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样的酒香”
湛兮这话说出口时倒也并不急切,于他这种得道飞升又被抓去当快穿者的老油条而言,心绪波动一向比较难。
但是,谢灵云似乎还是察觉到了什么一般,若有所思地抚了抚自己的胡须,问湛兮“可是这酒香有什么不对”
“唔倒也不是酒香不对,是外公你的形容让我想起了一个在逃罪犯啦。”湛兮说,“那种华丽的马车加酒香,就给了我这么一种,扑面而来的既视感。”
“也许他当真就是那个在逃罪犯哦,毕竟人的第一个直觉虽然总是很离谱,但是偏偏就是距离真相很近很近呢。”谢灵云笑眯眯地说。
曹子爽在旁边不赞同地摇头“岳丈大人,您可别吓唬金童子了,若是您遇见的,当真是那在逃的罪犯,却没能逮到对方,想必金童子该懊悔不已了。”
“金童子不会的。”谢灵云眉眼慈祥地说道,伸手摸了摸湛兮的头,“对吧,金童子”
“若当真是对方,他和外公您的牛车擦肩而过,失之交臂”湛兮冲自家老爹笑嘻嘻,“那我也确实不会捶胸顿足什么的。”
曹子爽虎目一瞪臭小子,你到底是哪一边的老子帮你讲话,你就和你外公贴贴是吧
湛兮笑嘻嘻地往谢灵云的身后钻,解释道“阿耶别生气啦,让我想想我要怎么说呢在我看来,一个在逃的罪犯,总是往最危险的地方钻,这样的举动可以说明两件事。”
“哦是哪两件事啊”折可克对这些可感兴趣了,立刻凑了过来,捧哏似的让湛兮快快说。
就连刘如英都忍不住,拉着她姑母不动声色地凑近了一些,她重活一世,一定不能错过任何让自己成长的机会
圣人有云“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小少爷神仙金童下凡,她一定能从他的话中,得到一些启发。
湛兮说“第一件事,就是说明这个家伙深谙人心之道,反其道而行之,灯下黑之类的诡异手段他玩得还挺好。”
谢灵云听了之后,赞赏地微微颔首;但曹子爽却纠结地眉毛都拧成一坨了,他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这些鬼魅伎俩,当然,替他守在前线的军师不算。
折可克若有所思,眉头皱得死紧“第一件事说明了什么小金童你的意思,哥哥没理解错吧你是说他很厉害,有过人之处,这人既然是朝廷的罪犯,又如此不好抓,岂不是麻爪子,太师大人与之擦肩,却失之交臂,你何以不懊悔呢”
“因为第一件事情就是说明这家伙傲慢自负啊”湛兮理所当然地说。
湛兮眉尾一挑,意气风发,笃定道“人言常道小心驶得万年船,他却仗着自己脑子好使,非要在最危险的地方跃跃欲试、大鹏展翅,嚣张跋扈”
“机关算尽太聪明的人,往往会聪明反被聪明误。淮南子原道训有言夫善游者溺,善骑者堕,各以其所好,反自为祸。这家伙猖狂至此,聪明的脑子于他这种不知收敛的人而言,绝不是什么好事。不出三个月,他必死无疑”
这一番大道理,当真是他这么个年岁的小孩儿能说出来的么曹子爽惊诧非常。
“这就是外公从我这儿得知,自己与一在逃罪犯擦肩,却未能惊觉对方的不对,令其逃掉,却也面不改色的原因所在啊。”湛兮说。
谢灵云哈哈大笑,抬手摇指明月,朗声道“知我者日月与金童子是也啊”
“小金童智多近妖,哥哥我听了,实在汗颜。”折可克说着,一副当真满头大汗的模样,伸手假模假样地擦了擦汗,唏嘘着,“哎呀呀,古人有云什么什么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果真如此呀”
说到此事,湛兮就忍不住瞄了折可克一眼,看见那俊朗的脸冲自己笑成一朵花,他就忍不住叹气,可不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吗折可克这样的天生将才已经足够难得了,他多年轻呀,就已经取得了今日的地位,可是他死了,高铁牛立马就能顶上
在这个世界上,可有谁人是不可取代的么
刘如英不知湛兮的惆怅,拉了拉刘麦芒的衣袖,小声说“姑母,我想先回去一趟,将小少爷他们说的话,都记下来,好叫我日日观摩,终有一日能参悟其中深邃之意。”
刘麦芒差点被她逗笑“好,姑母与你一同回去。鲤鱼,日后有何不懂的,都可以来问姑母。”
“好”刘如英甜甜一笑,歪着脑袋靠在了刘麦芒肩上。
湛兮知道自己会一语成谶,但是他没想到那个猖狂至极的装逼怪会暴露得那么快。
九贤王那一日来了一趟将军府,“指点江山”了一番后,就匆匆赶回去召开了宗族大会,敲打宗室中人。
会议一切正常。
但是一切正常,反而是最不正常的。
九贤王当天夜里都在喝茶提神,要继续筛查所有宗室妥当或者不妥当之处,就在他实在太困,年纪大有些顶不住的时候,他端着杯盏睡着了。
九贤王是惊醒过来的,惊醒后,手中凉透了的杯盏打翻了,撒得他浑身都是,而与此同时,他的背后全是冷汗。
今日之事,竟然有如此不合常理之处
早晨的时候,韩王还因为收了人家的金子,特意拖着八十岁的老骨头,一大清早地就过来找他这个老哥哥打听。
可是下午的时候,九贤王开宗族大会,说明事情的经过,安抚人心的同时敲打宗室,韩王却全程都在默默地听,不要说提出什么异议,韩王甚至没有发出任何疑问
为什么九贤王垂眸,苍老的眼睛依然锐利,盯着地上摔碎了的杯盏,可是透过这破碎的杯盏,他看到的碎裂的,是他那傻弟弟胖乎乎的脸。
韩王怎么能忍得住不问他的九贤王讲话不至于都是大白话,也不可能将一切细节都揉碎了给宗室们灌进嘴里去,那些含沙射影、语焉不详的透漏,韩王能听得懂吗
他听不懂
韩王明明听不懂,为什么不问以他的性格,他怎么会不发问呢他一贯会在那样的场合,当场提问九贤王,迫不及待给自己解答疑惑的同时,也是在向他人炫耀,这位德隆望尊的齐王殿下,可是他韩王的亲兄长呢
更何况,韩王分明之前还特意打听此事了,而九贤王却没有当场回答他,那韩王的好奇心应该已经抵达了一个高峰才对,他是怎么压制得住的
就算是九贤王早上语重心长的话,韩王听进去了,当场没发问,那事后呢他这个蠢材弟弟,事后难道不应该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问七问八的吗
“轰隆”窗外有闪电乍现,雷声隆隆。
九贤王颓然地坐在椅子上,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怎么没雨呢竟是晴天霹雳啊”
看着窗户的时候,九贤王忽然又发现自己做错了一件事,他起身,缓缓走到窗前,伸手,触摸到了那透明度极好的玻璃。
听说,这安装在窗户上的玻璃,就是那位不学无术的曹小国舅研制出来的,第一批就送给了圣人,圣人再挨个分发给了功勋旧臣子。
九贤王拥有今日的地位,都是他自己拼出来的,永明帝所有的封赏,当然都跳不过他去。
九贤王此事回想一下,才惊觉这玻璃多好,比窗纸要更通透,阳光可以肆意地洒进这书房,让他昏花的老眼都感觉没那么吃力了。
这位曹小国舅,或许不像他想象的那般一无是处。正如他认为人该有野心,才有动力为大雍奉献更多,或许也是错的。
野心啊野心,欲壑难填终铸成罪孽
“来人”九贤王霍然转身,大喝唤人,“取老夫九章纹衮衣与九旒冕来老夫要即刻进宫面圣”
永明帝今日得知,他派人去寻的那位身携绿毛糨糊的游方郎中,原来已经离开了北庭都护府了,如今似乎正在往京城赶来。
“这当真是,”永明帝听了都忍不住摇头,“正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啊,他竟然上京城来了。”
曹穆之拎了一颗樱桃,放进自己嘴里,懒洋洋道“谁又能想到呢既然他自己跑来了,那且派人看着就是。”
若是湛兮知晓了这消息,必定得感叹一句剧情和命轨力量的强大。
曹子爽跑了,跑回来京城了,注定要救他一命的游方郎中不知为何,也跟着跑了,跑的方向也是京都
也许没有湛兮那大蒜素,曹子爽可能也会在垂死的时候,被生生救活吧,只不过估计到那时候,他要狠狠吃一番苦头就是了。
永明帝净了手,给曹穆之剥荔枝。两人如今吃的水果,其实都是冰窖里拿出来的,曹穆之吃了几颗,就不要了,到底是不新鲜,还冰得很。
曹穆之不吃了,永明帝就再次净手,一边洗手一边道“得叫金童子进来一趟,和他说一说这件奇事。”
曹穆之闻言懒洋洋地笑了“你若真的只是要告诉他此事,派个人去就行了,我看你啊,就是又想见他了。”
就在夫妻一人相互打趣的时候,终于荣升为大太监的郭小福匆匆从外跑了进来“启禀圣人九贤王着亲王衮冕,在外求见”
亲王衮冕
永明帝霍然站起,惊疑不定地与曹穆之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