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这御史之言,赵砺不由朝他投以讶异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几眼,说“你竟有如此见识”
审视着他,赵砺问“你既有此虑,方才为何不提醒边公”
御史又朝着赵砺靠近了些,手朝外一指,低声道“边公清廉正直,愤贪嫉恶,自诩公忠体国,但性情太过迂直,纵一片公心,如犯了忌讳,只怕也难容于陛下”
见赵砺眉头紧锁,御史将声音压得愈低,但吐字清晰,继续说“再者,边公为我前朝之臣,陛下慕其清名而用之,但终非心腹之臣。中丞则不然,你是受陛下亲自提拔,一步步至高位,委以信任,谓之股肱之臣。
此番,因武德司乱政之事,朝中议论纷纷。然事到如今,以范相公性情之偏急顽固,都缄口不言。边公若还欲进言,必自取其辱”
“届时,御史台极有可能,将以中丞为首,署理司台”
听完其人分析,赵砺眼珠子缓缓地转悠了几圈,瞥了这御史一眼,心中暗道,此小人也但是,所言却有些见地。
“你先归本职理事吧对于朝政,莫再作非议,需知,祸从口出”赵砺吩咐道。
御史一愣,观察着赵砺的表情,但见其古井无波,稍微体味了一下,面露恍然,拱手一礼“是”
赵砺则面无异状,拿起底下御史呈上的谏章,核看起来。只是,脸上再冷静,也难免心潮涌动。
当年,他以敢谏、直谏扬名,入了初继位的皇帝之眼,从区区一西京留台御史,累迁至御史中丞的高位。不过,人总会是变了,成为高官,难免少了些卑位之时的大胆,多了些顾忌,开始自重。
再加上,已坐第二,岂能不望一。边归谠当御史台,他为副手,被压制许久,心中有些心思,却也不足为奇。
就如二御史,所预料的那般,边归谠所进之言,皇帝一个字都未听进去。未两日,刘承祐下诏,以御史大夫边归谠出任淮西按察使。
又两日,再诏,改组御史台为都察院,欲与道州按察司相呼应,再塑监察体系,消除以累岁以来因改制造成的些许混乱与矛盾。
重整朝纲,边归谠的目的也算达到了,只是将自己整到地方上去了。赵砺,自然而然地上位,成为都御史,总理都察院事。
“恭喜都台,得尝夙愿,荣登都察院首”衙房之内,还是那御史,眉开眼笑地冲赵砺道贺。
赵砺站于一面铜镜之前,着一身崭新的紫服,正了正官幞,似乎想要把自己打理地更加体面。闻其言,淡淡道“得陛下信任,委以高职,只恐德行浅薄,不能配位,如临深渊,唯有尽职办公,以报君恩啊”
“都台深明大义,虚怀若谷,下官佩服”
听其恭维,赵砺转过身,看着他,和声道“而今,台院改制重组,千头万绪,皆需我等尽心而为。正需似孙御史这般,时务练达的干吏,京畿道的位置,我觉得正适合你发挥岂能”
终于有姓的孙御史,闻言两眼一亮,当即退后一步立定,拱手道“多谢都台提拔”
“边公是否离京赴任”赵砺问道。
“据说是今日午后起行”孙御史回道。
“边公之德,素为我仰慕,此前既是上官,他远行淮西,我等当送之”赵砺想了想,说道“可可愿同行”
“那是自然”孙御史道,不过仍旧小声地提醒道“若是去得太多人,传入陛下耳中”
赵砺说道“边公虽赴任淮西任职,但仍是我等同僚,送君一行,于情于理,都是应该的,坦然即可”
“是”
皇宫之内,刘承祐正待在秋华殿内,陪着高贵妃。两个多月过去了,高氏已从高行周逝去的哀伤中恢复过来。
孕肚已然十分明显,她的身子本就丰腴,而今更增几分肥硕。身形曲线虽不如平日里那般曼妙玲珑,却别有一番韵味,撩人心弦,动人心魄
刘承祐难得纵情纵性,欣赏着美色,不过有人不乐意,三子刘晞跑至他面前,自个儿解了裤子,露出小鸟,向刘承祐示意着“爹爹,我要撒尿”
高氏在边上,见了不由嗔怪道“不得无礼来人,带他去更衣”
闻言,刘晞扭着白嫩屁股,很不乐意。见状,刘承祐吩咐着“取便壶来”
说着着,顺手抄起刘晞,在他屁股上拍了下,刘承祐笑道“你好大的面子,竟然让皇帝给你把尿”
刘晞岁小,有些不解,只觉得有意思,冲刘承祐直乐。事实上证明,小孩子是不适合用尿壶的,刘承祐把着,嘘了许久,不见反应,刘晞哭丧着脸“尿不出来”
刘承祐有些无奈,手一松,直接飙了出来,溅了他一手,温温热热的。
旁边的高氏与宫侍们见了,都面浮紧张之色,刘承祐则不以为意,见刘晞小脸上露出舒服的表情,不由捏了捏他的鼻子,将沾着尿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要逗逗他。
谁料这小子,非但不躲,还往把脑袋往上升,舔了一下刘承祐的手。见状,刘承祐跟赶忙把手挪开,冲高氏道“你这儿子,真是什么都敢舔”
“谁叫教你非要去逗他的”高氏一边朝刘承祐抱怨道,一边吩咐着“将皇子带去打理,再给官家准备热水、丝帕”
而刘晞,小脸微蹙,啧着嘴,似乎在体会味道。见了,刘承祐问道“味道如何”
连连摇头,看向刘承祐,满脸的纯真“没有糖水好喝”
刘承祐乐了,摆摆手,让人带刘晞下去,衣裤都沾湿了,都需更换。
待刘承祐洗好手,贵妃叫过他,手里拿着一件外袍,轻柔地说道“来试试这件袍子,看看合不合身”
这是高氏亲自缝制,刘承祐摸了摸,柔软而舒适,轻薄却有暖意,刘承祐说“你有心了”
高氏冲刘承祐浅浅一笑,摸着孕肚,待他穿上之后,轻轻地依偎在他身上。
回到崇政殿的时候,刘承祐突然想起,问李昉“边归谠,是今日离京,前往淮西”
“正是”李昉答道。
“当有人相送吧”刘承祐问。
“据说,赵都御史在内,有二十余名官员,前往送别”李昉回道。
“边公素有清名,廉洁奉公,勤于王事多年,值此凉冬,就让其这般凄惶而去,朕心中,实有不忍啊”刘承祐叹了口气,想了想,将身上披着的那件羊绒锦袍脱下,命交给李昉,冲他吩咐道“你执此袍,另领一坛御酒,出宫前去寻边公,追上他,将二物交给他,替朕向他道声珍重”
听刘承祐的吩咐,李昉神色之间,露出少许轻松,应道“是”
“官家,那件锦袍,可是高娘子花费了一个月的时间缝制,就这般赐给边归谠,只怕娘子那边”李昉去,张德钧不由小声地提醒道。
“无妨”刘承祐说“朕已感其心意,寒风凛冽,暖心更重于暖身啊”
开封南郊外,十里亭外,李昉赶至之时,在赵砺等官员的恭送下,已然乘上车驾,向南走去。
“赵公,边公可曾走远”见着仍在亭间饮酒的赵砺,问道。
赵砺扫了李昉两眼,反问“明远此来为何”
李昉说道“奉陛下之命,给边公送行”
赵砺颔首,抬手朝南一指“车驾已沿此道,南去一刻多时间”
“君命在身,恕下官急行一步”在马上陪了个礼,李昉策马,带着两名卫士,朝南急奔而去。
孙御史见了,不由对赵砺说“都台,看来边公,仍未失圣眷啊”
赵砺也望着南去的李昉背影,淡淡一笑“陛下宽仁,尊重老臣,厚待臣僚,亦是我等之福啊”
“再者,圣心难测,其意,未可料定啊”,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