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太子殿下求见”
“宣”刘皇帝自己擦着脚,吩咐着,同时让高贵妃坐到身边。
很快,屋外人影闪烁。刘旸不是单独来的,跟着他的还有一人,一个年轻人,净面短须,仪态端正,衡水县张齐贤。
入内,在刘皇帝的注视下,二者参拜,张齐贤更行大拜之礼。
“免礼赐座”
“谢陛下”
刘皇帝一副随和的模样,仍旧慢条斯理地擦着脚,看着刘旸,说道“何事”
有了在辽东战场上的磨砺,刘旸显得自信了许多,也越发透着一股大将之风,从容笑应道“时辰尚早,特来问安”
“你有心了”刘皇帝将擦脚步随手一扔,目光很配合地落到一旁的张齐贤身上“这是何人有些面熟。”
虽然是御殿钦点的进士探花,但是,过了这么多年,刘皇帝对张齐贤还真就只剩下些模糊的印象,一时没能认出来。
“知衡水县臣张齐贤,叩拜陛下”张齐贤确实是个很主动的人,闻言,当即起身叩拜通名。
“张齐贤,朕记起来了,开宝四年进士吧”刘皇帝回忆了下,面露恍然。
张齐贤恭敬应道“回陛下,正是”
看着他,刘皇帝轻笑道“朕还记得,当年太子西巡,拦驾画地献策之事”
画地献策的故事,已然成为一桩美谈了,几乎可以肯定会伴随张齐贤一生,对其名望的提升,也是显而易见的,尤其随着张齐贤高中进士,入仕为官。当然最重要的,是得以入太子殿下之眼,这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最为人所羡慕嫉妒的一点。
张齐贤从不以此夸耀,但这么多年过去,也难免心中自得。当然,刘皇帝提起时,摸不清皇帝的想法,谨慎地应道“臣当初少不更事,轻狂孟浪,胆大妄为,至今思之,甚觉汗颜,让陛下见笑了”
“谁人年少不轻狂”刘皇帝笑了笑,或许是爱屋及乌的缘故,对张齐贤印象还不错“以区区白衣,敢闯驾直言,这份胆量意气,世间又能有几人”
“陛下谬赞,臣惭愧”张齐贤也是会察言观色的,感受到刘皇帝愉悦的心情,放松了些,但表现益显谦恭。
“倘若只是胆大,以此邀名,那么不值一提。难得的是,你能刻苦修学,科考中第,以才学晋身,这就不易了”刘皇帝收起了笑容。
这话,刘皇帝是发自肺腑,如今的大汉进士,可不容易考,与明经、医科等小科不同,作为指向实务官职的进士科,难度是越来越大,且越发考验实务思想与能力,不是写一篇策论,做一番高谈就行了的。
“张知县虽然到任衡水不久,但理政有方,民生安定,有大治之象,州县之内,有口皆碑。此番驾幸,我特引他前来面圣,向陛下汇报述职”刘旸开口了,带着笑容,说道。
闻言,刘皇帝眉毛一挑,瞥了刘旸一下,看向张齐贤,幽幽道“朕对衡水县,可不是一无所闻,初秋北巡之时,寿国公可在朕面前提起,他说,途经衡水之时,在民间,可连一口衡酿都以讨得啊”
听刘皇帝这么说,张齐贤心中一惊,有些踟蹰“陛下,臣”
“听闻你自北伐之后,就禁止衡水民间酿造为此,还查抄了一些酒坊,抓了不少人”刘皇帝问道。
刘皇帝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张齐贤呢,心理素质确实过硬,短暂的慌神过后便冷静下来,恭声说道“衡酿名扬河北,县境内多酒坊,寻常年候,耗粮甚大。然今岁,朝廷降诏北伐,值非常之时,当行非常政策。
朝廷大举北伐,钱粮耗损,靡费巨大,军前供馈,更居首要,因此,哪怕仅臣一县之地,也当省减无谓之耗,急当急之用。
谷故而强令禁酒,以保证全县口粮,并供馈大军”
听其所述,刘皇帝笑了笑,点头道“想法不错,也敢于执行,勇于任事”
这话一出,张齐贤轻吁了口气,连一旁的刘旸都放松了些,听方才刘皇帝之言,直认为是李少游向刘皇帝告状了。
“不过”刘皇帝讲话,有时也喜欢喘个气,搞个转折“朝廷施行茶酒专营,全国酒务,自有财政司政策方针,你下令禁酒之前,可有上请道府,奏禀中枢,得到财政司首肯如若没有,这可是擅权违制了”
“陛下”
此言落,刘旸脸色微变,当即开口。不过,被刘皇帝伸手止住了,只是淡淡地盯着张齐贤的反应。
而张齐贤,果然神情大变,脸色都白了几分,跪倒在地“是臣思虑不周,处事不当,逾越之过,还请陛下赐罪”
“免了吧”刘皇帝摆了摆手“你虽然只主管着一县之地,却有生杀予夺之权,调理阴阳,为政处事,还当多些谨慎持重,想要为朝廷尽忠效力是好事,但朝廷的制度条例,也不是摆设,也不容忽视”
“陛下教诲,臣铭记于心”张齐贤赶忙表态道。
如今的大汉帝国,在各项制度上,已是趋于完善,但这个完善,也只是相对而言的。对偌大一个帝国的治理,实际上难以做到太细致,这终究是个人治的封建帝国。
虽然中央集权,朝廷权威强盛,但地方上的官僚,权力仍旧是很大的,朝廷总领契纲,地方遵循大政,至于其他任何方面,地方上实际有充分的解释与行政权力。
拿茶酒事务来说,实行国家专营,并明确由财政司下属的茶酒使总管全国,但又哪里真正能细致入微,直接触及地方道州。
在茶酒使下,几乎每个道州,都有自己的发言权,都有自己的利益,盐、茶、酒这三项,代表着财源,代表着利益。
一般而言,朝廷中枢,在保证每年进项的条件下,对于地方,并没有太过严厉的监管,也难以做到。因此,地方上的官员,灵活调整政策,并不稀奇。
虽然实际情况是这样,但如果要上纲上线的,也有得拿捏,只是一般情况下,不会这么做罢了。刘皇帝当然也明白这一点,因此,对张齐贤这般说,有吓他一吓的嫌疑,也是一种提醒。
勇于任事,敢作敢为,值得鼓励,但若是为了政绩,擅权放纵,未必是好事,在州县之任,或许看不出什么,等攀登到更高的职位,达到更高的地位,想要继续前进,就需要收敛锋芒了。
不过,对于这张齐贤,刘皇帝也确实带着一种欣赏的态度,从很早时候起,他就在培养提拔有宰相之资的人才,以便于相权的更替迭代,如今,这张齐贤算是真的入他眼中了。
“不过,寿国公对你,评价可不错,觉得你在衡水的做法,值得肯定,是个能担事的强吏”刘皇帝再度露出了笑容,说道“他说在供馈北伐事宜上,你做得很是不错,朕北巡这数月来,自河北至燕山,见了太多地方官员,滥用民力,以致百姓负担过重,滋生不安,你这小小的衡水县,却始终保证安定,这很是男的”
“臣只是竭力尽职,为朝廷分忧,为百姓解劳罢了”张齐贤彻底放下心来,谦虚道。
“为北伐事,你这衡水县,调用了多少军粮,征役了多少民丁啊”刘皇帝问。
“回陛下,前后共筹措麦7639石,面2038石,调用丁壮3782人”张齐贤如数家珍一般,快速答道,几乎不假思索。
与北伐整体所用,这点耗损,简直微不足道,转运到前线,恐怕难以支撑北伐大军一日之耗,但对于衡水而言,已是全力而为了。
“对你这一县而言,可不少了”刘皇帝微微颔首,说道“不过,于前线大军而言,粮食耗费固然是根本,军中酒水,同样不少,衡水这边既是产酒地,本可上奏转运使,全力供馈酒酿”
闻之,张齐贤明显一愣,而后拜道“陛下一言,如醍醐灌顶,令臣警醒,还是臣所思所想,太过刻板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