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王送了皇帝一份礼物,据说叫做什么龙来着。
皇帝亲自喂食鼍龙,丢了几只鸡进去,看着鼍龙撕咬活鸡,大笑不已。
可下午他的情绪就变了,雷霆震怒,杖责了身边的几个内侍。
“这是为何”
梁靖问道。
贵妃身边的宫人说道“镜台送了北疆的消息来,说什么擅自出击,陛下震怒。”
“擅自出击”
这事儿兵部应当有了消息。
梁靖急匆匆的赶回去。
“相公可在”
“张相就在值房。”
张焕正在看消息。
“张相。”
梁靖来了。
“镜台转送的消息。”张焕递来一张纸,梁靖接过,看了一眼,叹道“咱们兵部刚派人去缓和关系,没想到啊这陈州就主动出击,灭了驭虎部。”
“不止”张焕说道“连潭州军都被灭了数千。”
“咦”梁靖又仔细看看后面,“这是”
“大捷”
门外出现一个中年男子,浓眉,肤色白皙。
“郑侍郎。”
兵部尚书张焕,两个侍郎,一个梁靖,一个便是这个中年男子,郑远东。
“见过张相。”
郑远东拱手,梁靖把消息递给他,说道“大捷有何用北疆与陛下之间的关系越发不睦了。”
郑远东仔细看看,抬头道“为何不睦不就是当初为了抬举南疆,制衡北疆的举措吗朝堂制衡无可厚非,制衡大军,这是觉着大唐无敌于天下了”
梁靖淡淡的道“你觉着不妥”
郑远东眯眼看着他,“对”
梁靖以兵部侍郎的身份参与朝政,堪称是圣眷无二。可郑远东来历也不差,祖上是大唐开国功勋,如今到了他这里,承袭着广临伯的爵位。
勋贵是一个庞大的群体,别看大部分勋贵好像在混吃等死,可他们集结起来的力量,连一家五姓也得为之侧目。
所以,正经通过科举出仕的官员不敢议论此事,勋贵和宗室,还有一家五姓的人却肆无忌惮。
梁靖冷笑出去。
“你何苦得罪他”张焕说道。
“梁靖仗着贵妃受宠,在兵部,在朝中肆无忌惮。若是仅于此也就罢了。此人还干涉边塞大事上次派人去北疆是他的决断吧”
“是。”张焕苦笑,“老夫到了长安才知晓路难行。”
在南疆时,他不说一言九鼎,但也是一方巨头,威权赫赫。
可到了长安后,他却处处不习惯。官场的各种倾轧,以及勾心斗角,势力纷杂让他有些后悔了。
当初,应当留在南疆。
但他知晓,自己想留在南疆也难。
杨松成要让女婿张楚茂上位,皇帝需要越王在南疆弄点动静出来,牵制卫王他一个出身普通的节度使,身后没有强大势力作为依靠,不小心就会成为池鱼。
梁靖又进来了,还带着几个官员随从。
“镜台刚送来消息。”
作为皇帝的宠臣,别人眼中神秘的镜台消息,梁靖却随手拿着。
“潭州军大败后,潭州刺史赫连荣向宁兴请罪,不过却誓言要复仇。这下,麻烦了。”
“麻烦什么”郑远东问道。
梁靖身后的一个男子冷笑道“北辽一旦在陈州用兵,北疆便会被拉进去,到时大战一起,谁来御敌”
“不是北疆军,难道是你”郑远东淡淡的道。
“大唐需要修生养息”男子是梁靖的幕僚,叫做孙海。
“老夫记得,大唐从武皇后就在休养生息吧”
这话刺的孙海有些恼,“户部年年入不敷出,工部日日叫苦,没有钱粮兵器,如何与北辽厮杀难道让将士们饿着肚子,空着手去”
“户部的钱粮用哪去了”郑远东问道,“还有,工部为何没兵器缺钱钱哪去了
老夫记得前阵子有人建言,说宫中几间宫殿旧了些,当拆了重修。还有人建言,梨园太小,当扩建这些钱粮哪来的”
“那是陛下花销”孙海冷笑,心想有本事你继续喷。
“若非有那等小人撺掇,陛下如何会大手笔花销”
“你想说谁”梁靖恼了,曾经的恶少挽起袖子,准备来个全武行。
“谁特娘的接茬就说谁”郑远东勋贵出身,也修炼过,“梁侍郎要寻老夫练练”
孙海一听就乐了,心想为梁侍郎表忠心的机会可不就来了吗
他指着郑远东喝道“你想作甚”
郑远东看着他。
扬起手。
啪
“抽你”
随即就是一阵喧嚣,张焕隔在中间,又叫人进来帮忙,总算是把梁靖劝走了。
“何苦”张焕劝架劝的气喘吁吁。
郑远东坐下,活动了一下手腕,“有人想借着陛下与北疆闹僵的机会出手。”
“北疆”
和郑远东这等勋贵的消息灵通比起来,张焕对有些事近乎于一无所知。
“嗯”郑远东喝了一口茶水,“去岁陛下遣人给黄春辉诊脉,那医者最擅长的便是断人生死。此人回来,说黄春辉命不久矣。”
“难怪陛下忍下了那口气。”
“按理,该是黄春辉以及北疆军民怒不可遏。”郑远东的脸上多了讥诮之意,“廖劲表态了,依旧会按着黄春辉的路走。有人去狱中寻了廖劲之子,令他去信北疆,暗示廖劲。可廖劲却没回复。”
“当初那些人用他儿子贪腐之事威胁他,令他污蔑黄春辉,廖劲当面答应,进了朝中后,却把此事当朝说了出来。这等人,心中有大义,不会为此低头,那些人,枉做小人了”
张焕摇头,“老夫却说错了,不是小人,而是,跋扈”,他微微蹙眉,“你和梁靖闹腾倒是无碍,可你话里话外,却像是对陛下不满且小心”
勋贵虽说势力大,可太肆无忌惮,皇帝说不得会给他穿小鞋
郑远东说道“是不平则鸣,张相当年在南疆也曾令异族丧胆”
张焕淡淡的道“都过去了。”
郑远东起身,“梁靖若是来寻晦气,老夫一力承担。”
他随即出了兵部。
“郑侍郎”
“见过郑侍郎”
郑远东微微颔首。
寻了个地方换了一身便服后,郑远东去了道德坊,几度转来转去,寻到了一户人家。
叩叩叩
三声敲门。
里面传来脚步声,“吃了”
“吃了,吃了羊头。”
吱呀
门开,一个男子颔首,“郑侍郎。”
“赵三福可在”
“在,正在饮酒。”
郑远东一路进去。
书房里,赵三福弄了个炭火烤羊肉,弄的屋子里烟熏火燎的。
郑远东走进去,赵三福没抬头,用小刀削了一片羊肉递过去。
郑远东接过吃了,坐下,“你的消息不可靠”
赵三福抬头,如今他留了短须,看着多了几分成熟,“怎地,张焕没接茬”
“老夫试探了他一番,张焕提醒老夫小心得罪皇帝,却不肯批驳。”
“啧他在南征时展现的担当不容小觑啊既然有担当,那么,当今大唐之现状难道他能满意他身为兵部尚书,当知晓大唐如今就是南疆北疆两路大军能用。若是出现变故,江山危矣他难道就没想着做些什么”
“南征时,他的担当是南疆节度使的担当。如今他是兵部尚书,早已被长安的蝇营狗苟磨去了仅存的锋芒。能对老夫释放善意已经不错了。”
“罢了”赵三福喝了一口酒,“张焕乃宿将,军中人脉广,若是能拉进来罢了,少了他,难道咱们就不做事了”
“咱们做的是掉脑袋的买卖。”郑远东沉声道“皇帝无道昏聩,老夫一直以为,当效仿皇帝逼宫,令其退位为太上皇,重振大唐你可知晓当年武皇时,太上皇父子逼宫之事”
“我当然知晓。”赵三福放下酒杯,“当初武皇重病不起,宫中人心惶惶,太上皇父子,主要是当今皇帝联络武勋,领军杀入宫中。杀了武皇心腹若干,控制朝堂各处”
“皇帝谨慎,长安诸卫看得紧。咱们目下能做的便是拉拢人手。”郑远东起身,“你身为镜台王守之下第一人,却拿不到那些人的把柄
你还想着守护这万家灯火,你拿什么守护口舌吗”
赵三福握拳,“权贵把柄皆在王守手中,这也是他担心皇帝猜忌灭口的缘故。我若是沾手此事,必然会引发宫中猜忌”
“做大事,当有大气魄。猜忌就让你怕了王守被猜忌多年,依旧是镜台统领。你没被猜忌,依旧是韩石头眼中一条觊觎权力的狗你,怕什么”
郑远东拍拍他的肩膀,“大胆去做。”
他转身,身后的赵三福问道“那位如何”
“老夫这便去看看。”
“小心,被人盯住了,你我死不打紧,误了大事。”
郑远东站在书房门口,“老夫行事,不用你教”
赵三福苦笑。
郑远东出了这里,东转西转的,在长安城中四处转悠,不时还停下,对墙头上探头出来的花枝沉吟良久,吟诗一首。或是含笑看着那些出游的仕女
当他出现在某个巷子里时,突然身形一动,消失了。
后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一个穿着像是商人的男子转进了巷子中,见前方无人,蹙眉轻声道“这人,竟然跑了”
他往前几步,侧耳倾听。
两侧人家传来了各种细微的声音,远处,鸡鸣狗叫。
“罢了”
男子刚准备转身回去,突然身形一僵。
“镜台的狗,还是何处的人”
不知何时,郑远东出现在他的身后。
男子没动,缓缓说道“郑侍郎大白天不回家玩女人,却在此处游逛,让人不怀疑也不成。镜台桩子,奉命在此处巡查。”
“你从修行坊便跟着老夫”
话音未落,前方的男子猛地一个铁板桥,身体往后仰倒。
与此同时,他的右手挥动,乌芒一闪而逝。
郑远东没动。
男子大喜,竟然保持着铁板桥的姿态,倒着看去。
郑远东伸手,两指分开,再度合拢,一根粗针被夹在了手指间。
“你的修为”
郑远东出身勋贵之家,家境优渥自不待言。从小他就贪玩。及长,和一群朋友呼啸长安城,不说为非作歹,可也时常打架斗殴,飞鹰走马。
等他十八岁后,不知为何,突然就幡然醒悟。他苦读数年,勋贵子弟自有出仕的渠道。出仕后,他表现出来的能力令人印象深刻。
有能力,有背景,这样的官员自然会飞黄腾达。
可从未有人看到郑远东出过手。
按照外界的推测,郑远东年轻时就顾着玩,没功夫修炼。
桩子的飞针在镜台号称一绝,一个铁板桥更是出人意表。
这番施为之下,一般好手都避不过,可郑远东压根就不避,轻松捏住了飞针。
这份修为
男子大惊,身体一个纵向翻滚。
人的双眼在倒着的时候,对空间的判断不够准确。翻滚起来,视线剧烈变幻,更是令人头晕目眩。
男子几番翻滚,当翻到围墙边时,他右手猛地一推,想借力腾空而起,突然转向。
手推到了围墙。
力借到了。
他的身体刚腾空,就看到前方有人在等着自己。
郑远东伸手一拍
转身就走。
脑门挨了一击的男子身体依旧往边上飞掠而去,撞到围墙后落地,身体微微挣扎了一下,随即寂然。
郑远东再度转了了几圈,最终来到了一个大宅子的后面。
他闭目屏息,仔细倾听周围的动静。
没人
他轻松掠过了围墙。
他好像对府中的布置很熟悉,沿途避开了那些仆役女婢。
直至书房外。
书房里坐着一个三十左右的男子。
男子手中握着一卷书,眉间能看出冷意。
“大王”
外面有人轻声呼唤。
男子放下书卷,“远东”
门外出现了郑远东。
“不必多礼。”男子颔首,“可要热茶”
“不必了。”郑远东说道。
“你难得来一趟,可是朝中有变故”
“朝中倒是没什么大事,就是北疆与皇帝之间依旧僵持。”
“那条窃位老狗”男子冷笑道“有朝一日,我定然要活剥了他”
“大王且忍耐。”郑远东说道。
男子深吸一口气,“不急于一时。”
“大王睿智。”郑远东说道“老夫来此是告知大王,拉拢张焕失败了。”
“张焕也是老臣子,却甘心为伪帝效命,无耻”男子微怒。
郑远东说道“此一时彼一时,大王且忍耐,老夫等在外面奔走,总有推翻伪帝的那一日。”
“辛苦了。”男子颔首,温和的道“我记得这一切”
“不敢”
郑远东说道“此处老夫不可久留,告辞了。”
“去吧”
男子起身相送。
“不敢,大王留步”
郑远东刚出门,就听到有人说道“宫中来人了。”
两个内侍咋咋呼呼的进来。
“陛下赏赐贞王”
贞王李信,孝敬皇帝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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