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简在后面站着,低声道“韩少监,忠心耿耿呐”
皇帝不是善茬武皇垂暮,他率军血洗宫中,逼迫祖母退位,狠辣的令人震惊。父亲李元登基没多久,他再度率军杀入宫中,逼迫李元退位
这等人连自己的亲生耶娘都不肯亲近,会去亲近自己的伯父
这话,鬼都不信
打死老夫都不信
秦简看了一眼众人。
都一脸肃然,但肃然的后面,能感受到一种滑稽的气息。
没人相信
外面有传言,说孝敬皇帝当年的遭遇和太上皇父子脱不开干系。
也就是说,这爷俩和孝敬皇帝是死仇。
令自己身边的大太监来祭祀死仇,能有什么原因
用屁股想一想就知晓了。
皇帝,心虚了
这真特娘的是不打自招啊
秦简摇摇头。
心想,苦了韩石头了,还得装作是悲痛怀念的模样来祭祀自己主子的死敌。
守陵的一群人也是这般想的。
韩石头伸手,缓缓把自己撑起来,就跪在石碑前。
“鸟儿飞走了。”有人低呼。
秦简抬头一看,“哎还真是啊这是陛下的威严所致。”
官员摇头,“不,下官以为,这是陛下的孝心所致。”
中原历来都是以孝为先。
这人,有前途,可惜在恭陵这里埋没了秦简点头,“是啊”
官员话才出口就后悔了,心想这岂不是得罪了秦简,可秦简却意外的从善如流。
他对秦简不由生出了好感,说道“这群鸟来了数年,每次咱们去祭祀就蜂拥而至,下官不敢说啊”
一旦说了,外界就会猜测这是孝敬皇帝不肯接受皇帝祭祀。
为何想象力的翅膀一旦张开,就没法控制了。
所以守陵官员不敢禀告上去,秦简也理解。
“如今,算是好了。”秦简笑道。
“是啊”官员笑道“韩少监一来,鸟儿就飞走了,可见,孝敬皇帝对陛下依旧慈爱。”
“没错。”秦简随口附和,然后问道“这鸟群哪一年来的”
官员对此事记忆很深刻,“大乾三年,刚开始只是十余只,慢慢繁衍生息,越来越多了。”
秦简想了想,“大乾三年,也没发生什么大事吧”
就是晏城死了。
难道晏城被刺杀后化为鸟儿来到了这里
秦简不禁哑然失笑。
韩石头一人跪在那里。
“郎君如今在北疆,为节度副使。节度使廖劲瘫痪不能理事,郎君一步步在接手北疆诸事。
怡娘等人也早就到了郎君身边,奴婢启用了林飞豹等人,如今他们也在北疆,护卫郎君。”
“老狗父子依旧在,李元为太上皇,整日在宫中作乐。李泌为帝,只顾着制衡,只顾着攫取权力,天下在渐渐乱了。陛下,等郎君掌控了北疆,大业就要开始了奴婢不胜欢喜啊”
韩石头垂首,眼睛的余光在看着左右。
“郎君的妻子为周氏女,周氏女为郎君诞下麟儿,名曰启。万物更新,东方报晓,这便是启。陛下,您做祖父了。”
“伪帝说做了噩梦,虽没说梦到了什么,却令奴婢来恭陵祭祀陛下。奴婢想,这多半是梦到了陛下。那对父子坏事做尽,迟早有一日,郎君会让他们得到报应。报应啊”
韩石头双手按在地上,咬牙切齿的用力抓挠着,浑然不顾指甲破裂,鲜血直流。
“陛下,郎君还不知晓奴婢的身份。每次看到郎君,奴婢都恨不能上前,把自己的身份说出去。可奴婢不敢
奴婢担心一旦说了,此后会露出破绽。
老狗精明,一旦露出破绽,奴婢身死是小,郎君如今尚未完全掌控北疆,奴婢,还得忍
忍下去,直至看到大旗招展,直至看到
郎君率领大军出现在长安之外,
直至看到郎君被众人簇拥着,
一步步走到,
长安之上”
韩石头起身,随即祭祀开始。
鸟儿就落在边上的一排柏树上。
冷冷看着下面的人间烟火。
祭祀完毕,官员感激的道“若非韩少监,我等浑身长嘴都说不清此事。”
韩石头看了一眼树上的鸟儿,“都是有灵的东西,莫要伤害他们。”
“是。”官员说道“韩少监一来,这群鸟儿便守了规矩”
韩石头严肃的道“咱没什么威严,咱靠的便是对陛下的忠心耿耿。对陛下忠心,自然无惧什么鸟儿。”
“是”
众人不禁暗自佩服。
随后便去歇息。
秦简一边喝茶,一边琢磨,“这鸟儿也有些神异,老夫在想,它们在此数年究竟是为何食物这里满山都是,何必盯着祭祀”
祭祀时会有贡品。
韩石头端着茶杯,突然问道“这群鸟何时到的”
秦监说道“说是大乾三年,老夫想了许久,大乾三年没什么大事啊”
有
韩石头看着南方。
大乾三年,他的小主人从元州启程,来到了长安。
北疆的夏日也颇热,岳二带着百余户人家到了桃县县城。
“哪来的”
军士握着刀柄喝问。
岳二拿出路引,赔笑道“我等都从临安而来。”
军士看了一眼,“这是迁徙来桃县咦怎地一下迁徙来这么多人”
岳二笑道“后续还有呢”
军士问道“为何迁徙”
岳二笑了笑,“咱们都是太平人。”
军士觉得这货是在卖关子,刚想呵斥,边上的老卒说道“过了。”
看着岳二去牵拉车的马,军士回身问老卒,“总得再仔细盘问一番吧”
老卒摇头,“这是太平人。”
“太平人怎么了”
“太平人原先大多是人犯,被当做是畜生。是副使去解救了他们。从此,副使去哪,他们便跟着去哪。你在太平说谁的坏话,哪怕是说陛下的坏话都没人管,兴许还有人附和。可你但凡敢说副使半句不好,那些太平人能把你撕碎喽”
军士是才将从军,责任心最强的时候,闻言羡慕的道“这便是忠心呢”
“嗯谁说不是呢”老卒靠在墙壁上,看着岳二的小儿子岳三书从车上蹦下来,好奇的看着城中,笑道“副使领军出阵,也不知如何了。”
“长安也不管。”军士说道,有些悻悻然。
老卒澹澹的道“长安,靠不住,咱们能依靠的唯有中丞和副使。”
随着北疆和长安之间关系的变化,北疆军民对长安的敬畏在渐渐消散。
岳二等人刚进城,还没来记得赞美桃县,就听有人喊道“让开,车队来了。”
众人赶紧把自家的马车牵到边上,就看到车队进城。
岳二问一个路人,“小哥,这拉的是什么呢”
路人说道“都是粮食。”
岳二好奇,“去年不是丰收吗怎地今年的粮食不够吃”
路人看了他一眼,“副使夫人想买粮食来分发给贫苦百姓,可她一出手,那些豪强都不卖粮了,粮价蹭蹭往上涨这不,只能从外地调运粮食来。”
他发现这群人看着有些有严肃。“你等着是”
“一群畜生”岳二冷笑道“这是没尝过副使铁拳的滋味啊”
路人笑道“你对副使倒是信心十足。”
“那是。”不只是岳二,身后的移民们都认真点头。
路人一怔,摇摇头,“我也是闲的,和你等说这等无趣的话。”
哒哒哒
马蹄声传来。
“避开”
城门处的军士在高呼,“车队全数避在两侧所有人,但凡摸刀柄的,格杀勿论”
“这是谁来了”
众人心中一凛。
哒哒哒
数骑冲进了城中。
“大捷”
为首的军士背着小旗,一边策马,一边高喊。
所有人翘首以盼。
“副使领军,破南归城”
这竟然就破了南归城
北疆长久避战,唯一一次主动出击还是在数年前,那一次出击,是被迫,被长安的压力驱使。
那一次整个北疆军几乎倾巢出动,但取得的战果并不算辉煌。
副使领军万余出击,在众人看来,也就是小敲小打。
南归城可是坚城,这才去了多久,竟然就副使攻破了
一个军士振臂高呼,“万胜”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万胜”
岳二赞道“副使果然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啊”
孙贤和林浅正在说笑。
“周氏女弄了些粮食来,可远水难解近渴,三十余万钱,那些粮食,不够哟
剩下的钱她能如何弄退回去那就成了笑话。
可若是不退,只能这么一点一点的买回来,每一次拉了粮食回来,便丢一次人,哈哈哈哈”
林浅笑道“这等时候杨狗却急着去攻伐北辽,顾头不顾腚。”
孙贤摇头,“你不知晓,军中对他颇为不满,他需要一次酣畅淋漓的大胜来慑服北疆军。”
“他就带了万余人,能做什么”林浅讥诮的道“更像是作态。”
“他作他的态,咱们盯着周氏女那边。”
“对了,老夫家中一批粮食该换了。”
“我等都有,不过,且再等等,免得我等大量投放粮食,把粮价砸低了,周氏女顺势采买。”
这些豪强的根底便是大量的田地。
每年他们的田地会收获巨量的粮食,自家吃自然是吃不完的,就储存起来。可粮食储存有期限,到期不拿出去贩卖就变质了。
故而,每年豪强们,还有那些大小地主们都会把即将变质的粮食拿出来贩卖。
随即,新收的粮食又能填满粮仓。
这便是一个循环。
可现在这个循环被他们自己打断了,目的,便是为了给周宁和杨玄好看。
“大捷”
正在喝茶的林浅依旧如故,缓缓啜饮。
“副使率军攻破南归城”
林浅的眼神呆滞了一瞬,“南归城,记得是坚城吧”
孙贤木然点头。
“咳咳”林浅放下茶杯,句偻着身体,撕心裂肺的咳嗽着。
节度使府中,刘擎笑道“好”
他欣慰的道“老夫都没想到副使竟然如此快便攻破了南归城,南归城一破,军中谁还不服副使”
有人说道“怕是还有。”
刘擎目露凶光,“那便是自寻死路”
他觉得这话太过杀气腾腾了些,干咳一声,“去个人禀告中丞。”
焦明忠和孙彦拱手,“我等去。”
焦明忠是廖劲的心腹,孙彦是廖劲招降的北辽将领刘擎点头。
正在树下的廖劲接到了捷报,默然良久。
焦明忠说道“中丞,副使也太莽撞了些。”
廖劲摇头,“当初老夫也曾这般积极进取。是什么时候老夫想想,是长安打压北疆开始吧老夫渐渐就收了一身锐气,从此,行事谨慎。”
他看着孙彦,“南归城当下如何”
孙彦说道“上次被破后,南归城很是整治了一番,调集了精锐八千戍守。”
“守将如何”廖劲闭上眼。
“守将何松不差。”
“不差吗”
“是。”
廖劲抬头看着枝叶摇摆,“胜了,就好”
杨家。
“大捷了”
郑五娘抱着阿梁欢喜的道。
“阿娘阿娘”
阿梁冲着周宁伸手,周宁正在算账,没好气的道“自己下来走走。”
“抱抱”阿梁瘪嘴想哭。
富贵屁颠屁颠的跑来,仰头摇尾巴。
“看,富贵。”郑五娘把阿梁放下来。
“富贵。”阿梁一手拉着郑五娘的手,身体歪斜着去摸富贵。
富贵上前抬头,舔着阿梁的手。
“咯咯咯”
阿梁觉得手痒,不禁笑了起来。
周宁看了一眼,眼神柔和。
“娘子,来了一批粮食。”
管大娘进来禀告。
“知道了。”
周宁放下账册,“如今这批粮食却不重要了。告诉那些人,采买停下。”
她的男人,回来了。
大军凯旋。
街道两侧,无数百姓在高呼。
杨玄在马背上颔首。
“副使”
一个妇人声嘶力竭的喊着。
杨玄看了一眼,那不是临安原先太平的一个女骗子吗
都搬来了啊
杨玄含笑招手,女骗子欢喜的尖叫起来,“副使”
他看到了岳二,大把年纪了,依旧那般猥琐。
大军进城
就在百姓准备散去的时候。
俘虏来了。
一队队北辽俘虏进城。
接着是一队队百姓。
一辆辆大车
浩浩荡荡
这便是战争
赢者通吃
韩纪和屠裳下马,看着那些激动的百姓,屠裳说道“这个场景有些眼熟。”
韩纪抚须,“老夫知晓。”
“是什么”
“耀武”
“耀武”
“郎君在向整个北疆,以及长安,耀武”
当一面面北辽旗帜被丢在地上,任由人踩踏时。
百姓的情绪到达了顶点。
他们冲着杨玄举起手。
手臂林立。
“万胜”
“万胜”
“万胜”
屠裳赞道“堪称是山呼海啸啊”
“差些意思。”韩纪摇头。
“那该喊什么”
“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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