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厌离捏着信发呆的时间太长,引起了骆年的注意。
不过他晓得小鲛心思细腻,会被一些旁人看来微不足道的小事触动,变得多愁善感,这都是常有的事。故而第一时间未声张,而是对他手中那封信多留意了一眼。
但皎厌离后续的反应不似是感动,反而没头没尾地追问了马夫子一句“夫子,这封信是最新的一封吗还有没有别的”
马尧以为他是第一次接触信件,不够熟悉,又因为三人传阅打乱了顺序,这才有此一问。
耐心地给他指了一下信件的落款处,上头写着“天启一百九十一年七月十六,马亦瑶。”
马尧道“现下正是八月中旬,从天元大陆来的信件要在船上走差不多一个月才能送到我手上,这就是最新一封了。”
皎厌离低低哦了一声。
信件内容只提到了“阮眠”这个名字,没有描述她的年纪和长相。
皎厌离起初看到这两个字心跳骤快,脑子突然一片空白,后来又觉着是自己太敏感多心了。
这世上同名同姓的人那么多,多半是巧合吧。而且魔主现在正在闭关,没有离开阿离宫,怎么会出现在天元大陆上呢
理智思维这么想着,他的手却总放不下这封信,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有种奇怪的牵扯,目光在那个名字之上流连“下周您再收到信了,还可以给我看看吗”
马尧知道小鲛是多善意的存在,想都没想便应了“好啊。”
“嘎嘎嘎嘎”
旁边的骆华不知看到了什么内容,突然跟二哈似的,笑得直抽气,“花城的人可真逗啊”
骆年“”
他坐在弟弟身边,安静地从信件上誊写下来一些重要的人文信息。
只待小鲛终于放下手中的信件,不动声色地接了过来,反反复复看了三遍。没看出任何异样,但不妨碍他默默将内容完完整整地背了下来。
约定好的考核日眼见着要到了。
骆氏两兄弟紧张得几乎不能合眼,小鲛被那种临考的气氛感染到,也跟着失眠。
三人常常围聚在莲池边挑灯搞学习,一副要燃烧青春的励志模样。
皎厌离的深水鱼小弟中有几只能发光的,夜里被迫给老大陪读,统统围拢在岸边,一双双死鱼眼中透着明晃晃的生无可恋。
骆华偶尔分神就是为了它们。
有时候会拿树枝拨弄一下翻过肚皮去的丑大鱼们,害怕它们熬夜太多,生生给熬死了。
在场的都是学霸,时间又压得紧,根本没有闲聊的心思。往往就是这么一学一整宿,若有人困了,就自己安静地回屋睡觉。
但今日奇得很,在骆华又去拨弄翻肚子的发光大鱼的时候,骆年破天荒地开了口“厌离,你是不是挺在意魔主的”
小鲛没有考核任务,夜里读书完全是为了陪同窗好友。
且鲛人的神识其实远比人族强大,记忆力好,学习起来更快一些,夜里多半是在看通过沙姜明弄来一些额外的书籍,再要不然就是在一个私人的小本子上图图画画。
骆年不经意看到过一次上面的内容,好像是画的魔主闭关的静室止水殿的外景。
骆年起先主要想不明白,小鲛没出过夏荷院是怎么知道止水殿长什么样的后来他时不时会替马尧跑腿,远远瞥见止水殿,便走近瞧了瞧。
看到殿后近日盛开的金桂,和小鲛画上的一模一样。
他一直在注视着这里么
那一瞬间,骆年心里头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他听说过不死鲛的身世,也正因此对他同情爱护宛如亲弟弟,更因此对魔主的救命之恩始终难以放下芥蒂。
可小鲛实在太好骗了,魔主不经意的一点“宠爱”,就能让他藏着开心好久。
就譬如魔主临闭关之前,摸过他的脸颊,后来整堂课他都显得格外亢奋。课后便更控制不住了,在池子里呼啦啦地转起了圈,将一池的深海鱼们吓得惊慌失措,抱头鼠窜,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魔主闭关后,他常常会看着院门发呆,似乎在期待着那扇门被人推开。
骆年有点看不下去了,切实在不解。
在他看来,小鲛是完完全全被魔主拿捏了。两人本该是生死对头,可小鲛现在对她的敌意和戒备都被瓦解得七七八八,正在往一个不可控的方向走去。
难道他忘记了鲛人族的仇恨,和自己当年所受的折磨么
皎厌离冷不丁被问话,肉眼可见地慌张起来,捧着书险些一个踉跄滑进池子里。
蹲在池边的骆华伸手帮忙捞了一把,这才保住了小鲛的课外书。
骆华“嘿,要是书掉进去,怕是会被你养的鱼儿们吃了。”
皎厌离看看停笔望过来的骆年,又将视线调转回来,小声“它们不吃书。”
场面安静了一会儿。
连发光的深海鱼都好像感觉到了什么,悄悄地打起了些许精神。
骆华没回竹塌,在池边坐下“其实我们一直好奇,你和魔主是什么关系”
他虽然没有哥哥细心,但又不是个睁眼瞎,还是能读懂一些气氛的。
皎厌离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和阮眠的交易合作是秘密,且涉及到了她的,不能透露给旁人。
便道“她从东城城主手下救了我。”
骆华忍不住“可交易本就是她定的,怎么能算是她救你呢”
骆年“你就没想过她是故意借这件事发挥,才能引发后面这么一系列的事出来。她有她的目的,和你这个人本身没什么干系呢”
皎厌离摇头“不是的,她待我好,是真的。”
骆年呼吸骤然重了几分,看他像看一个绝望的恋爱脑。
“小恩小惠的好伪装起来很容易,你不能只听一些甜言蜜语,要看她做了什么,她之前”又怕直接提起鲛人的过往会伤害到他,话临嘴边,给咽了回去,“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皎厌离感觉得到两兄弟对魔主的排斥,略略一想,便知道问题出在哪。
犹豫颇久,对稍远一些的骆年招了招手“你来一下。”
骆年“”
他不明所以,还是起身走近了。
皎厌离又赶走了身边的小鱼小虾们,才转头问凑近的兄弟俩“你们相信神迹吗”
骆华挑了一下眉。
骆年抿起嘴。
小鲛的语气有种童话般的天真,让他们有些无言以对。
“是有的。”皎厌离笃定道,“就像我被锁在碧月寒潭那一天起,以为自己将永堕炼狱,再无生还的希望。却能有一天能挣脱枷锁,再次自由地活着。”
“就像你们被练成了血芙蓉,血肉模糊地被送上恶人的餐桌,却能有一天好好的坐在这里读书写字。”小鲛道,“这都是神迹。也许很不可思议,但这是切实发生的现实。”
骆年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他的倾向性,坐立不安,言辞难免激进了几分“也许对我们而言,确实如此。但是对你,也能只论眼前的现实,不谈过往吗”
他究竟还记不记得,自己和魔主还有灭族之仇
这样的大仇大恨,是区区一条人命抵消不掉的啊
吱呀一声。
并未上锁的院门被人从外推开了。
“别为难小鲛了,有些原因他说不出口。要不然,我跟你们唠唠”
骆年骆华两兄弟转头看清门口的人,面色刷一下,变得惨白。
唯独小鲛眼睛亮了一下,注意到小伙伴心绪起伏,赶忙从中调停道“你别吓他们,行吗”
阮眠“”
这魔主真是好难当,被人在背后说坏话,想要出来澄清一下,还得担心吓着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