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曮与赵普陪着刘承祐审阅政务,一待便是整个下午,金乌西垂,释放着暗黄的光辉,洒在崇政殿的屋檐门扉,并透过窗棂的缝隙,投入殿内。初秋的傍晚,很是宜人。
不过,连刘承祐都感劳累,而况于身体本就不怎么健康的赵曮,见其难掩疲乏,刘承祐不由道“你身体不爽,就不必陪朕在这里熬着了,下去休息吧”
闻言,赵曮脸上露出了谦恭的笑容,在缕缕秋晖的映照下,显得很淳和,给人一种安宁之感。微作一揖,赵曮说道“陛下尚且置身于案牍,臣岂敢言疲偷闲,臣的身体,不妨事”
“你别强撑着了”听其言,刘承祐顿时轻斥了声,说“扈载的事,朕已经长了教训,你就别和他学了这么多本章,也非短时间内能阅完,去休息吧,这是朕的口谕,你要违背吗”
见刘承祐这么说,赵曮无奈,以一种感激的语气拜道“谢陛下臣告退”
赵普望着赵曮缓步退去的身影,双目之中,不由露出一丝艳羡,他是打心底羡慕,乃至妒忌,实在疑惑,皇帝为何如此看重关心赵曮。
注意到赵普的神色,似乎能听到他心中的疑惑,但刘承祐并没有给他解惑的意思。他之所以这般亲近关怀赵曮,只因为赵曮给他的感观一直很好,数年如一日,是刘承祐眼中的纯臣。而满朝之中,可称纯臣者,大抵也就赵曮、魏仁溥这一二者了。
“楚、泗两州之任,议出来了”
皇帝的询问声,让赵普回了神,注意到他手中的一份奏疏,当即收敛心神,解释道“自驳了王使君的举荐后,李相即着吏部,严加选拔,终出人选不过,州府之任,还需陛下审定”
刘承祐想了想,幽幽然地问道“这二人,背景如何”
感受到刘承祐的语气,揣摩了下其意,赵普略带试探地说“都是历经地方州县职事的官吏,履历很扎实,每岁考比,皆属中上。并且,不是李相的门生故吏”
饶有深意地看了赵普一眼,思量了一会儿,刘承祐问“赵普,李相说王朴越权,身为地方大吏,i提拔私人,插手朝廷选才用人,你怎么看”
闻问,赵普精神微振,稍作斟酌,小心地说道“臣犹记得,乾祐五年,陛下曾下诏,在朝文班道司大吏,可举堪为令录者,虽姻族近亲,亦无妨嫌。授官之日,各署举主姓名,如在任贪浊渎职、懦弱不理,则量情状轻重,连坐举主”
“几年前的诏文,朕都忘记了,你居然还记得。”刘承祐轻笑道“可是,州府之任,地方大吏,是王朴这布政使能够插手的吗”
注意到刘承祐的态度,赵普心中微惊,陛下对王朴也有所不满脑筋急速开动,目光垂下,赵普还是决定,秉持一个态度,应道“王使君性情刚烈,忠正之名,名扬内外,或是荐贤心切,行文或有不当之初,但臣想来,并无他意。”
“王朴与朕有十年的君臣之谊,他为人如何,朕自然知道的,也相信他,否则也不会将淮东交给他。不过,你与王朴素未谋面,对他倒是一番赞誉啊”刘承祐说道。
闻言,赵普下意识地松了口气,轻笑道“虽未谋面,但闻其名,王使君乃举朝皆知的良臣干吏,勇于任事,实乃诸臣之楷模,臣自然敬佩”
笑了笑,刘承祐提笔,在楚、泗职任上做好批复,说“二州之任,也空了不断时间了,只怕也耽误了不少事,就照吏部所拟人选,发文回去,可拟制委任了”
“是”
楚州与泗州,乃是淮水重州,职任迁调,本该追求高效、妥当,却因为李涛与王朴的不和,拖延了这么久。此事,刘承祐这心里,自然是有所不满的。
“吏部处置的那些官员,是怎么回事”刘承祐又拿出一份奏章,略显疑惑地问道。
赵普显然心中有数,径直道来“回陛下,去岁平定荆湖之后,对于留任荆湖旧吏,朝廷曾遣专使南下考核委任。南下的官员中,有行为不肖者,与荆湖旧吏利益往来”
“呵变乱之际,果然少不了浑水摸鱼之徒这可是不是一件小事啊”刘承祐眉梢微微上挑,哂笑道“怎么过了这么久,才暴露出来啊”
提及此,赵普尽陈其事“此乃南派的官员,偶言之,臣前闻之,觉其间弊大,故而察问。不过,后来李相也闻此事,随即遣人调查”
“就牵扯了这么几个人”刘承祐冷冷道“荆湖涉及的官员,就没处置”
赵普应道“李相的意思,经过一年的时间恢复,荆南局势方才趋于稳定。尤其是湖南疲敝,不宜大动,当缓图之,在保证湖南稳定的情况下,徐徐清除。另,荆湖乃新占之地,如因此事大动干戈,势必影响朝廷威信,也容易引起荆湖政局动荡,令降臣不安”
“屁话”难得地,刘承祐爆了句粗口,令赵普愕然。
大概也觉得自己失态了,刘承祐迅速收敛情绪,轻斥道“既知有过,还不知矫正,徐就清除,哼,遮遮掩掩,难道就能保证朝廷的威信吗”
“陛下息怒”赵普说道。
“息怒为这些悖法渎职的奸吏生气,还不值当”刘承祐淡淡道,又盯着那份处置公文上的名字看了一遍,凝眉说“李观、侯璨,这二人似乎是乾祐初年所录进士”
见刘承祐注意到此事,赵普沉着声音,迟疑地说道“陛下,有一言,臣不知当讲不当讲”
听着这种熟悉的语调,见其犹豫,刘承祐当即一摆手“都开口,还有什么好顾忌的,有什么话直说”
“是”略作踟躇,赵普轻声禀道“李、侯二人,乃宣慰司赵公赵上交的门生,当年录之时,便有所非议。去岁遣人南去荆湖,也是赵公举荐,故有其任。如今二人案发”
没等赵普把话说完,犀利的目光便投向他,让他下意识地住口了。在赵普提到赵上交之后,刘承祐脑子里一下子想到了很多,果如其言,那么此事必定牵扯到赵上交,而赵上交,可是赵曮之父,如此,刘承祐就不得不考虑赵普出此言的用心了。
沉吟片刻,刘承祐吩咐道“通知范相,此事交给他彻查,一应涉案人员,不论内外,悉数按事状议罪处罚,绝不姑息”
“是”注意到刘承祐的态度,赵普莫名地松了口气。
此事,交给范质去办,以其历来的作风,根本不用担心他会姑息养奸。
“时辰也晚了,你也退下吧”注意了一下天色,刘承祐挥挥手。
“臣告退”见皇帝心情不佳,赵普也识趣地拿着几封批复急办的事务退下。
秋夜,微微有些寒凉,殿中的烛火微微晃动,有些晦暗不明,身上披着一件外袍,靠着御案,刘承祐仍旧查阅着奏章,已经被他消灭一半了。
“陛下,武德使李崇矩奉召觐见”张德钧通报道。
“宣”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刘承祐的声音显得有些缥缈清冷。,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