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进了建水城。
街上已经多了不少行人。
行人依旧有些畏惧,见到北疆军士就下意识的贴着墙,一动不动。
车帘被揭开了些,寡妇珞看着那些畏惧的百姓,心中突然生出不忿,问道“不是说此次秋毫无犯吗为何百姓会畏惧”
随行的护卫一怔,他也不知道。
“问问。”
回到久违的建水城,不知怎地,寡妇珞生出了和故乡久别重逢的感觉。
护卫用马鞭指着一个行人,“来”
行人抬头,眼神畏惧,指指自己,试探着走过来。
护卫问道“为何惧怕”
护卫是乌达的手下,一群不学无术的家伙,哪怕是问话,也是野性十足。
按照乌达的说法,他们的人生目标便是护卫尊敬的火神大人,至于其它,得过且过。
行人哆嗦了一下。
护卫瞪眼,“说”
行人浑身筛糠般的颤栗着,“是是因为因为杨国公在城中。”
寡妇珞终于忍不住了,放下车帘问道“国公在城中你等怕什么”
听到是一个柔柔的女子声音,行人松了一口气,说道“不知怎地,知晓他在城中,咱们就怕。”
护卫回头,“可还要问”
车里传来闷闷的声音,“走。”
马车缓缓而行,直至官廨。
寡妇珞戴着羃下车。
到了大堂外,护卫去问了,回来说道“主人正在商议事情,稍待。”
寡妇珞点头,盈盈而立。
“游骑和斥候可以散开些了,让敌军获取战况,以为震慑”
杨玄在叮嘱王老二,“还有,少玩些。”
王老二不满的道“此次我都没杀几个人。”
“是没割几个脑袋吧”杨玄黑着脸。
王老二点头,“嗯”
这还委屈上了
韩纪莞尔,心想换个人,主公定然会给他记上一笔。
“等打澄阳城,保证有你的用武之地,去吧”
王老二应了,出了大堂,见寡妇珞在,就说道“城中还有乱贼,你小心些”
寡妇珞看了他一眼,认真的道“嗯谢谢。”
姜鹤儿出来了,见是她,说道“进来吧”
寡妇珞跟着进了大堂。
杨玄正在喝茶,一手还揉着眉心。
“见过郎君。”
寡妇珞行礼。
“来了。”
杨玄看了她一眼。
寡妇珞揭开羃,一张白嫩的脸,让人不禁怦然心动。
“是。”
杨玄放下茶杯,“上次你主动说那人是你家的亲戚,人也不错,愿意去劝说。今日兵临城下,我再问你一次,可有把握”
此次出征内州并未遮掩,大军出发前数日,消息就传的沸沸扬扬的。
寡妇珞忍了两日,在杨玄出征前一日求见,说建水城副将吴念是自家亲戚。虽说多年未曾走动,但当年的情义依旧在。她愿意去劝降。
“有。”
吴珞抬眸,那双美眸中,多了坚定之色。
“若是出错,顷刻间你便会身首异处,人头悬于旗杆之上,用于向我示威。”
杨玄最后警告。
吴珞说道“奴,不悔”
呵呵
杨玄笑了笑,“来人”
护卫进来。
杨玄指指吴珞,“让赫连燕带着她去安排。”
“是。”
吴珞跟着护卫去了。
一直没吭气的韩纪说道“她的耶娘兄弟都在北疆,倒是不虞她倒戈。可她说什么多年前的情义,说实话,老夫当年也曾笃信所谓的情义,可倒霉时,那些曾信誓旦旦、两肋插刀的情义,都化为乌有。”
杨玄喝了一口茶水,“情义也会趋利避害”
“主公高见。”
韩纪照例拍了彩虹屁,然后问道“她主动请缨这是为何难道是想获取份位”
杨玄的后院不复杂,周宁的地位不可撼动,剩下的便是侍女。
侍女,换个说法便是侍妾。
这年头侍妾的地位不高,真要玩嗨了,直接送人都行。
所以,为了争取一个更高的份位,侍女们甘愿付出一切。
杨玄摇头。
“她想归家。”
“锦衣卫的乔装手段不说当世第一,可就算是情人司或是鹰卫的同行来了,也得说一声了得。我说这些,不是想炫耀什么,而是想告诉你,该做的我们都做了,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大局。”
赫连燕看着眼前变成一个普通少年的吴珞,问道,“此去九死一生,可还有未尽之言”
你,可有遗言交代
一个弱女子,想改变战局,简直是狂妄
吴珞拿起铜镜看了一眼,很是满意,“多谢了。”
她放下铜镜,福身,“我并无遗言。”
“就没话对耶娘交代”
赫连燕再问道。
吴珞说道“我若是去了,耶娘定然会伤心。至于遗言,我本飘零一女子,余财上次也给了耶娘,剩下的便是肉躯。
尘归尘,土归土,走了便走了。留下些话,徒然让亲人伤感,何必呢”
赫连燕怔怔的看着她,点头,“我这里安排了两个机灵的力士跟着,别担心他们,就算是死,他们也不会退缩半步。”
捷隆拍拍手,两个看着平平无奇的男子走进来。
“丁波。”
“万宇。”
吴珞问道“你二人跟着去作甚”
这个女人浑身是刺,很明显,她不信任所有人。
丁波平静的道“为你赴死”
吴珞福身,“多谢。”
三人随即出发。
赫连燕去请见杨玄。
“郎君。”
“燕啊”
韩纪在边上旁观,觉得二人之间,好像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莫非咳咳咳
但,主公的私事不能琢磨。
犯忌讳
韩纪聪明的告退。
老韩,人才啊
杨玄目送他出去,问道“何事”
男人怎地转瞬就换了公事公办的嘴脸赫连燕说道“吴珞这个女人往日我也观察了一番,浑身是刺,与杨家格格不入,不信任何人。此次她去劝降守将,看着,竟然是从容面对生死的决然”
“你想问家里怎么着她了,以至于她宁可去死,也不肯留下”
“是。”
这话赫连燕以往不敢问,此刻却问的很是流畅。
女人的好奇心是不分年龄的吗杨玄莞尔,“家里没怎么着她,甚至,没人搭理。”
“那我就明白了。”赫连燕说道。
“哦说说。”
杨国公正想知晓吴珞这般决绝的缘由。
姜鹤儿进来了,也很是好奇。
一双大眼睛扑闪着。
赫连燕说道“漂亮的女人多会说容颜次要,才华德行才是女人的根本。可实则却会把美貌当做是自己的利器。一旦境遇不佳,便会暗自抱怨世人不识自己的美貌”
姜鹤儿说道“我这般美貌,你等竟敢如此待我是这么一个意思吧”
“鹤儿聪慧。”赫连燕笑了笑,“吴珞本是极为貌美的女子,说倾国倾城也不为过。此等绝色女子自以为当被高高抬起,可没想到在杨家却成了侍女。且不被人重视。时日长了,难免生出不满。”
“不满也不能去冒险吧”姜鹤儿觉得这不现实。
“人与人不同,有的人面对这等境遇会主动出手,譬如说”
赫连燕看了杨玄一眼,妩媚一笑。
妖精杨玄干咳一声。
“有人自视甚高,不屑于去勾搭男主人,于是,不满愈深。最终宁可去赴死,也不肯憋屈的活着。”
“刚烈”姜鹤儿明白了,“吴珞在家中格格不入,颇为清高原来如此。”
她突然一怔,“那郎君为何要答应呢”
那是绝世美人啊
不该是挽留,或是不许吗
杨玄说道“万千将士为了大唐开疆拓土,抛头颅洒热血在所不辞好,义无反顾。他们能流血牺牲,吴珞为何不可”
赫连燕若有所思,姜鹤儿却瞪着眼睛,“郎君,那是绝色美人啊”
在南周,这等绝色美人就该收于房中。
杨玄微微挑眉,赫连燕和姜鹤儿心中一凛,听他说道“我能亲冒失石,能以身犯险。她主动请缨,若是能成功,多少将士因此而存活,你说,我该不该答应”
这才是北疆之主的气魄吗和郎君比起来,南周的那些高官,格局真的好小啊姜鹤儿点头,“该”
金山城守将蒋晨刚得知北疆军斥候放弃封锁的消息。
“斥候马上出发,去打探消息。”
中午的烈日晒在头顶上,蒋晨摸摸脸上的油汗,一阵风吹过,却又有些冷。
他微黑的脸上多了凝重之色,对副将吴念说道“杨狗用兵了得,竟然放弃了封锁唯有两等可能。”
吴念肌肤要白皙些,看着更像是个文人,而不是武将,“要么是攻打建水城失利,准备后撤休整。要么”
“建水城被破”蒋晨摇头,“不可能”
吴念笑道“金勋能力不算出众,胆子不大。胆子不大的人,不会去冒险,只会按部就班的固守建水城。
建水城准备周全,哪怕是面对杨狗的投石机也有了应对之策,两三日哪里就能破了。”
“是啊”
蒋晨蹙眉,“故而我才纳闷不解。”
“我看,多半是杨狗攻打不利,撤回了南归城。”吴念神色轻松。
“应当是。”
蒋晨拍拍城头,“晚些一起饮酒”
这也算是庆贺。
吴念点头,“我去弄些羊肉。”
蒋晨转身,背靠墙垛笑道“我那里有好酒。”
吴念突然看向远方,“游骑回来了”
蒋晨回身看去,就见数百骑正在打马而来。
“怕是消息来了。”
哒哒哒
游骑回来了。
带队的将领冲上了城头。
“如何”蒋晨问道。
将领低头。
“详稳,杨狗两日破建水”
蒋晨心中一冷,“两日”
“是”
“金勋无能”蒋晨咬牙切齿的道“建水城一失,接下来必然是我金山城。马上派人去澄阳报信。告知详稳,蒋某在,金山城,便在”
一股惨烈的气息令将领不禁低下头,“是。”
吴念深吸一口气,“大不了,与城共存亡就是了。”
信使出发了。
蒋晨令人继续去打探消息。
“金勋再蠢,也不至于两日就丢了建水城杨狗再犀利,也不至于如此”
他发誓,这里面定然有些不为人知的手段。
“唯有知晓了那些手段,才能守住金山城”
斥候不断前出去打探消息。
北疆军也只是略作阻截,任由他们接近建水城周边。
甚至,城中的秩序都恢复了,该出城砍柴的也能进出。
这份自信令人心颤。
斥候们也由此打探到了许多消息。
“他们说,杨狗打金勋,宛若”
“宛若什么”蒋晨盯着斥候,眼中闪过厉色。
“大人打孩子。”
蒋晨一夜老了许多,就差自称老夫了。
“杨狗故意放开封锁,便是想用这等消息来乱我军心。他,想多了”
蒋晨一夜之间就想通了许多事儿。
“还是要防投石机”
吴念说道。
“老夫想到了法子。”
蒋晨一夜未睡,眼珠上不少血丝,此刻一笑,尽显从容,“用木柱子在城下搭建棚子,上面再覆盖多层泥土”
泥土能缓冲,接着是木头
“妙啊”
吴念由衷的钦佩道“详稳,好手段”
“哈哈哈哈”
蒋晨笑道“今日便开始,一切就绪,就等杨狗来。”
随即城中开始寻找木头。
越坚实的越好。
“木头不够。”
有人来禀告。
“那些大户人家多的是这等大木头,去拿”
没多久,有人来禀告,“那些人家不肯”
“劫难便在眼前,依旧不舍钱财,果然是为富不仁”吴念冷笑。
蒋晨哦了一声,说道“闹的最凶的一家,尽数,杀了”
屠刀之下,再无人敢拒绝。
“郎君”
一个随从来寻吴念。
“详稳,我先去看看。”
吴念起身。
“去吧”
蒋晨说道“我正好打个盹。”
吴念出去,“是何事”
随从说道“先前斥候出巡,拿获三人。那三人中的一人说是郎君的亲戚,姓吴。”
吴念一怔,冷笑,“带了来。”
晚些,他在家中见到了那三人。
吴念手按刀柄,冷冷的道“杨狗出兵的消息早就传遍了各处,这等时候谁还敢出门说,你等乃何人”
一个男子上前。
“念哥。”
“你”
男子说道“我是珞儿。”
“珞儿”
吴珞抹抹脸,擦去了些痕迹,能看出白嫩的肌肤来。
“是我”她欢喜的道。
呛啷
长刀出鞘。
刀光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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