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事就怕念叨,在北汉大军向寿春城正式发起进攻后,南唐那边,果然有了反应。唐主李璟下诏,着淮南援应副使陈觉,率庐州屯兵,起四万大军,北上寿春救援,又令援应使皇甫晖领兵出清流关,援应都监姚凤领军出高邮,三路齐进,另调集水军两万,北上入淮作战,声势浩大。
一个冬季的备战,让南唐君臣暂时从冬季战败的影响中摆脱出来,再加穷兵黩武,战备齐全,又受汉军“师老兵疲”的迷惑,遂闻汉军动,壮着胆子,率意发兵。
当然,对于发兵诏令,南唐枢密使宋齐丘,是持反对态度的,建议李璟继续持稳妥军策,不要莽撞发兵。结果嘛,为李璟所拒绝,反而质问宋齐丘濠、楚已丧,寿、泗孤城困守,如不动兵,莫非要弃守城的忠良于不顾,坐看汉军破城四州若尽失,无淮水可依,又当如何守江汉军步骑如长驱南下,届时宋公能否保证退之
李璟一番质问,让宋齐丘默然,仗打到这个份上,他有信心苟全,拖住汉军,但真要退之,又哪里打得了包票。
面对李璟的一意孤行,宋齐丘唯有默然叹息“不听我言,异日必将追悔莫及”
当然,对于李璟强行从丧子之痛中恢复过来,重掌大权,并且对自己态度迥异,宋齐丘心里很清楚。这一个冬季,金陵城中,对他宋公的赞誉,以及江北传来的消息,几乎将他架在火炉上烤。
但也正是清楚缘由,宋齐丘这心里才越显愤懑,如此粗浅的捧杀、间策,李璟居然看不出来只可惜,宋齐丘再是谋略出众,洞察世事,他终究只是一臣,而李璟再是迂缓,那也是皇帝,而皇帝,从来都是复杂的。
当然,李璟也不是完全无脑,虽然诏令发兵,但以前番刘彦贞兵败的教训,特地加谕诸军,稳扎稳打,谨慎推进,以救援策应为主,尽量避免与汉军正面拼杀。
显然,对于宋齐丘“稳”的御防策略,李璟还是听进去了的,但是其战略出击的选择,又明显有些矛盾,整体显得不伦不类的。
庐州,合肥。
最后一波两万余人的唐军,自城池发,统兵将领,是被主将陈觉委为殿军的许文禛。这两万人中,战兵仅八千,剩下的都是辅卒及民夫,负责殿后的同时,连带着粮秣军械的输送。
前番,湖南唐军在边镐的率领下,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方才摆脱朗兵及汉军的纠缠,回归江东。直接被唐廷调到合肥休整,目标直指寿州。如此一来,使得合肥援应大军,一下子膨胀至四万多人,再加上水军,则逾五万,几占北援唐兵军力一半。
这样的情况下,副使许文禛的资历与信任度,就有些不足了,于是,在当涂练兵的陈觉凭借着宋齐丘的关系,被委以重任,接替之。
边镐狼狈归来,唐廷以楚地得而复失,边镐有御下不力之责,欲议其罪。但以楚地之失,有政策不当,加唐廷错判形势,又因北汉南侵,国逢大难,正是用人之际,遂夺其爵位,以其接替当涂大营,为屯营使,编练新兵,以备北防。
“许公,何故怏怏不乐是不是因陈觉之骄狂,那等小人,一朝拥权,便生傲慢,也不知朝廷何以用他”行军的队伍中,一名青年军校,跟在许文禛身边,问道。
军校名为朱元,前职驾部员外郎,此番被委至援应军中为将军。只是听其语气,对主将陈觉,颇为不服。
闻言,许文禛摇了摇头,叹道“我个人之荣辱,比之军国之事,又算得了什么。那陈觉的排挤,于我而言,不过痰唾于面,可任其自干。我叹息的是,此次北上,祸福难料啊”
“许公不看好此次援应前景”朱元问。
还是摇了摇头,许文禛沉默了一会儿,道“寿州之地终不可失,失则整个淮南难守,救,当然要救的。然而,却不当如此急躁了前番既秉持稳固江防之策,如今却又急于进兵,军略如此紊乱,必然失当”
听其解释,朱元说道“朝廷另又考量吧寿春围城业已两月有余,粮道断绝,军心恐怕难振,纵使有何公忠守,只怕也难抵挡多久”
“只是朝廷用陈觉为主将,却是有欠考量”朱元又嘀咕道。
见朱元言语间,屡屡对陈觉不敬,许文禛忍不住提醒其道“我知你与陈觉有隙,但不管如何,陈觉终究是主将,对于朝廷也是忠心的,身为下属,怎可挟私愤而怨主将。大军已发,我等还当同心同德,以抗汉军啊”
听许文禛这般说,朱元稍有不乐,但见其一脸正气,不由短了气势,拱手道“许公高义,顾全大局,而忍小辱,在下不如,受教了”
“只是,在下还是觉得,当以许公统军”
人家这般捧自己,许文禛也不好过于苛责,想了想,道“汉军战力虽强,但如以军力,仍是我军占优。又熟悉地利气候,经一冬的休整,而汉军则屯兵坚城,军心士气必有所挫伤。只要按照诏意,稳扎稳打,不急战浪战,即便不能退汉军,但打通寿春粮道,与守军取得联系,还是有机会的”
“但愿如此吧”
在寿春,刘承祐一番攻心疲敌的策略下来,士气也调动至最高,都打算下达总攻破城的军令了,南唐进军的消息传来了。
闻之,大喜。寿春城迟早可破,毕竟是块硬骨头,但聚歼唐军的机会,却是难得。原本,刘承祐都做好尽取下淮四州,然后再南下去碰南唐的沿江防线。
面对唐军的动作,刘承祐还是有些意外的,不过,根据金陵传来关于南唐朝廷的消息,也就没有那么难理解了。
御帐中,听完李少游的汇报,刘承祐嘴带消息,微微感慨道“原本只是闲布一棋,并未期待有多好的效果,没曾想收获还是令人意外。所谓捧杀,所谓言语如刀,此刀虽未杀人,却已诛心”
李少游忍不住附和道“伪唐主李璟素以宽谨闻名,厚待臣工,然实为嫉贤妒能,眼耳昏聩,仅以流言,便生疑忌。由此可见,李璟非陛下之敌,大汉必夺其国”
“如此说来,李璟算是重掌大权,过问军事,宋齐丘已无实权”刘承祐再问。
“是的,宋齐丘几成顾问,在金陵朝堂,稳定人心”李少游说“李璟以皇太弟李景遂、齐王李景达,协理军政”
“天助我也”刘承祐道。
行营将帅,刘承祐仅召了王峻与慕容延钊来议事。站到舆图前,刘承祐琢磨了一会儿唐军的进军路线,洒然道“唐军不长教训啊仍旧三地齐动,分路进击,全面援济”
慕容延钊说道“陛下,唐军援军一动,我军也当有所调整了,寿春得放到后边再解决了”
“伪唐都将这口肥肉主动送到嘴边了,朕岂有不笑纳的道理”点着头表示同意,刘承祐言语轻松道“先派人盯着陈觉军,严密监视其动向,确认敌情后,再另作应对”
“是否先遣骑兵南下,沿途袭扰”一直没说话的王峻提出建议。
刘承祐考虑了会儿,摆摆手“不有刘彦贞的教训在前,又有李璟告诫在后,唐军此番,定然会加倍小心。我军倘若动静太大,惊跑了陈觉,可就白费如此良机了”
“再等等”刘承祐下定决心,自信地说“等其远离合肥,距寿春近点,届时主动权可就完全掌握在我军手中了”
见刘承祐头脑清晰,慕容延钊不由道“陛下英明”
“滁州、泰州唐军,两路加起来,亦有五六万唐军,尤其是水师,郭荣那边兵不足一万五千,既要困泗州,又要御备唐军,兵力不足啊”王峻突然道。
听王峻提醒,刘承祐不由看了看他,问“王卿有何建议”
“臣请率一支兵马东进,援济之,以免淮水被唐军收复”迎着刘承祐的目光,王峻道出其目的。
几乎一眼便瞧出了王峻的心思,面上不动声色,做出认真的考虑之状后,刘承祐道“行营这边,战兵同样不足,如欲消灭陈觉军,则更不能分薄军力况且,王卿为行营都部署,朕这边,离不开你啊”
见刘承祐再度拒绝了自己的建议,虽然言辞委婉,但王峻的脸色仍旧不免变了,变得难看,却没再多说什么。
“拟诏”刘承祐指向李昉,吩咐道“告诉郭荣,朕委他于淮东专征之权,滁、泰之唐军,让他务必给朕挡住再拟一诏,着武宁军节度使武行德,率领剩下的徐州兵,南下助战”
“如此一来,我淮北一线州郡,则彻底空虚了”慕容延钊道。
“无妨,若是战争初期,朕还有所顾忌。而今,我军已在淮南站稳脚跟”刘承祐自信道“再者,如今唐军应对我军攻势,已是疲于应付,难道还有余力反侵我淮北”
“就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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