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佑五年四月初十,晋阳城南。
永利驿已然恢复如初,剑痕刀印被消除,损坏的门窗建筑也已修缮完毕,血腥味在一场夏雨之后,被洗刷得干干净净。并且,随着新安排的驿吏到,也恢复了接待,供官旅之人落宿。
驿外道左,足足二十几辆马车一字排开,分别装载着太原王刘崇一家老小,以及大量金银细软。
周遭,是为数不少的军卒护卫,禁军与武德营士卒加起来,足有两百多人。奉天子刘承佑诏令,由武德使“护送”太原王刘崇南下进京。
驿前的一座篷寮下,李少游、范质、赵匡胤相对而坐,比较随意,木桌之上,摆着一壶三杯,已有李少游新收的美娇娘伺候着斟酒。
“二位,我自南归述职,先走一步,尽去繁累,河东的重任,可就落在你们身上了”李少游面带笑容,意态潇洒地冲范质与拱拱手。
“郡公洒脱,末将是既羡慕又佩服啊”赵匡胤呵呵轻笑。
范质则还是一脸肃容,指着刘崇一行,叮嘱道“郡公南下,还需谨慎,善加保护太原王,一路平安”
“饮罢此杯,就此别过”李少游微微一笑。
“请”
排头的一辆马车,刘崇正坐其中,比起子孙家眷,他还能独乘一车。此时的刘崇,须发已然雪白,他年近六旬,岁数本就不小了,又遭逢大变,情绪起落之间,心神俱伤。
形容枯槁,面上的老人斑都明显了许多,靠在车厢上,浑浊的目光透过帘幕,朝外望去。一阵恍惚之后,发现了李少游的身影,一副浪荡公子的举止,漫步靠近。
只透过车帘口,朝里看了看,与刘崇对视一眼,没有多言语什么,只是招了下手,大声吩咐道“出发”
李少游终食言了,并没有同刘崇彻谈一番,以解其惑。甚至于,在刘崇被拘押起来之后,就没有再与之有过私下交流。
一名心腹下属,跟在李少游身边,指着后边的数辆装载满金银珠宝的马车,好奇地问道“郡公,都是一干阶下囚,何以还让其保有这般多财货”
闻问,李少游道“陛下的诏命,只是让我们,将刘崇一家,完整地押赴东京”
“他们犯的,可是叛逆大罪啊”下属不解。
“事前为叛逆,事后则不一定了”李少游幽幽道“如何定罪,如何处置,都将由陛下一言而决,轮不到我们去考虑,做事即可”
下属则压低了声音道“属下只是担心,郡公宽容善待于太原王,落入有心人眼中,会被打成同情叛逆”
“你嘴里所说有心人,指的是谁”李少游嘴角扬起一道轻蔑的弧度,平静地说道“不管怎么说,太原王都是我的长辈,天子的嫡叔,留那些钱财,到了东京,或可令其活动活动,也许能够脱罪呢”
从李少游的语气可以听出,他似乎动了恻隐之心。
“传令下去,河东的事,都给本公缄口不言”李少游突地,严厉地冲下属吩咐着“记住,武德司察人言行,也要善加约束自己的言行。我盯人,难免人盯我”
“是”
此番河东政变,拿下刘崇,虽然见了血,死了数百卒,但针对于此事,当如何定性,至少在李少游眼里,还有些悬念。
若是刘崇正式举起反旗了,起兵作乱了,那么没得说,朝廷必发檄诏,将之打为叛逆,派兵征讨,将之挫骨扬灰。但是,终究事消于变乱之前。
刘崇有谋反之实,河东军有叛逆异动,东京朝廷,河东将吏,有很多人都知道,但到此为止,以善后的范质、赵匡胤为首,都有意地在淡化“谋反”,显然,是受了密谕的。
李少游呢,他大概猜得出天子的某些考虑,事情没有超出掌控,那么对如今的大汉朝来说,就不当再存在“叛乱”之说,尤其是皇室内部的倾轧,最容易让天下人非议、笑话,也不利于政局的稳定。
上得舒适的车驾,李少游将他的美娇娘揽入怀中,与之谈笑嬉戏,尽享温柔。只是神宇之间,已然带上了些疑虑,他在考虑,还朝之后,该如何善后,善后他自己。
这些年,李少游别的能力没提升,但对于政治,对于君心的敏感性,却是蹭蹭地往上涨。当今天子,最为在意的是什么,无他,一皇权,二军队。
此番,他李郡公,在河东,可是切切实实地操纵了好大一盘棋。擒得刘崇,消变乱于无形,以全河东,为朝廷收兵制权,铺平了道路。
功莫大焉
但是,李少游平日里浪荡不羁,但就好个琢磨。仔细想下来,为了完成使命,此番在河东,可干了不少犯忌讳的事。
与河东下属的官员、将吏,牵扯太深了,太原、汾辽、岢岚、忻代,武德司的渗透,太过厉害。换个角度想想,潜于暗处,悄然之间,便使得河东变了天。
可以说,在刘崇被擒之后,从那一刻开始,李少游就是整个河东,最有权势的人,即便是因为有天子刘承佑的授权在。
但是,如果他李郡公也有异心呢那么,后果不堪设想。今日,能奉君诏,在河东,御文武,制兵将,异日换了个地方,矫诏乱命呢
这些问题,李少游并不觉得自己是杞人忧天,且,以他对天子的了解,他相信,天子一定会考虑到。即便眼下没有,待事后,也一定会。
想得越多,李少游自己都怕了
此番,在河东军政之间,武德司牵扯得太深了,已然过线了。那些身上,贴上了武德司标签的官吏、将校,几乎都在李少游掌中,但此时于他而言,只觉烫手。
“得交出来啊”李少游幽幽地叹了口气。
“交出什么”听李少游突兀的一声,怀中的新欢,好奇地问道。
回过神,偏头看着依偎在自己身上的美人,这是他在晋阳城中寻摸的,一个良家小寡妇,玉面修容,身材丰满,又会伺候人,很中他意。
嘴角,慢慢地荡漾开一抹笑容,李少游抬指,点在那坚挺而柔软的胸上,如指山峦,轻轻划动,引得小少妇娇躯直颤。
李少游道“将这绣着玫瑰的亵衣给本公交出来,本公粗略一观,必出自名工之手,要把玩品鉴一番”
功名于我如浮云,美酒佳人是最爱
李少游此人,从来都是个聪明人,早些年,或许还有些权欲,但人总归会变的。手执重权,人人敬畏,在武德使的位置上,也体验过了,但事实证明,并不足以让他逍遥快活
当初,主动分权与王景崇,又力劝其父去职解权归养。到如今也一样,自觉危险,能够消除皇帝戒心的权力与事务,便绝不会舍不得。,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