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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会馆
    会馆,一开始只是同乡之间的聚集,互帮互助。

    但随着科举的盛行,渐渐成了半官方机构,负责接纳地方官上京落脚,士子入京暂住,乃至于商人之间的帮忙。

    打个比方来说就相当于后世的驻京办。

    有的地方因为财政压力,只能二合一,如之前的秦晋会馆,随着陕西人在朝廷上发威,两省会馆自然就分开了。

    但同样,本来是南直隶的江苏、南京、安徽三地,且依旧在共用一个会馆,体现其一家亲的概念。

    另外还有四川和重庆市的巴蜀会馆,广西和广东的两广会馆,甘肃和安西的西北会馆,湖南和湖北的湖广会馆,都诉说着他们的亲近关系。

    但凡能够主持会馆的,无一例外是地方上的士绅,在京城和本乡有着难以言语的人脉和威望。

    所以,面对馆首的邀约,哪怕人家是个举人身份,作为吏部侍郎,赵梦书也丝毫不敢怠慢,郑重其事的参加宴会。

    此时他面对这个原本端庄体面的馆首倒苦水,一时间竟然有些手足无措。

    毫无疑问,他的态度代表着整个山东会馆的态度,一旦表达不好,他在乡间的名声就臭了。

    “您说,我山东历经灾难,在崇祯年间,建奴屡次掠夺,可谓是人口大失,就连许多亲王郡王都亡身,即到绍武初年,我山东不过三百万人。”

    “而在万历年间,山东可是突破了近千万啊,在整个大明也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如今历经二十载,才堪堪至七百万,如此多的劫数,以至于文风不盛,怎么能跟江苏那样,享受着几百年太平的鱼米之乡比?”

    赵梦书心中翻了个白眼。

    当时的山东还包括了辽东地区,民间真正的人口大概八、九百万,如今来看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跟以往没什么不同。

    他斟酌了一番,才谨慎道:“科举之事,这是陛下乾坤独断,烛照万里的结果啊!”

    “可,我山东一向都是北卷,如今与江南之人争锋,怎能敌得过?”

    馆首忙道:“依我之见,山东应当是中省,让那几个富省去争吧!”

    “您是我们山东在朝廷中的排面,可得为咱们乡梓着想啊!”

    这番话,着实难为人。

    赵梦书叹了口,可怜他一个吏部右侍郎,在朝廷之中又能有多少的话语权?

    在绍武初年,偌大的朝堂之上,陕人和楚人一手遮天,内阁和八部尚书,基本上都由他们把持。

    如今经过多年的发展,尤其是迁都北京之后,让朝廷力量对比有所缓和,但同样不容乐观。

    山东人虽然实力不断恢复,出了许多的进士,但山东人至今还没有出过一任尚书,更别提进内阁了。

    这惹得一些人颇为抱怨。

    如今皇帝调整科举名额,在他看来是一件好事。

    山东人一直在欺负陕西河南河北这样的地方,矮个子里变高个。

    只有让山东人与江苏竞争,这样才能看得出什么是真正的优劣。

    往年出了那么多进士,扎进了富省堆,未来进士也就艰难了,这才能让许多脑袋不清醒的人有个自我认知。

    山东的体量太大,如今又没有了番王这样的包袱,还想轻易的在北卷中谋取好处,这把朝廷想的太简单了。

    当然了,这是他自己的考量。

    无论怎么说,这都是皇帝的安排,谁也不敢有异议。

    心思兜转,他继续道:“实话跟您说吧,在之前朝廷有人提出以人口的定名额,毕竟人多进士就多,人少进士就少。”

    “这个主意不错。”馆首忙赞叹道。

    山东有800万人口,在整个大明也是前五的名列,如此一来,获得的名额怕是比以往的还要多,这岂不是美事?

    赵梦书没好气道:“人丁数量谁能胜得过江苏?”

    “早在万历年间,江苏的丁口就超过了八百万,仅仅是苏州,就有近两百万人,如今户部统算,江苏怕是要有两千万人。”

    “如此,这四百人,江苏就要出四十之数……”

    “江西有近一千两百万,安徽近千万,浙江一千五百万,湖广、四川、福建等南方各省,能占据天下总人口的七成。”

    “也就是说,南方反而更进一步,比以往的六成还多?”

    馆首惊了。

    他转念一想,这人口应该不假。

    北方历经天灾人祸,加上大量的兵灾,即使朝廷免税三年,半税两年,但也耗费了二十年时间,才恢复到万历年间的模样。

    而南方太平多年,自然更进一步,在人口数量上呈现碾压态势。

    南北一下就失衡了。

    赵梦书最后总结道:“如今朝廷已经免了丁口税,既然收不上税,自然对人口并不在意。”

    “前朝因为钱粮而亡国,如今朝堂之上的重臣,谁不怕没钱?”

    “您说的是。”馆首叹了口气,吃魂落魄道:“我山东人苦啊!”

    了结了这件事后,赵梦书松了口气。

    刚才他一通安慰,自己心里面反倒起了波澜。

    朝廷八部尚书,四位阁老,这十二人中,竟然无一是山东人,可谓是凄惨。

    如果我能更进一步,怕是能成为山东人的旗帜,拥有着数不尽的好处……

    马车滚滚而动,车外的喧嚣完全被隔开,让他一个人陷入到了思考之中。

    而在山东会馆的不远处,几个路过的读书人,对人潮涌动的山东会馆。那是数不尽的羡慕。

    两只巨大的石狮子,巨大的石牌高大的台阶,大气的匾额,无不在诉说着山东会馆的豪奢。

    “我绥远,何时有如此风光?”

    几个读书人感慨万千。

    进士有名额,各省的举人自然同样有名额。

    例如,昔日的南直隶,拥有最多,135人,如今被分为三地,人数不减反增,安徽、江苏各自拥有八十人,南京应天府坐拥三十人。

    绥远作为边省,人口虽然只有一百来万,且蒙古人占据多数,但读书人确实不少。

    故而,绥远近年来不断争取,终于不再参加宁夏的乡试,拥有自己的名额:三十人。

    近些年来羊毛贸易盛行,许多蒙古贵族发了财,自然而然就请名师指导学问。

    再加上边军就地驻扎,其子弟也同样参加本省科举,文风渐渐昌盛。

    但很可惜,绥远贫瘠,会馆虽然建设了,但却只有七八间瓦房,几人挤在一起住,有时候还得去宁夏会馆去挤。

    人家普通的士子,三菜一汤,有鱼有肉,甚至还有仆从住的别院,极其宽敞明亮。

    而他们呢?

    每日青菜豆腐,吃喝比不上普通的仆从。

    在这种情况下,怎能认真备考。

    几人商议一番,觉得再这样下去对将来不利,再加上羡慕嫉妒的缘故,他们忙去寻找馆首。

    与其他的会馆由举人,乃至于京官担任馆首不同,绥远会馆的馆首,竟然是个商人,而且还是北京商人,名叫刘长贵。

    他们住的这处院子,其实是人家的别院,在北京城买下也得三五千块,就这么毫不犹豫地给士子暂住,可谓是心胸开阔,目光长远之主。

    “你们是说,找他省会馆合作?”

    刘长贵闻言,大喜过望:“早就应该如此了,咱们要不与宁夏试试?”

    他是商人出身,而且还是北京人,并没有什么门户之见,能够扩展人脉自然是比较乐意的。

    谁知,领头的杜易之则否决了这个提议:“且不说宁夏会馆本就拮据,许多举人被迫租赁寺庙,咱们去了也没有地方住。”

    “况且,因为之前闹得不愉快,人家怕是也不乐意。”

    当年朝廷考虑到绥远人口少,宁夏新建,两地都不算什么人口繁盛之地,再加上离得近,所以就一起合并乡试,共录取五十人。

    表面上来看,两省各分二十五个名额,很是公平。

    但实际上绥远却是吃了大亏。

    宁夏虽然人口少,但之前是宁夏镇,许多边军军户,汉人超过半数,比绥远强太多。

    故而每次举行乡试,宁夏往往占据大头,绥远顶多两三人中举,可谓是凄惨。

    如今分开了,宁夏、绥远各三十,等于是宁夏少了十几个名额,岂不恼怒?

    绍武初年,湖广行省分为湖南,湖北两地,也因为名额的缘故吵得热闹,湖北一直不放手,湖南坚决要放手。

    后来还是皇帝乾坤独断,才算是了结。

    而绥远与宁夏之所以如此果断,就是因为考虑到蒙古人的缘故,团结嘛!

    “去找察哈尔。”

    杜易之认真道:“相较于宁夏这个表亲,我绥远与察哈尔才是真正的亲兄弟。”

    “好——”刘长贵大声叫好。

    察哈尔跟北京极近,确实是个很好的对象。

    由于距离的缘故,察哈尔能更好的开展移民,如今建起了数座城池,开垦了大量的耕地,赋税年年激增,比宁夏和绥远加起来还要有钱。

    两省会馆一谈,几日功夫就达成了协议。

    绥远是没钱,察哈尔是有钱但没影响力,两者一拍即合。

    察哈尔会馆直接改名为察绥会馆,专门招待两省的官员和举人,商人,影响力在北京骤增。

    而绥远的读书人也搬进了更加宽敞的察绥会馆,过上了舒服的日子。

    这番举措,对读书人们来说影响极大,许多地方也开始考量起来。

    如辽宁,吉林,黑龙江三地,他们也准备一起兴办东北会馆,更好的为本省人服务。

    不过相较于热衷与他省合作会馆,但对于某些地方来说,却是更乐于开分会馆。

    就像是江南会馆,容纳安徽、江苏、南京三地,但江苏又有松江会馆,苏州会馆,扬州会馆,徐州会馆等,可谓是四面开花。

    这一方面说明了其实力雄厚,多年来的积累让其举人数量增多,同时又意味着其强大的财力。

    这让不少省份,颇为羡慕。

    “这次以赋税来分名额,可谓是神来之笔。”

    阎府中,阎崇信坐在主位,他身边坐着几个官员,围绕着他说起了话。

    这时候,户部左侍郎苏子翁则大笑道:

    “如此一来,各省人人争先,赋税何愁不增?”

    “按我来说,还得再细分,每一部按赋税多少,各省安排名额。”

    礼部尚书赵郎星则摇摇头:“如此一来,恐怕有滥竽充数之嫌。”

    “如今这般也好,粗细相持,相得益彰。”

    阎崇信则捻着胡须,微微自得。

    朝堂之上对科举分卷不满由来已久,经过几百年的发展,各省与明初大为不同,昔日的公平到如今变成了不公平。

    像是安徽,其在中卷,但文风颇盛,对于云南广西等省,根本就处于碾压状态。

    山东也是如此,北卷中无敌手。

    这对于一些偏远省份来说很不公平。

    而阎崇信从幕府时代开始就掌管着钱粮,如今成了首辅,自然是以赋税为本,制定了新的规则。

    在他看来,但凡赋税上缴过低的省份,就不合格。

    而与赵舒反对皇帝扩土不同,他反而一直持不偏不倚的态度。

    只要能纳税,不做亏本的买卖,他就会支持。

    如,察哈尔,绥远,吉林等地,如今都开始给朝廷上缴赋税,不用朝廷拨款,那么他就会继续支持皇帝开拓。

    “本来某想给富省多争取些名额,但陛下高瞻远瞩,看到了其不平衡处,故而只有两百人。”

    阎崇信有些郁闷,但只能无奈道。

    按照他的设想,这些富省本来就是南卷,如今又扩张了几省,人数应该至少要到两百五十人,才算是合适。

    不过皇帝压到了两百,甚至比以往占比还少了些。

    当然了,扩容了几十人,对这些省份来说也算是不错。

    “中堂,这四百人不够啊。”

    “今科参加的举人,已经超过了八千人,二十取一,也是艰难。”

    礼部尚书赵郎星开口道:“据说,缅甸,日本等,也准备派遣人手来参加下一届会试。”

    “下一届怕是得超过万人。”

    听到这,阎崇信也有些头疼。

    凡事牵一发而动全身。

    进士名额增多,那么官缺也就多了,对内阁也是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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