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是注定无法生活在阳光下的存在。”
自称龙王的狮子悲哀的望着花园。
或者说墓园。
树怪是树死后的鬼,骷髅是人死后的鬼,石像鬼也是一样。
“真是奇怪的家伙。”
路明非拍了拍狮子的鬃毛。
“我说振作点啊狮兄,太颓废的话可不会讨母狮子喜欢哦,都用将棋给自己取名了,至少也拿出点精神来嘛”
“你懂什么”
狮子湿漉漉的鼻子往外喷气,甩来甩去的尾巴咻咻的响个不停。
“没有经历过痛苦的你,没有体验过命运的你,又怎么能理解我们”
“被亲友背叛,最亲近的人也要发誓将你杀死,四面八方都是纯粹的恶意,活着的每一秒都像是在阿鼻地狱里服刑。”
“这种生活这种生活这种生活”
“可你还活着啊。”
狮子兴奋激昂的宣言骤然一顿。
四只眼睛全部盯住了路明非。
他看到这个少年在对自己笑。
奇怪,阿鼻地狱什么时候也有阳光了
“可你还活着啊,狮兄。”
路明非把他的手放在狮掌上。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痛苦,我想狮子应该也一样。”
“所以,我也不说什么劝你看开之类的话了,要遭雷劈的。”
“其实我这个人也不懂什么大道理,只想要对我好的人都有好报,对我不好的人就统统倒霉,走夜路百分百被套麻袋,上厕所百分百忘带纸。”
凶狠的说着诅咒,然后就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的笑,大概路明非是觉得自己这两句白烂话很不错吧,笑容尽管有些尴尬,但更多的还是大男孩炫耀四驱车和溜溜球时时候的得意洋洋。
“当然有些人还是死掉好了。”
“狮兄你不一样。”
“看得出你经历了很多痛苦的事,但是呢,狮兄,你还活着啊。”
“真正绝望的人是会去死的,”
“但狮兄你没有。”
“所以了。”
“是有什么比死还重要的人或者事吧,对狮兄你来说。”
比死亡还重要的事
狮子闭上眼,似乎陷入了回忆。
鬼是不该存在于这个世间的生物,至少他如此认为,所有的鬼都要去死,但他们顽强的徘徊在人间,哪怕承受煎熬和痛苦,大概,正是因为有着自己怎样忘也忘不了的人。
起风了。
陷入回忆中的狮子蓦然睁眼。
先是仰头,厚厚的乌云堆叠在天空,给人以巨大的压迫感,像是有某种很不好的事即将发生。
难道
狮子迅速转身,面对古堡,他压低了身体,龇出利齿,摆出猛兽战斗时的姿态。
“怎么了”
路明非看看古堡又看看狮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他已提起了劲力,做好了随时可以出手的准备。
“不好,时间还没到,为什么会”
余光扫到路明非,骤然聚焦。
“是你么”
路明非还是摸不着头脑。
“狮兄到底发生什么了,现在不是猜谜的时候啊,麻烦您解说一下行不行。”
“说来话长。”
“那请长话短说。”
狮子一点头。
“恶龙要吃掉公主。”
“哈”
路明非有些头疼。
“等等啊这怎么跟说好的不一样,恶龙掳来公主不是为了找国王要赎金的么,怎么现在要把公主给吃掉了”
没功夫理会路明非,狮子自顾自往下说。
“公主是恶龙成长为完全体的钥匙,他会吃掉公主获得力量,一旦被恶龙得逞,整个世界都会被他统治。”
“听起来就很老套的情结呢。”
“勇者啊,背负着斩断罪恶命运这一使命的你,请一定要斩杀恶龙,拯救公主。”
狮子凝重的看着路明非。
“世界的未来,就交给你了”
路明非
小魔鬼这都哪里找的台词,尴尬死了啊。
不过听这意思,是要开始boss战了么
既然是战斗的话
“恶龙就在古堡里么”
“正是”
“好,那我去了”
“要注意,你最多只有三分钟的时间。”
“知道了”
少年消失于古堡大门。
狮子最后深深的望了一眼他的背影。
转过身,入目是海潮般的骷髅,本来在花园之外徘徊的他们不知何时竟闯了进来,死去的树怪再一次爬起,石像鬼也拍打残破的翅飞上天空。
“”吼
狮掌重重一拍地面,他昂首咆哮,恐怖的威压扩散开来,令不死生物们畏缩不前。
“”您要向主上竖起叛旗么
女侍者悄无声息的出现于狮子身旁。
“要告密么”
“没有那回事。”
女侍者向他行礼。
“请允许我追随于您。”
狮子移开目光,看向前方。
“不怕死的话,来吧。”
女侍者用团扇遮住下半张脸,笑眯了眼。
“荣幸之至。”
不死生物们也只是片刻的踌躇,终于,他们还是向着古堡缓缓压上。
狮子和女侍者把守关口。
“很抱歉,请原谅我的冒昧。”
女侍者问。
“为什么要反叛主上”
“是那位少年的某句话打动了您么”
“呵。”
狮子冷笑。
“因为一两句话就动摇,你以为我是谁”
“我真正在意的并非那个少年说的话,而是他本身。”
“哦,他有什么特殊么”
狮子沉默了一会。
女侍者居然从他的身上嗅到了恐惧的味道。
“你见过血海么”
“嗯”
狮子没有理会女侍者的茫然。
他想起了那个少年。
或许其他人都看不到,但他看到了,有关那个少年的真实。
猩红的血液的海洋,白骨沉沉浮浮,哀嚎声哭泣声诅咒生,沸反盈天,在这里死亡不是终点,而是,等待亡者的是永无止境的沉沦,死无葬身之地。
狮子只是匆匆一瞥,在那个少年的身后,如此广袤的恐怖世界,所有的亡者都向着少年伸出手,这不是要把他给拉下来,亡者们怎敢这般做,他们是在乞求,向那个笑容灿烂的像是邻家男孩一样的少年乞求,求一个解脱。
这解脱也不是死后复生,而是真正的长眠,不必再受折磨。
瞥到这一幕时,少年正视图偷偷摸狮子的毛。
被发现了,他就摆出故作正经的模样。
无论怎么看都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少年而已。
但那个死亡的国度
难以想象,无法想象,不敢想象。
比起自以为是“鬼”的他们,那个少年,更有资格用“鬼”这样的称呼。
“假如光明无法驱散黑暗。”
“那就让更大的黑暗去吞噬它。”
狮子仰望如山如城的乌云,他对女侍者说。
“有件事,我得拜托你。”
战斗从进入古堡的瞬间便开始了。
倒悬的蝙蝠眨动红宝石般的双眼。
呼啦啦向着路明非扑来。
“又是这种人海战术。”
路明非照搬他对骷髅的手段,蝙蝠比起骷髅要更脆,蕴含劲力的拳脚只是随意挥洒,凡是触碰的蝙蝠立时化作黑色的烟雾消散。
公主,公主,在上面
沿着螺旋楼梯一路往上。
立在拐角的是腐朽的铠甲,双手拄着大剑,肩甲长出狰狞的刺,猩红的披风微微垂下。
当路明非向上狂奔而被背对的刹那。
铠甲下垂的头盔骤然抬起,眼窝处是两团不祥的绿火。
无声无息提剑。
左脚踩地,以之为轴,神秘的力量驱动身体,借用转动一圈形成的惯性,某个古老剑术流派的奥义,足以展开巨石的斩击。
“动手了么”
不祥的绿火骤然大盛。
楼梯本是再狭窄不过,路明非却是跃起,一踏扶手,借力变向,铠甲的大剑竟也如影随形。
路明非再踏墙壁,大剑预判他的前行,挡在前方,路明非却并未腾空,竟是踏着墙壁奔跑,在铠甲反应过来之前,骤然加速,旋身一脚踢飞他的头盔。
魂火也顺手掐灭。
落地,捞到大剑,握在手中,路明非继续狂奔。
又一个拐角,铠甲早早苏醒,摆好了架势,像是在等待路明非的到来。
但是,消失了
铠甲怎样也找不到袭击者的位置。
他疑惑的左右环顾。
路明非双手握持大剑从天花板落下。
这一击完全摧毁了铠甲。
身为不死生物也多少该有不死生物的自觉啊。
不知道自己反应慢么就往上冲
没有说话的功夫,争分夺秒,他继续的跑。
前方,楼梯尽头,唯一的一扇门。
真好,省的找了。
路明非笑起来。
打个招呼吧。
他毫不客气的一记飞踢,劲力用得恰到好处,不曾踢穿大门,却是令得整扇大门直直的飞去。
里面就是恶龙么这个游戏的最终boss。
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路明非冲进房间,电光火石间击飞三枚非标,又换来清风吹散毒雾,跨过一段下陷的地砖,大小暗器机关不下十处。
好不容易到了安全区,路明非松了口气。
这都什么啊
他有些不能理解。
为什么最终boss的房间搞得跟帝皇陵墓一样,到处都是陷阱,你身为强者的气量呢出来跟我堂堂正正的战斗啊
路明非憋了一肚子气,握紧拳头,迫不及待的寻找恶龙。
那个棺材一样的床,躺里面的,应该就是公主了吧。
路明非很快就锁定了目标。
等等怎么有点眼熟。
红色的头发,还有五官,这不是,这不是
路明非若有所思。
这不是那个谁么
玩笑肯定都是玩笑,一次两次也就算了,他在卡塞尔都这么久,哪里会忽略凯撒和诺诺这对鼎鼎大名的情侣。
真偷懒啊,小魔鬼是以诺诺为原型设定的公主么
不,不对。
不是诺诺。
路明非很快注意到了异常。
如果是寻常人或许会混淆,但他不是寻常人,一个修行武道的混血种,且在两条道路上都走了不短的路,在摒除了第一眼造成的先入为主印象之后,路明非很快就分辨出,熟睡的公主和诺诺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就像是同卵双胞胎,外貌相似,但性格和三观却是迥异。
等等,恶龙呢
路明非忽然意识到一个严峻的问题。
他不是过来砍恶龙的么,为什么在这里看一个少女看半天,路明非啊路明非,堕落了啊,女生有什么好,少女有什么好,就算巫女服又怎么样呢,你可是武者啊,难道要放弃战斗和武道么,想一想多年前你踏上武道时的初心吧
夏娜
不不不,换一个换一个。
绫波丽
肯定是哪里出错了,再换一个
“路师兄”
对了,就是小师妹等等小师妹好像也是女孩子来着。
路明非站在原地就开始变脸,一会怀疑一会彻悟一会纠结,但目光始终定在巫女服的少女身上没有移开。
这妹妹我好似在哪里见过的。
他想。
“你是谁”
一个尖锐到失真的声音,路明非皱眉,这才注意到房间里的另一个家伙。
按道理这就是恶龙了。
可他
路明非眨了眨眼,怀疑的上下打量。
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理论上讲应该用龙不龙来形容更加合适,但路明非怎么也没法把这位和“龙”扯上关系。
通体白色,一条尾巴垂在地上,细细的却哪里有龙尾的样子。
脑袋上两根犄角,不过就那可怜的长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往头上插圆珠笔了呢。
翅膀倒也有翅膀,只是这里破个洞那里缺一块,话说这是被老鼠咬了吧,真的能飞起来么老兄
大概是感应到了路明非眼神里的怀疑,白色的恶龙咆哮起来,毫无大人物风度的跳脚乱骂。
“你居然敢瞧不起伟大的神”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乞丐版白龙因为过度生气全身上下都开始颤抖。
他双手高举过头,用一种癫狂的声音高喊。
“出来吧我的仆人”
路明非神色一凛,提起精神。
boss开始召小怪了么,会是什么样的家伙
花园,地上。
重伤到只剩一口气的女侍者仰起头,作聆听状。
像是响板的声音。
但有不同,好似藏着某种难言的旋律。
女侍者痉挛似的抽搐,一下子扑在地上。
她挣扎着爬向双面飞狮。
狮子安静的躺在地上,已经死了。
他的心口插着一柄短刀,是女侍者的刀。
“大人,大人。”
女侍者努力的靠在狮子身上,孩子一样蜷缩起来。
“您听到了么”
“我们,自由了啊。”
她死在了死去的狮子怀里。,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