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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火树崖(二)
    画笛看完,几下将这封“遗书”撕得粉碎。他一把抱住段千文,哭喊道:“我不要你跟我一起死!不要!”

    两人抱头痛哭。

    可是,画笛虽然撕毁了遗书,但是段千文又写了一份。就这样,段千文写,画笛撕,两个人几度崩溃。遗书成为了那段短暂时光里的一抹阴影。

    到最后,画笛终于听任了段千文。她理解了如果自己死去,段千文独活的痛苦。于是,她也郑重地写了一封遗书,跟段千文的遗书放到了一处,准备寄给段千文一位值得信赖的朋友。

    在遗书中,她也留下了自己的银行卡帐号与密码。那上面有母亲留给她的全部的钱。

    画笛再也无法呆在这间小小的“碧水台”里了。因为这里的每一处,都会让她想起三年前与段千文在一起的片片断断。空气越来越压抑,画笛快要窒息了。她终于跳下床,推开门,向外面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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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千文将手放到木屋门上的时候,门是虚掩着的。

    他心跳加速!

    晨光正一点一点跃上山头,朦胧的光芒笼罩了天与地。笼罩了山谷,也笼罩了木屋。

    当血腥之气钻入他的鼻腔,门已经被他推开。那个硕大的鱼缸映入眼帘。

    鱼缸很大,大如一只浴盆。缸是透明的,厚厚的有机玻璃制成。水是红色的,红得却并不均匀。浓稠的红色正向浅淡的红色扩张,有点像外面的日出朝霞。

    那个女人,躺在鱼缸里,只穿了一件黑色的蕾丝紧身内衣。血水并不能掩盖她肌肤的净白,泛着冷光的净白。

    而她的脸!

    她的脸!他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他一步一步走近那张脸。那张因为极度恐惧极度痛苦而扭曲的脸,已经大半淹没在鱼缸中,嘴巴张得大大的,眼球几乎裂出眼眶,昔日美丽小巧的鼻子,此刻正淌出淋淋鲜血来。

    金鱼,金鱼呢?那满缸的金鱼,有着雍荣华贵的尾巴的紫蝶尾龙睛,整整九条,此刻已经无踪!

    它们到哪里去了呢?他中心明白,却不愿多想。

    他着急的是:穆萧哪里去了?是去找苏紫呢还是画笛?找苏紫他不怕,怕的就是他们已经……

    心中极度失望,决定孤注一掷。不惜一切代价。

    段千文冲出木屋,锁紧木门,跳上那辆乳白色的“沙漠王子”越野车,朝碧水台驶去。

    画笛走出碧水台,发现天色已经亮了。东方的一团朝霞已经映红山谷。而此刻的她,感觉自己如同在茧中束缚已久的蛹,在这一刻,伴随着喷薄欲出的朝阳,破茧成蝶。

    飞翔。是一种飞翔,向着火树崖的方向。

    那是她涅磐的地方。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红色。如同朝霞,却又不是朝霞。那是火树崖整片的枫林。漫山红遍,层林尽染。映红了半天边,夺了朝霞之艳丽。

    不想一夜之间,满山的枫树便红了。这似乎是不可能的。画笛揉了揉眼睛。眼前极为清晰,不再有黑点跳跃。入眼,便是深深浅浅的红。像油画,一点一点渲染。

    继续飞翔,脑中闪过那些画面。

    那一天,她和他。也是清晨,也是火树崖。山上的枫树也红了。多少个清晨与黄昏,他拥着她看那片渐渐变红的枫林。看那叶子由绿变黄,再由黄变红。一些叶子红得快,另一些叶子红得慢,于是那些深深浅浅的绿色黄色红色,像油画一般涂抹在山崖上。

    当枫林终于红透,他拉着她走进了那片火红。那同样是一个清晨,朝霞与枫林相辉映,整个视野如火如荼。

    他对她说,她的病不能再拖了,这是她手术之前在天堂谷的最后一个清晨。画笛紧紧抿着嘴唇,偎在段千文身边。有这样一个绚丽的清晨,有这样一个爱自己的男人陪伴,死也知足了。

    走进枫林之后,山路变得愈发陡峭了。段千文抓紧了画笛的手,在碎石杂草树木之间寻找着向上的道路。

    有两次,他们险些从山路上滚落下去。但是两个人都没有放弃。在远处凝视这山崖这么多天,登上崖顶似乎已经成为两个人的信念。这信念有关生死。似乎如果他们登上崖顶,就能征服生命本身。

    到后来,道路忽然变得平坦,碎石块也少了很多。当两个人大汗淋漓地登上峰顶时,都不约而同地微笑了。

    整个天堂谷尽收眼底。置身于火红之中时,看原本黛绿色的山谷已经成为黄绿色。那是秋天的颜色。太阳已经升到了半空,碧蓝如洗的天空中几缕丝般的云彩。风从身畔掠过,扬起头发,扬起衣衫,也扬起了两颗年轻的心。

    “笛笛,你看,火树崖终于踩在我们脚下了。来,我们再走近一些。天哪,好美。笛笛,来,再走近些……”

    画笛发疯般地踩着突起的石块向上攀爬。杂草,以及落叶映衬出她纷乱的心情。段千文的那句话就近在耳畔。

    “笛笛,来,走近一些。再走近一些……”

    一身纯白的衣服已经涂上了斑斑点点的痕迹。她仍然不顾一切地向上,再向上。

    段千文发疯般冲进碧水台,看着空空如也的房间,呆了片刻,转身奔出房门。

    在湖畔四顾,眼光终于锁定了一点。

    那是火焰中的一点雪白。那样小的一点白,瞬间又隐没在红色的火焰之中。

    还好,是一个人。他稍微平息了一下自己,朝那个方向奔去。

    火树崖顶。

    一边是如火如荼的枫树林,一边是陡峭的崖壁。

    朝阳自云层间冲出来。阳光四射,空气中迷蒙着淡淡的雾气。

    画笛站在悬崖边上。那一刻,她有些疑惑:时间究竟是一种什么东西?这个时候,她相信时间会是一种物质。她一度丢失,又在这一刻全部找回。

    她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枯草与落叶“沙吵”作响。她转过身,看见身后远远走来一位英俊的男人。那一刻,她有些恍惚,她怀疑时间是否真的流逝了。她仿佛仍然站在记忆里的那个清晨,她是一个绝症患者,爱上了她的主治医生。而之后的一切,仅仅是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