可为你今后的宰相,你当善加利用。眼下,再让他在地方上多历来一番,基础打牢固一些,也方便你日后提拔”
“是”刘旸郑重一礼。
“对了,怀遇在安东已有十多年了吧”刘皇帝突然想到什么,问起。
提及此,刘旸脸上也露出少许的温柔,感慨道“是啊,一晃都十年过去了”
“安东很好吗”刘皇帝嘴里笑骂道“这么多年,这小子也不知回来看看,倒是怪想念他的。把他召回京吧,在安东历练这么久,可以托付大任了”
“是”对此,刘旸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时至如今,在臣下之中,刘旸只有三个真正腹心相托的人,李昉、慕容德丰以及马怀遇。连慕容德丰在经过山阳的历练后都回京,再把马怀遇放在安东,刘旸心中都有些不忍了。
“榆林平叛,耗费如何”点点头,刘皇帝又问道。
“根据财政司的初步统计,从去岁冬正式发兵平叛始,各项开支在2300余万贯,粮草损费在五百三十余万石,其中逾六成消耗在转运途中。若是加上各项善后开支,数额还将加大”
“这么多”刘皇帝有些惊讶“也就是说,一个小小的榆林之乱,朝廷平定所费,有一年三成的财税”
有那么刹那,刘皇帝都以为这是在北伐了。见刘皇帝面露怀疑,刘旸道“这些年,大汉铜钱价值一直在贬值,另外便是,此番平叛,各种非战之损耗,实在太多了,还有不少浪费,再加上一些额外支出,堆积下来,便是巨大代价”
“这打仗,果然打的就是钱粮啊”刘皇帝琢磨了下,吩咐道“接下来,就好生休养恢复吧”
同时,心中不免滴咕,都说国家富强,肉眼可见,大汉民丰国富也是事实,这怎么有种,越有钱,越打不起仗的感觉了。当年,两度北伐之际,动辄几十万兵马,数百万劳役,都能坚持,如今,平定区区一个榆林,竟让刘皇帝有种肉痛之感
“对了,今日收到安西来报,六弟上奏说,他西域休整已近一年,兵马、钱粮已足,准备在今秋再启征伐,继续进攻黑汗”刘旸表情严肃,又说一事。
“哦”刘皇帝来了兴致“刘旻又将有动作了”
眉毛都带着少许的雀跃,但见刘旸那一脸严肃的表情,刘皇帝收敛起笑容,问道“你是什么意见”
刘旸叹了口气,道“六弟说,这一年来,黑汗人骚扰不断,对天山汉土仍旧不甘心失败,同时在其腹地也在征兵武装,蠢蠢欲动。
六弟认为,需要主动出击,以攻为守。儿想来,对敌情况,恐怕没有比六弟他们更熟悉的,既然作此判断,还是当予以支持。
所幸,经过近一年的屯田休养,安西能够动用的实力大大增强,朝廷的负担,也相应减少,打一仗,应当不成问题。”
对刘旸的态度,刘皇帝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十分满意,点着头,说道“不愧是我的种,不破黑汗终不还啊”
“告诉刘旻,放手去干,不过得小心于阗,这个小国,滑得很,需要戒备”
“六弟打算让于阗国也发兵,随军一起出征,弱其国内力量,以免差池” ter css"cear",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