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但又似乎过得格外地漫长。
她发着呆,几乎是愣神,又带着无限发散的思绪。
如果人要死了,给自己半小时,会想什么呢
后悔没有跟丈夫好好地说没有好好地回复信件、没有更加任性地、更加开朗地拥有更好的生活还是其它的事情呢
说起来。这算不算是命中注定的一种就算是丈夫当初没有离开,按照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截然不同的轻描淡写的恐怖气息,他也应该是没有胜算的搞不好还会受伤,这样对比的话,或许这个结果会好一点。
还有那个人
从来没有见过面,只是听周围的女眷偶尔提过几句,完全是活在少得可怜的传闻里的人,听说是白发白眸、浑身就像被雪浸泡过染上纯白色彩的青年在信件里,也似乎很受周围的人欢迎、虽然也不排除他这样的性格只是这么自顾自地认为,毕竟谁对上他感觉都会头疼。
真正地看到,会是怎么样的人呢
而且这样非常年幼的时候就成为家主的五条家的主人,居然会跟过家家一样地在学校里当老师,家里的事物完全不需要处理吗
倒不如说实在是肆意得让人羡慕了,甚至觉得这样位置的人得有多么地受周围的人宠爱才能够活得这么平常。
写的东西在小学毕业的梦光眼里就像是天书一样,每次读到,都会又羡慕又无措地嫉妒完全不知道在烦恼什么,明明这些日常对于我来说都很奢侈的我连朋友都没有,他甚至可以挑三拣四地选择人际关系
就是这样令人嫉妒又羡慕、感到好奇又抵触的人,或许笔友给他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滤镜光辉吧,没有见过面,怎么都感觉好。
但是
最后想到的。
还是丈夫。
觉得好恨。
为什么最后想到他呢
好不争气。
是因为不算漫长的人生大部分时间都是跟他在一起度过的吗是因为微渺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人际关系里,只有和他的羁绊是最深的吗
但是、但是直哉
怎么样没有放弃我,无论是我闯祸了,还是妻子这样沉重审慎的人选,在得知我没有办法再走路也无法孕育继承人后依然沉默地没有再提起过身边的人也像被他指示了一样鲜少再说可能会伤害到我的话。
他。他生气的话,也是正常的吧。因为在乎我才在知道我和别人写信而那么地生气。
他有点太敏感纤细了。
虽然性格不太好、但是说话的时候还是稍微地留了点情面,只要我好好地认错、好好地辩解
这样想想,我、我生完气的话
我们还是可以和好的吧。
我有些病态地想念他。
甚至忘了我可能连回去的机会都没有这件事。
“时间到了。”
所谓赏金猎人冰冷的话语将我从凝聚在一起的思绪中拔出。
他的声音带着慵懒的困意,在这段时间内,他甚至打了个盹。
靠着身后的木箱,闭上眼睛,男人的呼吸几乎悄无声息,却能够在时间到的时候精确又清明地睁开眼睛,眼底的锐利让人怀疑他是否真的在休息,还是只是单纯地闭上眼睛调息而已。
看着站起身,逐渐凑近的他,恐惧和空白一瞬袭击了我。
为。
为什么
突然地就要面对未知的死亡什么的
“不,不”
年轻的人妻摇着头,刚才还忪怔的神情重新染上可怜又哀求情愫,咬着下嘴唇,“求、求求你”
谁,谁都好。
男人的手探过来的一瞬间。
无论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好
救救我吧。
思绪迁移地染上绝望的色彩。
忽然、轻飘飘地。
身前刮过一道轻巧的、吹起鬓间头发的风。
原本要将货物装运的男人恍若电影超速摄影才能慢放地撤身,毫秒前站立的地方只留下一道深深的凹陷。
杀意。
还有
毫无温度的毁灭。
不知名的力量精妙地将距离她的足膝只有一公分距离的周遭空间摧毁殆尽。
飞扬的木屑恍若设定好轨迹一般擦着她的脸颊飞过,重重地落在地面。
尘土飞扬。
人妻蜜橘糖浆般橙黄的瞳孔甚至没有来得及紧缩。
“轰隆”
涣散。
聚焦。
迟缓地
“”
“欸”
后知后觉地僵硬偏头。
仓库另一侧弥漫四散的尘烟中。男人的修颀的身影随着投射进来的阳光逐渐清晰。
霜雪般纯白的发色还有琉璃般湛蓝的双眼。
或许只是对着她眨眼的瞬间。
二人的身影便重重地撞在了一起。
3
逐渐变为废墟的空间内。
电视剧和好莱坞电影里那些非常酷炫的打斗场景总是让人目不暇接。
但是真正的战斗场面,却是看都难以看清的。
完全完全不能够捕捉到二人的身影。
每个眨眼、就算已经尽力地压抑住内心的惊惶与恐惧,全神贯注地去看了,也根本看不清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这种脱离掌控的局势让人感到不安。
谁
怎、怎么了
为什么就突然地发生了
好害怕。
思绪断片一样跳跃着,快速地思考,低效地连接,坏掉的机器般转动。
碎片几乎是在整个空间里飞溅,时不时地在某个目光尚未触及的地方发出令身体都感到畏惧颤抖的巨响。
这是在咒术界内的战斗
我、我完全是个普通人。
根本不能够理解现在到底是怎么样的。
原本预订的交货被阻止了吧
是来寻仇的吗还是说是为了我、为了争抢我像是电影里的多方势力争抢珠宝货物一样上演着。
可是
还是搞不明白为什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
普通人、普通人看到这样的场景完全会无法思考的吧
谁会来保护我
那一瞬间我希望是丈夫。甚至微渺地产生了希望诞生的高兴表情来。
在看到那双让思绪都停摆的、恍若自然界宝石般造物的眼睛后,却难得地感到了奇异的熟悉感。
甚至隐秘地取代掉了目标不是思想那样的失落。
那银白到映射阳光恍若在泛着光辉的头发就好像
好像雪一样、
啊。
思绪、稍微地停摆,
又像时针被拨动了一样。
这样的描述
给人带来的感觉。
五条,悟。
“欸”
居然,
居然真的和信里写的差不多。
10月21日悟想我的话,我会有心灵感应的哦。我是那种会超帅超级漂亮十分完美地英雄救美的类型。
10月21日。不信。
做到了呢。
4
“那个小子、真是神经病居然成长到了这种地步。”
我微微怔然地看着捂着腹部的伤口,倚着森林里的一颗宽敞的树身,露出令人惊惧的轻巧的笑来的男人,感觉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需要让我拿出一生的镇静情绪来消化。
“甚、甚尔君,”我麻木地颤抖着嘴唇,“你、你还好吗”
显然不是很好。
他低沉地“嘶”了一声,稍微地坐上来了一点,看着我,慢慢扯出一个邪冷又漫不经心的笑来,“你说呢”
“我,我”
我被吓傻了,我从来没有直接面对过这样血腥的、完整的人被这样伤害的场景,下意识地问他,“你、你会不会有事。”
“大概吧。”
他微微仰头,狭长冷情的眼睛危险地在思寻着,这个时候,他居然还能够冷静地思考,“稍微地歇息一下,再打下去,说不定会”
我知道他言语未尽的含意。
我的眼神几乎失焦了。
因为腿部几近完全丧失知觉的缘故,被捆绑在木箱上的我在那样的场景里连移动或者大声呼救都做不到,我怕我一出声就会招惹来意料之外的杀身之祸,而且被吓得我连张唇都很困难,我觉得我在那个场景仅仅是摆件而已说话与不说话都没有区别。
直到被掳走,眼前的视野天旋地转,身体传来轻盈离地、被解开束缚的感受,就莫名地开始了被当成货物移动的待遇。
他把一张纸塞给我,就在树下闭目养神,时不时带着冷意看向遥远的角落。
看着这样的他,我展开那张被叠得四四方方的纸,中间还夹着几张马场的纪念投注票,反应过来这张是标注我筹码的委托令。
我麻木呆滞地读着,竭尽全力地理解上面的内容。
大概是委托伏黑甚尔需要我将这个“星浆体”完好无损地送至盘星教,完成与天元大人的同化
虽然,很多陌生的词汇不都不太能够理解,但是大体还是能够明白其中的含意。
四千万
我的性命。
在此刻被好好地估价了。
我把纸张重新叠好,小心翼翼地放回在他的身边。
呆呆地看着这样的他,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是做什么好了。
有一瞬间我想过现在就转身逃跑吧,但想了想他扛着我离开的速度和与那家伙战斗时的威力、这样仅仅是看着就觉得可以轻易地把我的小臂和脖颈折断的身材和力量,逃跑的话或许会吃更多的苦头
又有一瞬间我想过开诚布公地劝他投降什么的毕竟感觉需要委托他来做事的组织应当没有比他更加厉害的武力,加上那位五条家的少爷,反过来逃走反水什么的应该也可以。
但看到他沉思时的阴沉神情与不动即散发的风雨欲来的危险感,我又想到这样他又会欠很多钱,为了钱他可以卖命,拿不到钱他一定比死了还难受。
我想起他的名字。甚尔。不过现在是伏黑的姓氏。
终于明白原来的那种熟悉感是从何而来了。
刚刚来到禅院家的时候,我听说过他的名字在少爷们讥笑的言语中、仆人们冷淡的口吻里,在那样的术式世家,没有咒力的他本身就是被嘲讽轻蔑的对象,但后来就没有人这么说了。
远远地见过几次他的身影。
他不经常来到主庭院,总是住在那个偏远的院落。
丈夫也提到过这个名字。言语里是难得的没有对待家族其他成员的冷淡与轻蔑,反倒称得上和善,神情也很平静,稀松平常的语气里带着些许的肯定与赞许,想必是认可他的在这个家族里,是很少见的事,所以我有稍微地留意过。
屈指可数的远望次数
而且是在我还很小的年纪。
算了。
我放弃了思考。
“你痛不痛,”我麻木地关心他。
“居然问我这样的话”他笑了,厌烦又冷淡地看了我一眼,阴鸷得像鹰,“知不知道你现在的处境,你问我做什么。”
他的眼神又重新巡视回来,轻轻地,定在我毫无表情的脸上。
“怎么,”
他轻慢缓缓地,语气带着沉重而不易察觉的规律喘息,缓慢地露出一个幅度很小的笑来。
腹部夸张的伤口流着血,这个男人居然在用根本听不出开心的语调跟我谈笑,“这个时候要像夫人一样做派”
喜怒无常。
说这样的话反倒像是在谈论天气什么的。
这个人说话真的很慢并不是具体地说得慢,而是悠和又轻巧,依旧噙着的那个慵懒的调调显得慢。
不知道跟谁像的臭脾气。
短瞬的沉默,我没话找话,“嗯,甚尔君,如果按照辈分我应该跟着直哉,称呼你堂哥吧。”
听到这,他仰头,缓缓地笑了。
俊美冷酷的面容眉梢微挑,语气平淡,矜然地,“禅院家的辈分我可不想论。”
我没说话了。
感觉怎么没法跟他正常的交流。
单单靠一张脸,不讨女人喜欢的男人。
我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