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落下纷纷扬扬的纸钱。
是谁在低低的笑。
十人,百人,千人。
数也数不轻。
远方有女子坐在河边哭。
那条和蜿蜒漫长,从世界的这一头,一直流淌到另一头。
忘川。
玛瑙也似的血骤然炸开。
红色的光幕瞬息间扩散。
青铜甬道,蛇脸儒士。
在扭曲间化作虚无。
浓雾散了。
露出阴沉沉的天来。
诺顿豁然转身。
他听到了。
就在身后。
在他来时的方向。
那是康斯坦丁
“哥哥,哥哥”
少年切切的说。
“我怎么找不到你了。”
原来诺顿撕开了之前的尼伯龙根,却并未脱身,而是落入到了另外的一个更为庞大更为恐怖的造物。
此刻诺顿已然确定。
这根本不是尼伯龙根。
就在他的身后。
在红色光幕立起的刹那。
一座乌沉沉的巨大牌坊,如远古巨人般,冷冷的俯视他。
牌坊上书三字。
“鬼门关”
诺顿恍然明悟。
在之前,有人屏蔽了康斯坦丁的呼唤,并进行伪装,一直将他引到了此处。
先前呼唤他的那少年,并非康斯坦丁,而是他人假扮。
原因有二。
一个,以康斯坦丁的性格,不该有那般迫不及待的情绪流露。
再一个,当他说出康斯坦丁的名后,那个伪装者竟将康斯坦丁给认作了叛臣。
有此两点,诺顿便能认定,那人并非他的弟弟康斯坦丁,而是他人伪装。
可惜,反应过来时,已是迟了。
“阎王要你三更死”
有人阴恻恻的笑。
“谁敢留你到五更”
笑声骤然拔高尖锐到了失真。
诺顿脚下延伸出一条无边的路来。
两旁声出红色的寂静的花。
有什么东西在花丛中影影绰绰。
此乃曼珠沙华,又称彼岸花。
声场于黄泉路旁,以魂体为食粮。
看啊,那重叠的红色花瓣,多美。
这就是死。
“良辰美景奈何天”
红色嫁衣的姑娘一甩长袖,一句戏中唱词,多少哀婉凄凉。
她朝着诺顿所在盈盈一拜。
“公子,诶”
远方河流上架起青石板铺就的桥。
一座奈何,承载忘川。
桥上麻衣的老妇人,慢悠悠的搅着铁锅。
一碗孟婆汤,可以忘却今生,换取来事。
老妇人鸡爪似的手捧着碗,朝着诺顿慈祥的笑。
“公子,老身已候了多时。”
层层叠叠的宫殿鳞次栉比。
拿镣铐的牛头马面抖擞精神。
使棍棒的黑白无常薄唇陡峭。
殿与中走出一清面黑眼的书生。
他一手捧书,一手执笔。
铁青的脸上显出凶煞的威严来。
一灶服小吏佝偻着腰小跑上前。
他一敲锣。
铆足了气力用那尖嗓子喊。
“阴兵过道,活人退避”
一瞬的寂静后。
嫁衣女鬼。
孟婆老妪。
牛头马面。
黑白无常。
清面判官。
以及也不知从何处探出脑袋的影影绰绰。
大肚子的饿死鬼。
长舌头的吊死鬼。
看那二八年华模样俊俏,却正是白骨披了人皮,道是画皮。
再看忘川上无底的船摇摇晃晃,斗笠蓑衣的摆渡人要你用三生的记忆,充那船资。
所有的所有。
有形的无形的。
美丽的丑陋的。
有一个算一个。
在同一时同一刻。
齐齐将脸转向了诺顿。
千万人。
不。
千万的鬼都是笑起。
或冷笑,或阴笑,或干笑,或笑也不笑。
他们齐声道了句。
“公子,诶。”
老唐并不知晓这一幕意味着什么。
若是换做九州的人在此,必是颤抖着脱口而出。
“阎罗。”
民间传说山中老虎自有神异,它们在吃人之后会拘下人类的灵魂,令之成为听命于自己的伥鬼,为老虎骗来其他人类以供吞食。
这便是为虎作伥的由来。
而阎罗之所以为阎罗,其真正的缘由,正在了此。
九州的武者惊恐的发现。
阎罗的领域,无望天,有一骇人功效。
也不知阎罗究竟用了何种手段。
凡是死于他无望天中的武者,永远都无法安眠。
他们正如那传说中的伥鬼般。
扭曲了心智,套上了枷锁。
成了阎罗无望天中的魑魅。
日子一长。
死人一多。
便是成了如今这般的光景。
你看那嫁衣女鬼。
还有那孟婆老妪。
哪一个不是九州响当当的武者。
只一朝死于阎罗之手。
便落的如今这般下场。
他们成了无望天的魑魅与魍魉。
那一日,武者云集,泰山北斗广发英雄帖,誓要围杀了那维祸武林的魔女。
他们也成了。
路明非孤身于江湖飘荡三载,做过乞儿,摸过包子,住过桥洞,打过野狗。
毕竟当时的他充其量只是个一干二净的白纸,小学初中高中的知识全加一块,也没哪个老师教了穿越回古代如何谋生,江湖险恶又怎样提防。
好在他有武道傍身,不至于稀里糊涂的死了去。
后来每每回想,那时的他,可真是狼狈。
但路明非从未后悔。
小师妹啊。
师傅走了,小师妹又在某一日留下书信,说是要与师傅报仇后不辞而别。
路明非早该看出来的。
从前笑的那般好看的她。
自师傅走后,就再也没笑过。
路明非真的该早就发现的。
当小师妹一遍遍的教他梅子酒时。
她当时说。
“少了梅子酒,师兄你可怎么办呢。”
路明非就笑嘻嘻的答。
“这不是还有你么,你酿的已经很好啦。”
小师妹就淡淡的笑了。
可那笑却如此苍白。
当时的路明非却被小师妹以“身体抱恙”的借口搪塞了过去。
往后的日子,在他图杀后偶尔清醒的空当,路明非便一次次的想起小师妹那苍白的笑。
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
梅花便落满了南山。
孤身于江湖漂泊,苦寻小师妹三个年头。
当路明非终于找到她时。
是在武林众门派围攻之中。
他们人是那么多。
路明非一路冲来,血染红了衣衫。
还是迟了。
小师妹在他怀里。
她说。
“路师兄,我没法,给师傅报仇了。”
路明非手忙脚乱的试图用手去堵住小师妹身上的血。
可伤口是那么多。
他哪怕是三头六臂,也于事无补。
路明非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无妨。”
他说。
“我来。”
小师妹缓缓的摇头。
“师兄。”
她说。
“你要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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