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
所谓的宫,实则就是原先的官廨后院。
前面是小朝廷办公议事之地,后面是长陵的后宫。
这地儿连宁兴权贵的豪宅都比不过,不过大辽没了,大伙儿都有些死里逃生的庆幸,倒也不在乎这些。
王举不知是故意安慰大家,还是真的这般想,说道「宁兴大不大皇城与皇宫大不大大可地方大了,人心就散了。」
他站在'朝堂」上,指着不算高的房梁说道「地方小了些,可大家却越发的亲密无间了。」家越大,人心就越散。
心越大,人心就越散。
这个道理这些权贵是不会明白的,也就是那等垂垂老矣,把荣华富贵看透的老人方能悟透。王举便是如此。
但私下他却对长陵说道「臣老矣,故而生出这等念头。可年轻人却不可如此,当积极进取,砥砺奋进。」
这话也没说错,年轻人若是参透了这些道理,也就失去了奋进的动力。年轻人失去了动力,大辽就没了指望。
这些道理是长陵以前万万不会参悟的。
小皇帝驾崩后,宗室中也不是没人嘀咕,说既然皇帝没了,也该在咱们中间选一个出来继位不是。国,不可一日无君啊
长陵没吭声,只是令人停发了叫的最凶的几个宗室的钱粮。
如今没人嘀咕这事儿了,但又有人在琢磨,说阿光是否能继位。这话一说出口,满朝懵逼。
「他们说,小郎君乃是孝敬皇帝的孙儿,秦王的儿子。他若是登基,那大辽算谁的」
詹娟捂嘴偷笑,「还有几个老臣子老泪纵横,说就算是大辽灭了,也不能乱了血统。若是让小郎君登基,他们便一头撞死在宫门外。」
长陵不置可否的起身,「更衣。」她准备去王家为王举贺寿。
她换了一身淡雅的衣裙,突然想到了小皇帝。那个孩子去了许久了啊
一种人生无常的感觉,让长陵生出了些许怅然。「阿娘」
赫连光被侍女带来了,见到她后,站定,呆呆的看着她。
「怎地,认不出了」长陵笑道。
母子二人笑了一阵,长陵牵着孩子缓缓出宫。到了「后宫'和「前朝」的分界线,有一道门。门是木门,也就能容纳两人并肩进出。
长陵走出来,回头多看了一眼。
「那些老臣子,就是想撞死在这里」二人上了马车,一路缓缓而行。
随着大批人口迁入,赞城比当初热闹了许多。
那些权贵跟着迁徙时带的最多的便是钱财,巨量的钱财涌入了这座小城,随即各种生意也跟着爆发了起来。
酒肆,酒楼,青楼多的令人头痛。
负责夜间巡查的臣子多次禀告,说夜里时常能抓到那些喝多了斗殴的权贵,处置又不好处置,不处置的话,会引得百姓嘲讽。
想想,原先高高在上的贵人们搂抱着,在地上翻滚叫骂,打斗和市井恶少没啥区别。形象全无啊
贵人们有一种叫做'我是神灵,普通人都是蝼蚁蠢货'的优越感。
为了维系这种优越感,他们会在蝼蚁们的面前显得格外的威严,格外的不凡。当这份威严和不凡被打破后,百姓才恍然大悟。
草泥马,什么狗屁的威严,原来这些贵人比俺们还不堪啊
失去了威严的贵人,就像是一个金丹期的修士,境界至少要跌落到筑基期。长陵依旧放置不管。
她知晓,这些曾经在宁兴能呼风唤雨的权贵的痛苦和绝望。
西疆就那么大,赞城就
那么大,官位就那么多,大多权贵无所事事,坐吃山空。惶然,绝望,愤怒这些情绪加在一起,唯有纵情声色方能解脱。
王举说,就这么吃喝玩乐下去,这些权贵不是变成穷光蛋,便是早死。也好
长陵觉得这不是坏事。
马车辚辚,一骑到了马车边。是鹰卫。
赫连红自尽后,长陵随即清洗了鹰卫,赫连红的心腹被拿下,原先的架构被打散。剩下的那点人都跟着来了赞城。
「大长公主,城外发现骑兵。」
马车里的长陵蹙眉,「多少人」
「咱们的好手悄然靠近,发现万余人。」前面一句话是表功,后面一句话价值巨大。「知道了。」
臣下表功,上位者却不可过于赞誉,显得轻浮。
等鹰卫失望而去后,长陵吩咐道「晚些令人嘉奖鹰卫。」「是」
马车外的侍从文官记录了下来。
赫连光本在低头玩着木制的九连环这是他老爹令人送来的,突然抬头问道「阿娘,要杀人。」这孩子长陵摸摸他的头顶,「没杀人。」
「哦」
长陵有些头痛的看着孩子,心想才几岁大就知晓这些,长大了怎么得了这时候李玄的那番话就浮上心头。
孩子,不能缺失父亲的疼爱和教导。
毫无疑问,长陵深爱着自己的儿子,但在教育上,她也发现了自己作为母亲这个角度的不足。难道真要把孩子送去大唐
她不担心那个男人会对孩子如何,或是把孩子扣住。她只是有些不安。一种失去了重要东西的不安。
「大长公主。」
外面詹娟说道「到了。」
车帘掀开,长陵下车,接着回身把孩子抱下来。她牵着孩子转身,王举等臣子刚好闻讯出来相迎。「见过大长公主。
「见过小郎君。」
有人建言给赫连光封爵,不说封王吧至少也得给个国公。但长陵压下了此事。
她不觉得封爵会让孩子变好,反之,她觉得此刻封爵,有些沐猴而冠的意思。何必
哪怕是成了大辽残余的主宰者,文青的气息依旧镌刻在长陵的骨髓中。一行人进去。
「王公自去。」
长陵吩咐道「萧华,贺延光留下。」「是」
王举是寿星事儿多,拱手告退。
几个男子多看了长陵一眼,出去后,就被人警告。「少做美梦,免得哪一日掉脑袋。」
几个男人面红耳赤,有人说道「我又怎么了」
出言警告的老人说道「你等仰慕大长公主没错,可大长公主何等人岂会看不出来」几个男人支支吾吾的。
「大长公主的男人何等人孝敬皇帝的幼子,北地之王,如今更是率军南下平叛,若是成了,便是大唐帝王。她有这样的男人,岂会看得上你等别做梦了。」
长陵自然知晓这些男人眼中蕴含着的意味,若是以往她会恼火呵斥,可此刻只是淡淡一笑。萧华看着头发白了不少,长陵说道「枢密使要保重身体才是。」
「臣知晓。」萧华笑道「臣做事做惯了,若是无所事事,浑身不自在。」长陵莞尔,她倒是没有这个烦恼,若是无事,便整理一下自己的藏书。「方才鹰卫来报,赞城西面发现万余人马。」
萧华挑眉,「牙苏德」
「唯有牙苏德方能拉出这等人马。」贺延光狞笑道「大长公主,臣请命出击。」长陵如今有两万人马,这些人马和牙苏德的麾下相比强大许多。
但损失一个
就少一个啊
「他这必然是想突袭,赞城经过枢密使这番修葺,早已今非昔比,且将士们颇为警惕,他若是强攻,那是自讨没趣。既然如此,马苏德倚仗的是什么」
长陵的秀眉微微一动,「城中必然有牙苏德的内应。」「此人必须能控制城门」萧华说道。
「且就在今日」贺延光补充道。
这二人一个是大辽曾经的枢密使,一个是曾经的大将,用在这等地方,有些大材小用的味道。
长陵说道「我说过多次,大辽没了,咱们来到赞城,也只是安居。可依旧有人不安分,看来,是我以往太仁慈了些。」
萧华赞同这话,「大长公主,臣早就说过,人心浮动之时,当行霹雳手段。杀一批,抄一批,再行安抚之事。」
这便是打一棍子,再给一颗枣。
长陵不置可否的道「不知内应能掌控的是哪道城门,不过牙苏德的大军在西面,主要盯着西门。另外,鹰卫的人也会盯着他们,一旦发动,便会报信。」
她看着萧华和贺延光,「那些蠢货既然要来,那便留下」「是」
「大长公主去了王家」
正在喝酒的耶律新维得了消息,把酒杯一扔,「机会来了,令人去告知牙苏德,该发动了。」「是」
耶律新维走出去,看看外面,突然笑道「真是个洞房花烛的好时节。」
耶律新维的使者悄然出城,一路向西。
寻到牙苏德的大军后,使者说道「大长公主和许多臣子都去了王家。」「好」
牙苏德看看天色,「酒宴应当是午时吧」
「是。」使者说道「城头守军也会在午时轮换。西门换上来的,便是咱们的人。」「有数」
牙苏德回身看着麾下,「准备出击」
「如何」
使者回来了,耶律新维有些急不可耐的问道。「牙苏德准备出击了。」使者说道。
「那个蠢货,还想着要什么大长公主。」耶律新维冷笑道「等他夺了城门后,马上去示警,如此,城中守军虽说死伤惨重,但好歹也能负隅顽抗一番。」
到时候两败俱伤,便是他的机会。
长陵在王家,此刻酒宴刚开,她和孩子坐在一起,还有些贵妇作陪。一个鹰卫进来,低声道「他们发动了。」
「总是有些人觉着自己的智慧能做渔翁。」长陵淡淡的道「死活不论」「是」
长陵抬头,见贵妇们有些不安,就举杯邀饮。
西门轮换开始了。
原先的守军活动着手脚走下城头。
轮换的将领微笑着和轮休的将领说些段子,看着他们下去,回身道「准备」距离城头百余步的一家酒楼二楼,萧华冷冷的看着将领,「准备」
一切就绪。
过了半个时辰,就隐约听到了马蹄声。「数百骑」
萧华只是听了一下,就判断出人数。
但随即他再度倾听。
众人屏息。
萧华眯若眼,「后面闷雷般的马蹄声,少说万骑。」,他猛地抬头,「动手」城中突然冲出千余将士,他们冲上城头,西门守将笑道「这是干啥」
为首的将领狞笑道「大长公主早已洞悉你等的谋划,狗贼,受死」一波箭雨过去,接着冲杀。
远处,牙苏德看到城头的厮杀,不满的道「耶律新维发动晚了些。」他的人已经到城下了。
城门内的守军发
一声喊,掉头就跑。那数百骑冲进了城中。
长街的远处,乌压压一片骑兵正冲着这边疾驰。
城头上,乌压压一片,都是弓箭手,正张弓搭箭对着他们,等待军令。「放箭」
一声厉喝,箭如雨下。
数百骑顷刻间变成了刺猬。
而牙苏德却茫然不知,正满面潮红的憧憬着睡了大长公主。「快」
他催促着手下。
他们快速接近城下,这时城头守军突然张弓搭箭。「不好」有人惊呼。
「放箭」
伴随着箭雨,城中突然冲出骑兵。「杀啊」
满心以为自己能突袭赞城的牙苏德被突袭了。他慌乱中喊道「冲进去,冲进城去」
若是此刻他率军撤离,必然会被衔尾追杀。
如今唯有豁出去一条路,和守军拼个你死我活。可守军为何会早有准备
就在牙苏德率众反击时,赞城两侧突然窜出来两股骑兵。措手不及之下,牙苏德的麾下大败。
一骑出城,吩咐道「大长公主令除恶务尽」「追」贺延光难得意气风发的时候,率军追击。
耶律新维带若百余拼凑来的手下,浩浩荡荡的往王家来。西门方向能听到各种声浪,他判断这是在厮杀。
走到王家门口,耶律新维喝道「杀进去」
他的人已经去军营示警了,他这里再控制住长陵和一干重臣,大事定矣。门开。
一群人簇拥着长陵走了出来。接着,甲士从街道两侧涌来。
耶律新维看着神色淡漠的大长公主,双膝一软,跪下。「大长公主饶命」,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