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做了个梦。
梦里什么都没有, 偌大的紫微城,寂寥无声,竟空无一人。
他的周身弥漫着一股霭霭,令他看一切都如同雾里看花, 什么都看不清楚。
太子并不慌张, 梦而已, 谁能在他的梦中伤害他
镇定下来的太子便不再留意周围的环境,他只心往前走。
他走了很久, 久到他已经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了
恍惚中, 太子甚至有点儿感觉自己似乎走过了沧海桑田、天荒地老。
就在这样的意识逐渐没入混沌中,太子忽然猛地睁开眼睛
太子似乎彻底清醒了,然而他准备喊人端水的时候, 却发现自己并不睡在床上,而是站在了太极殿中。
怎么还在梦里太子迟疑地观察着周遭的环境。
越看, 他的眉头就皱得越紧。
血整洁肃穆的太极殿,竟然四处都泼洒着凌乱的血污血迹
那样的痕迹,看着倒像是刀斧加身之时,从人体内喷溅出来的
朱红色的梁柱上,有不少凌乱的砍伐的痕迹。
这里看着像是发生了场小型的战斗,而且战斗的过程极为血腥。
按照这样遍地的血污与凌乱,此处应该死了不少人,但是太子没有看见任何具尸体,他们似乎凭空消失了。
太子百思不得其解地环顾四周,空旷宽广的太极殿内, 他忽然就渺小得仿佛是泰山之下的只小小的蚂蚁。
这是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太子已经被“困在”太极殿许久了。
就在太子感到越来越不舒服,抬脚要离开此处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了阵脚步声
迈步之间, 还有金戈碰触的声音,太子仔细听了下,那人应该身着盔甲。
忽然,太极殿的大门被从外边推开了,天光大作
那人高大的身影逆着光,看不清面目。
但太子却莫名地觉得他很熟悉,这人越走越近,沉重的脚步声仿佛就在耳畔响起,而逆转的光线,也逐渐在他面容上散去
丰神俊朗的五官,清晰地倒映在了太子漆黑的眼眸中。
“於菟”太子惊呼出声,“你怎么忽然就长大了”
然而实际上,太子什么声音都没能发出来。
太子震惊地睁大了眼睛,看着长大的弟弟向自己走来,他下意识地伸手要去触碰弟弟
但是下瞬,弟弟却发出了一声吃痛的低呼。
“噗嗤”是利刃刺入血肉的声音,从弟弟胸口飞溅出来的血珠,“啪”到了太子的眼睛里,脸颊上。
太子震惊得瞳孔都颤抖了起来“於菟”
他又惊又痛地想要上前触碰弟弟,但是他的手却穿过了弟弟的身体,他触碰不到他
“於菟御医呢,御医”太子骤然失了声。
他终于发现了,他无法发声,也无法触碰梦里的人,他甚至忽然就被禁锢在原地的,他连移动都不行了。
他只能看着,眼睁睁地看着。
太子的思绪混乱成一片,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模糊,豆大的眼泪,裹挟着没入他眼睛的血一块儿从眼眶落下。
远远看着,就仿佛这个金尊玉贵、向来冷静的孩子,在悲痛地流淌着血泪。
他看着弟弟痛苦的模样,自己却束手无策,太子心中痛苦至极。
但他很快就强行振作了起来,与此同时,杀意翻涌
刀是从他身后刺来的,他无法转身,是谁
是谁一一
这个梦,是为了警示他吗
是想要告诉他,将来会有人能杀了他弟弟,所以给他机会提前下手
太子的眼神缓缓坚定了下来,他死死地盯着弟弟气息微芒,痛不欲生的模样。
记住於菟现在的样子,醒来后,立即去杀了那个人
忽然,太子发现长大后的於菟,他的嘴唇似乎还在嗫嚅
太子用力地将眼中的泪水挤出来,他死死地盯着弟弟的嘴唇,弟弟应该是想告诉他杀人凶手是谁了,他定会一一
“大哥为什么”
轰隆
是天崩地裂的声音
太子目眦欲裂,怎么会怎么可能
於菟,刚刚,在喊谁
他身后的,刺了於菟一刀的,究竟是谁
强烈的恨意和不可置信,令太子爆发出了极其强悍的力量。
在身后之人残忍抽刀的时候,太子像是突破了对他灵魂的桎梏样
骤然转身
然而在太子转身的一刹那,周遭的切瞬间扭曲、沙化
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包括那个,他想要看清楚的人。
梦,这定是梦
他还在梦里
太子恍惚地站在原地。
还是太极殿
太极殿已经没有了混乱与血腥,它恢复了往日的整洁与肃穆。
但是太子却敏锐地发现,殿内的布置,和阿耶在时,不太样了。
太子方才爆发了次,已经丧失了所有的力气。
如今这种疲惫的感觉,似乎是从灵魂深处传出来的。
他只能选择站在这儿让自己缓缓,就在太子努力地想要理清楚自己的思绪的时候,太极殿外又响起了脚步声。
这次,这个脚步声并不如长大后的於菟的脚步声那么康健有力,它迟缓、沉重,像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终于,太子看清了那个拄着拐杖,缓缓走进来的人。
是刁先生。
一个已经垂垂老矣,天不假年的刁先生。
刁先生浑浊的眼睛,望着太极殿的上方,仿佛他能看到那里端坐着谁样。
太子听到刁先生已苍老嘶哑的嗓音,迟缓地问“如今陛下已经是天下之主,何故郁郁不乐呢”
许久之后,太子才忽然听到在自己的身后,传来了道倦怠的、冷漠的声音
“得此死物,失我至亲,何乐之有”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
啊啊啊啊啊啊
太子猛地睁开了眼睛,双眼已经布满了血丝。
眼前是一片奇怪、诡异的、绵软的黑色,像是一种动物的肚皮
太子疑心自己还在梦中,却听得床边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尚且稚嫩还天真的声音“大哥你终于醒啦”
太子蓦地扭过头去,看到二皇子哈欠连连地趴在他床边,小脑袋一点一点的,一副随时都要睡着的模样。
“於、菟”
太子的头一扭动,他才发现自己现在的情况。
原来他已经醒过来了,就躺在床上。
而於菟狗不知道是谁弄的,总之,它是趴在了他的脸上。
所以刚刚太子睁眼看到的那种诡异的黑色肚皮,就确确实实是於菟狗的肚皮。
见太子醒过来的,床脚边的青雀狗也高兴地蹦跶了上去,两只狗一起怼脸狂舔太子。
从前的太子会严肃地制止这两只越来越无状的狗子,现在的太子却只是呆呆地躺着,一动不动地任由着两条狗在他身上造作。
“大哥,你这是咋啦,你不会是那话本里说那样,丢魂了吧”
二皇子惊奇地看着太子“你今天睡得像是一只死猪,宫人叫不醒你,惊动了阿耶和阿娘,他们来看你了”
“御医院的张老御医,头顶上本来就只剩下几根头发,如今他给你扎针,你都不醒来,你是真厉害老头愁得那仅剩的几根头发都没有了啦哈哈哈哈”
二皇子笑得双颊泛红,眼眸含着水光。
“不过没关系,你偶尔来一次也挺好的啦,”二皇子爬上了床,快活地拍了拍太子的肩膀,“你搞这么一次,今天就不用上课了诶这也太好了吧以后咱俩轮流来”
就在二皇子美滋滋地想着他们两兄弟轮流装病,上学就能三日打鱼两日晒网的时候,太子忽然爬了起来,然后死死地抱住了他
“咳”二皇子被他大哥勒得差点喘不过气来。
“於菟,於菟”太子失了魂似的抱着弟弟。
二皇子痛苦面具“大哥,你快撒手,你发现了是吧我会分给你玩的,别抱那么紧,要勒死了,真的会勒死的我分给你,现在就分”
好一会儿之后,太子才勉强镇定下来,控制自己松开了手。
解脱后的二皇子嘟着小脸蛋,白了他大哥一眼,碎碎念念地从怀里掏出了个什么东西“喏,还好我有俩,就大方点,送你一个吧,别玩死了啊”
太子低头,定眼看向二皇子丢到他怀中的东西
蟾蜍
肥胖的蟾蜍,抬头对着太子的脸,超大声“呱”
这大半个月,北庭都护府的局势,当真就是一片风起云涌。
军师云中雀,一定是个顶级的钓鱼佬,控鱼技巧出神入化,他在拉扯与放纵之间反复横跳,在亲唐与亲傅之间朝秦暮楚。
这厮今天收到傅家派系的人送上门的证据,就去逮几只唐家派系的鸡杀了,然后放几个傅家的人,鸡肉还会分点给傅家派系和中小层世家。
明天他要是收到唐家派系的反击,就会帮着唐家又去杀傅家的鸡,完了鸡肉照样是分给唐家和中小层世家。
湛兮那一套,云中雀那是掌握了精髓的。
或者说,这玩意儿,都是更老的老祖宗们玩剩下的了。
湛兮观察了一阵,发现云中雀不仅游刃有余,还乐在其中,他就没继续管了。
湛兮现在更在意的是樊月英提出来的那件事。
也不知道是不是樊月英这厮实在是目标明显,她的追查已经打草惊蛇了,总之自打她来到北庭都护府到现在,那是毫无收获。
不过在湛兮的安抚下,这樊月英到底也算是沉得住气。
湛兮还担心她自己行动的时候,会一个不慎就出什么意外,就把二十九都派去跟着她了。
现在的樊月英,更倾向于把追查的事情交给湛兮,而她自己忙着挖湛兮的墙角。
问就是“二十九这个少年看着就很得我心水”
湛兮“”你挖,你尽管挖你挖的动老子的墙角,算你牛犇
樊月英则给自己打气“没有挖不动的墙角,只有挥舞得不够虎虎生威的锄头。”
湛兮“”
总之,气氛就这样和谐地持续到了现在。
今日湛兮倒是连续收到了两条好消息。
一是他之前让八方听雨楼去调查的,关于骆神医的来历和往事,八方听雨楼已经给出了回应。
二是皇都那边第二信送到了,一起来的,还有一个擅毒的老御医的徒弟。
那小御医舟车劳顿,到了北庭都护府就直接倒下了,还不许人家打扰,湛兮从善如流,吩咐让对方好好休息。
之后,湛兮厚赏了送信的队伍后,便选择了先看信。
拆开第一封信,是太子的。
湛兮忽然发现了太子的不对劲
他这次的信,怎么会是这样的,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