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医疗法案的风波始终未能平息,甚至还有逐渐向外扩散的趋势。
虽然国外的各种社交媒体上纷纷屏蔽了这些消息,但奈何这条新闻在日本的影响力太大了,如果说那天当晚,收听收看了那条新闻的只有20,经过一晚上的发酵,这个数字能够直接翻四倍,几乎所有能够正常社交的群众都知道了这件事。
如此一来,在拥有庞大基数的前提下,即便只有群众口口相传,也依旧在世界范围内有了一定传播度。
况且,除了群众会自发传播,那些敌对立场的国家也纷纷毫不犹豫地站出来口伐笔诛。
医疗法案是有一定实施条件的,法案明确规定了禁止任何私人性质的移植手术,除此之外,还要求该国家的科技水平能够制造出“符合规定”的克隆人。
仅仅拥有“克隆技术”是不够的。首先,制造出来的克隆人需要保证健康,没有任何隐性遗传疾病或畸形。其次,还需要在培育期移除克隆人的生育能力等等。
只有符合这些标准,才有资格实行医疗法案。全世界将近两百个国家,有这个资质的不过二十几个,并且有的国家虽然有资质,但并未执行,因此实际上正在使用医疗法案的国家只会更少。
“普通生命尚且需要保护,xx等国以医疗法案做掩护,暗地里隐瞒人民,对智慧生命实行这种残忍至极、骇人听闻的恶行,迟早会得到报应。”
“xx国一直以来嘴里说着崇尚自由,但却连智慧生命最基本的权利都不能够保证,甚至还指责别国限制自由,这话说着不觉得可笑吗”
“请世卫组织做出解释,为什么会通过这种反人类的医疗法案”
“”
国家之间向来没有绝对的“和平相处”,尤其一些仗着势力强大横行霸道的国家更是树敌无数。
没有使用医疗法案的国家在知道这种证据确凿的道德丑闻后,自然是不遗余力地站在普通人民的角度帮忙宣扬出去。
因此,这条震惊全日本的新闻注定会传向世界。
只需等待时间发酵,便会在世界范围内形成一股新的观点,甚至是新的势力。
慈惠病院住院部,萩原研二的病房里,土井友彦坐在轮椅上,正借助萩原千速的平板,翻看网络上对医疗法案的评论。
自从远藤真実在电视上发出宣告,已经过去三天,政府除了最开始声称“这是恐怖分子的虚假新闻”外,尚未发布其他消息。
证据、解释之类的什么都没有,官方也一直没能找到出现在电视上的当事人也就是远藤真実本人。
普通人也不是傻子,这么苍白无力的一句话怎么可能让人信服
即便强大的资本能够让电视以及正规媒体纷纷装聋作哑,但网络上那些小道消息是控制不住的,甚至是当时那段视频,也一直在暗网隐秘流传着。
萩原千速推开门进来,手里拿着化验单。
下一次唤醒时间快到了,最近她每个周末都会来医院为此做准备,需要提前做一些检查,以及签免责手续。
在上周得知土井友彦也在慈惠病院后,萩原千速便邀请他一起来住院部看望研二。
最近医疗法案的案件她自然关注了,也挺为其开心,看到土井友彦在浏览这方面的新闻后顺便安慰道
“也许这件事真的会给你们带来一些改变,我刚才去缴费时还听到旁边一个慢性肾炎的患者,说是决定先接受药物治疗,如果病情加重再考虑肾移植。之后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土井友彦勉强笑了笑,但看上去脸色不太好,依旧有些虚弱。
他转动轮椅,来到萩原研二床边,呆呆地望着病床上陷入沉睡的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病房房门没过多久被再一次推开,是保科恭子。
她手里拿着刚接好的热水走进来。
“萩原警官,我刚才顺便帮你接了一壶热水,放桌子上了。”
保科恭子听到真実的计划成功后,这几天一直都挺开心,十分有活力的跟萩原千速打着招呼,然后走到轮椅旁边。
“友彦,我们要去检查了哦。”她笑意盈盈,希望能够感染友彦让他振作一点。
土井友彦依旧呆呆地看着病床上的人,在保科恭子要推动轮椅的那一刻,突然抓住她的手。
“恭子”他轻声喊着名字,然后又微抿嘴唇,仿佛在纠结着怎么开口。
不过他思考片刻,还是决定说出来,语气坚定了很多。
他望向保科恭子,深深地注视着她,眼里莫名夹杂着许多难以名状的情绪,有像往常一样浓浓的爱意,但又好像有些不舍,带着一丝诀别。
保科恭子心下一窒,抓着轮椅的手下意识用力,试图抓住些什么
土井友彦转头看向萩原千速。
“萩原警官”他平静地说道,“有一件事想请求您同意。”
“唔,什么事”萩原千速有些意外,不过她内心也希望能够帮助到对方,如果不是特别困难的事她自然会帮忙。
土井友彦深吸一口气,有些紧张地握紧拳头。
“想请您同意研二进行器官移植。”
萩原千速有些惊讶,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这恐怕”
“我知道研二不同意医疗法案但如果如果是自愿捐献呢”
土井友彦认真地看着萩原千速的双眼。
“我看过研二的病历,我们血型、抗原双匹配。”
保科恭子骤然感觉脑袋一阵眩晕,她勉强靠着轮椅支撑起身体,脸上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你在说什么”
土井友彦回握住她的手。
“恭子,我已经没有机会了,对吧。”
他眼神有些悲伤,但嘴角却始终保持微笑。
土井友彦十分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连续三次的大型手术
,几乎已经是一只脚迈入死亡,他明显感觉到这次术后恢复,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困难。
他从麻醉中恢复清醒后,感受着已经被掏空的身体,一天一天回想自己的人生。
成年之前,他被高高的围墙圈禁在阳关学苑;成年之后,他怀抱着成为一名足球运动员的梦想,踏入外面的世界,但很快却被告知,他们需要马上成为一名看护员,在这个岗位做个几年之后,然后马不停蹄地开始下一项职责捐献。
然后,又被圈禁在这个看似十分“舒适”
dquo”
。如果拒绝,会立刻开始捐献,连最后几年的生活都没有。
所有的一切都是被规划好的,他们的生活,他们的命运,永远是其他人来决定,甚至他们的器官究竟移植给了谁,拯救了谁的生命,他们也无从得知。
懵懂地来到这个世界,再被人毫无痕迹的从这个世界抹除。
所以哪怕一次也好
既然终归会迈入死亡,能不能让他任性地只凭自己决定一次,为谁而死。
他躺在病床上时,只觉得自己的生命是一片虚无,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始终都是一个颜色。
但他无意中翻到研二的病历,看到血型和抗原检测结果时,沉寂的内心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他只是想象,自己的心脏在好友的身体内跳动,便仿佛感到自己虚无的人生里增添了一抹新的色彩。
研二是一名警察,会去继续履行警察的职责,拯救更多的人。
每当如此幻想,他都仿佛觉得自己也成为了一名警察,能够继续在这个世界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
“友彦,有机会的,一定有机会的,你再再坚持最后一下,好不好”
保科恭子眼眶微红,声音颤抖,说到最后甚至带了点哭腔。
土井友彦摇了摇头“我们都清楚,已经来不及了。”
就算最后医疗法案会进行更改或被推翻又能怎么样,这是一件需要长期博弈的事情。
至少他,已经等不到那一天的到来了。
萩原千速面色渐渐凝重“你”
她第一反应是拒绝,但看着对方恳切的双眼,突然不知道是接受对他残忍,还是拒绝对他更残忍。
土井友彦补充道“虽然我是没有选择权的,但是研二是因公务负伤,有优先权,如果您同意接受移植,抗原匹配,并且已经是第四次捐献的我,会是最适合的人选。”
他微笑着,语气带着一丝劝慰。
“萩原警官,不要有心里负担,请把这当成一次自愿捐献。”
“我已经注定会死亡,至少在最后,让我有一次自由的权力。”
保科恭子大脑一片空白。
她的双手紧紧抓着轮椅,但实际上却好像什么都未能抓住。
泪水已经模糊了视野,她的身体向下滑落,最后蹲在地上。
这是她始终不愿面对的事实。
她的好友、她的爱人、她在阳光学苑的所有同学,终是一个接一个地离去。
如今,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泪水控制不住地、比刚才更加汹涌地涌出眼眶,即便用双手捂住眼睛,也像决堤一般滴落在地面上。
她无法再继续忍受,在这个安静的病房里,压抑又绝望的失声恸哭起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