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结婚的第四年,我们幸福地再一次举办了婚礼。
就像从头再相爱般,婚礼举办的过程虽然艰辛,但却填补了心中遗憾的空隙,对我们两个人来说都有着很重要的意义。
丈夫从神学院毕业留校任教后,选择作为教会的代理人打理教会“盘星教”,他担任的是非常文雅的、替人祓除灾祸与痛苦的职位,低眉伸手,就有着解消他人困扰的祈愿效用。
先几个月刚接触这份工作的时候,丈夫真的很辛苦,不仅需要联系以前认识的有相关经验的管理人员,每天点灯夜阅文书,忙到很晚,自己也要补贴很多的经费。
他是个很善良的人,遇到了因为蕴绕在自身身上诅咒而烦恼的人,甚至会收留他们,在教会里但任一份职务。
虽然我忘掉了很多事情,出院后脑袋也有很多的后遗症,总是记不住东西。
但从头开始学习依旧是很让人开心的事情,我在盘星教会但任管理经理的职务,工作不难,但胜在有事情可以做。
教众和信徒都很尊重我。用“大人”这样很正式的敬称来称呼我,我每次都很惶恐地摆摆手,表示这样也太不堪承受了,于是他们就用“夫人”来代取它。
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是存在着不可思议事件般的幽灵或者诅咒的,丈夫很少会谈到相关的话题,或许也是因为避讳而寡语的缘故,另一方面,我还是很怕这种东西的
但就算是承担这样繁忙的职务,贴心的丈夫也会抽时间洗手作羹汤,负责做很多好吃的料理。
不知道他用的是什么样神奇的香料,每次吃的时候都觉得美味非常,思绪的负担也觉得被疏解了。
按照他的话,这就是“爱情的魔力”,这两年的他倒是越来越喜欢开玩笑了。
因为辞职离校的关系,丈夫和以前的挚友关系闹得很僵,听说友人觉得这份工作太过危险和不稳定,甚至反对他和我的婚姻,觉得跟已经失去记忆的我保持婚姻关系也是非常不负责任的一件事。
我写请帖给他的时候甚至很抱歉地用了异常谦逊的措辞,希望他们不说能够重修旧好,也请借此机会好好地叙旧。
总觉得学生时代珍重的好友,如果就这样因为工作而遗憾分开的话就太可惜了。
但对方却只回了个很不正式的短信,只有简短的“知道了”。让我很是尴尬,不知道该怎么般才好。
这个人、是不是讨厌我呢
我很希望和丈夫的婚姻得到周围亲友亲切的祝福。
我年幼就失去了父母。丈夫的父亲和母亲也因为家庭关系的破裂,而选择与他断交,已经很多年没有再联系了,我们很少谈到关于“家庭”的话题,但对未来会一起拥有的生活,依旧抱着温暖的态度。
在记忆里,出院后便几乎没有这位姓“五条”的友人见面相处的时刻了,丈夫倒是并不避讳谈他,甚至有说学生时代,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现在为什么连交谈都很少了呢
当我疑惑地问出口时,丈夫则轻描淡写地吐出了“因为我有拜托他和你保持一点距离比较好、之前做的事情太没有分寸了”这样的话,让我很是吃惊。
看他的样子,提起这个话题时,甚至有点不是很高兴。但依旧摆出正宫的无所谓架势、大度地说出来了。
他这个别扭的样子让我觉得很可爱,我故作惊讶地捂着唇,问他是什么事时。
温和的丈夫略微挑眉,俯下身来,捏捏我的脸,道“就是觉得会心甘情愿当梦光的备胎或者出轨对象的关系”。
嗳呀怪不得要用这样古怪的含笑语气说话。
我只当他在开玩笑,心里对那个人的好奇消解了大半。
婚后再去想别的人感觉怪怪的,从头认识的话,那也是丈夫占着最强盛的先机呀。
总是疑神疑鬼,眼前这个人比我还要没有安全感。
“怎么又说怪话,那我现在不认识他了”
揽着他的脖颈,我拖着长调“如果不要我被抢走的话,就要好好地抓住我的手哦。不用紧紧地永远不会分开的力气的话,我就会像轻盈的风一样飘走”
他没有说话,静了片刻,双手轻轻环在我的腰间,低着头看着我的长睫。
微垂的目光澹静,像蘸了糖霜的月光。
我感觉到他恍若静止的宁和与平淡,又黏稠厚重到仿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总是带着幅度微笑的浅笑的他此刻的表情如此宁静,专注的、在想什么郑重的事情般的。
某一瞬间,他露出很是疲倦的目光,割裂的脆弱像转瞬即逝的流光,好似眨眼时泛起的错觉,又有某一瞬间,他低着头的垂眼表情是空白而无法表述的。
我觉得他这个时候有着认错或者寡淡如水般悔恨的可怜感,但我又没想到他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或许只是没有做好想要做的事情吧在我的视角里,我的丈夫一直都有着沉重的负担,只有他想让世界上的诅咒都消失的善良信念是无法动摇的。但此时我又不那么地确定。
因为他看上去处于一种略微出神的迷恋状态。
“我”
他动了动唇,想要轻松地承接什么庄重的誓言般,眨眼的瞬间,澄澈冰凉的紫色流淌过。
合拢交合的手抵在妻子纤细的腰背凹陷处,力度轻得像一环轻轻的纱布,
过了一会儿,窗外的竹林落叶簌簌,看着我,他的话转换为像在自言自语的呢喃,沉闷而无法剖析,我甚至听不太清。
“怎么办呢梦光”
我微微偏头。
丈夫从来没有用这样沉重的语调说过这样的话,他仿佛总在心里有着对未来的计划,紧密的仪器丈量般规制着对信仰与信念的严格度。
如果说支撑他离开神学院创建今天的事业的是什么,应该是某种异常宏大的、几乎不可能完成的绝对善念在这样的念头下,做什么都是亟待前进的。
是工作的事情不顺利吗
指导建议什么的,我也没办法给出来。不是很懂这方面的事情啦
出神地想着时,颈边传来微凉的温度。
入秋后,丈夫的手总是泛着微凉,让我忍不住地躲。
但这次好像不太一样。
无法反抗的、几乎带着尽量克制的、隐藏着要将人揉碎毁灭的力度,顺着缓慢抚上妻子白皙脖颈的修长指节蔓延。
“瘦了梦光。”他像在评估晦涩的古咒文,很轻的气音,像落地纤声的细竹,“最近没有好好吃饭吗”
突然说这个
我赧然囫囵地应一句,试图掩饰节食的计划。婚礼穿得婚纱腰身真的很纤细、我总是忍不住想要试试那条最美丽的款式
丈夫似乎不太喜欢,因为新婚的时候就穿得是和那条很相似的款式。他希望可以见到我穿不同婚纱的样子。
嗯但我觉得,哪怕是偷偷地试穿一下也好。总觉得穿上它会更幸福。
“如果要继续下去的话,该怎么办呢”
丈夫轻声。
本来不打算在意的如果出了意外的事故就和平地抛弃掉吧怀着这样的念头甚至没打算出手,但本能地释出咒力似乎造成了事情的偏差。
从高专办完辞职手续后,再次见面时本来想着随便动手处理掉就好了,但失忆了也没有必要那么麻烦。
很多事情都和原本的世界没有什么不一样,有在顺着原来的轨迹走,虽然慢了几年但也无所谓,从高专那边离职后计划也在按部就班地顺利执行着。
比较轻松的是,只要隐秘地去做、凭借之前在高专任教的经历,也并没有和高专那边撕破脸皮,只是被当成精神异常的咒术师了而已。
至于在这里的她现在还留在身边,也只是在想研究为什么这个世界的自己会这么犹豫又愚蠢地伪装幸福。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
就连意识到在渐渐地没办法抽身都很艰难。
总是觉得应该以身作则。
就算是在意的人,没有于新世界存在的资格也应该抹消掉,就像思想革新般断臂求真诀,计划提上历程后也果断地去做了。
因为不在乎的话就没有必要所以留了下来。
但明明不是我想要的东西,为什么现在会想要呢
美好到不真实的,那个幸福的可以笑出来的世界
搭上脖颈的指节缓缓收拢。
会在掌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