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润秋背着他的大背包,没精打采地坐在树阴下,不时地掏出手机看看时间。正午的太阳光火辣辣地刺人,但杜润秋头顶上那棵大树至少有几百年了,盘根错节,绿荫如盖,活脱脱的一把天然大伞,几乎漏不下几星阳光。
两个戴着大草帽,又打着伞的女孩子,站在不远处,对着杜润秋看了好一会,两个人又叽叽咕咕了一会,其中一个女孩子朝他走了过来,弯下腰跟他打招呼。“大哥,我们想去红珠岭,应该走哪条路啊?”
杜润秋眼前一亮,这女孩皮肤虽然黑了点,但可是个大美人,两颊晒得红红,娇艳得像朵蔷薇似的。大眼睛,长睫毛,活像漫画里面的人。他顿时精神来了,一跳就跳了起来。“红珠岭啊你们也要去红珠岭啊我也是要去红珠岭的要不我们一起结伴去那里可是好地方呀青山绿水人杰地灵还有人在那里拍婚纱照呢……”
那女孩被他这一连串喘口气都不带的话吓住了,直楞楞地瞪着他,过了好一会才说:“你说话都不换气的啊?”
“看到美女我眼睛都不会眨的,更不要说换气了!”杜润秋看到女孩眼睛都瞪圆了,忙又补上了一句,“开玩笑的,我是开玩笑的啦,不要当真不要当真!我嘴里不换气我鼻子会换气啊!”
女孩“吃”地一声笑了出来。这时候,另外一个女孩也走了过来。这个女孩给杜润秋的第一印象就是白,非常白皙,但却不觉得有病态。她没有之前那个皮肤黑的女孩子亮丽得惹眼,但五官长得很是精致。杜润秋一向只注意女孩子的脸和身材,但他看到这个女孩的时候,眼光却停在了她脖子上戴着的一个八卦钱上面。那是个看起来很有点年岁的八卦钱了,虽然古旧,却磨得锃亮锃亮,显然是常常有人用手摩挲它。
“大哥,你是导游对吧?”
白皮肤的女孩说,她的声音很文雅,但杜润秋却有点吃惊。他把自己从上到下地看了一遍,画了一只大脸猫的T恤,短裤,运动鞋,大背包,跟来E山旅游的背包客实在没什么两样。再看了看胸前,导游证也没挂着啊?他望着那女孩,问:“你怎么知道我是导游?我脸上没写着‘导游’两个字吧!”
两个女孩都笑。皮肤很白的女孩说:“因为只有你坐在这里乘凉,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别的人,早都进寺庙去逛啦。”
杜润秋呆了一下,搔着头皮说:“是这样?……”他从包里取出导游证,亮了一亮说,“我姓杜,杜润秋。两位美女,怎么称呼啊?”
“我姓林,林晓霜。”大眼睛的女孩说,“她叫丹朱。”
杜润秋啧啧地赞叹:“人美,名字也美。”他又瞅着丹朱说,“我还不知道有姓丹的呢。”
丹朱微笑着说:“我不姓丹,我姓迟。”她也瞅着杜润秋说,“你的名字难道不是更诗意么?简直可以直接作武侠小说的男主角了。”
杜润秋哈哈笑,说:“我老爹给我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哪股筋搭错了。”他又问,“你们俩是到E山来旅游的吗?就你们两个人?”他突然想起晓霜刚才的问题,“你们要去红珠岭?那里其实没什么可看的……”
晓霜打断他说:“我们在红珠岭的酒店订了房间呢。听说红珠岭是这里最好的一家,丹朱说那里很漂亮。”
是最好的一家,也是最贵的一家。杜润秋心里想着。他早已注意到晓霜手腕上戴的那个白玉麻花镯了,那成色可是好得让人眼睛都舍不得移开。这两个女孩肯定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跑出来旅游的。杜润秋向来见了美女就不会放过,可是这时候,他的手机响了。
“喂?喂,啊,你们到了啊?好,好,我这就到报恩寺门口来,你们稍等一下啊!”
杜润秋挂了电话,有些失望地说:“我要接待的游客到了,我得先去接他们。不过……”他的眼睛又亮了,“我的客人也是到红珠岭住的!我们晚上见怎么样?我带你们去红珠湖玩!你们订的是哪幢楼?”
“元帅楼!我把我的手机号告诉你……”晓霜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杜润秋原本笑得阳光灿烂的脸,突然地刮过了一片阴影。
“……你们换到别的楼吧,酒店会给你们换的。”杜润秋慢吞吞地说。
晓霜问:“为什么?”
杜润秋迟疑着,过了半天才说:“元帅楼是红珠岭最老的一座楼,是上个世纪四五十年代就修好的,那里面的客房比起其他几座楼差远了。都是一样的价,你们干嘛不住好一点的?听我的,住将军楼吧,那里客房都很漂亮。”
晓霜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丹朱。“可是……是丹朱说要订元帅楼的。”
杜润秋呆住了。他也转过头去看丹朱,可是丹朱的脸被她头上那顶绿色的宽边草帽遮住了大半,他根本看不清楚阴影下面她脸上的表情。
晓霜一手挽住丹朱的胳臂,冲着杜润秋甜甜地笑了笑。“我们先去逛啦,晚上见哟!”
杜润秋对她回报以一个自认为是最帅气的笑,看着蹦蹦跳跳的晓霜拖着丹朱走上了往红珠岭方向的路,急急忙忙地朝他要接待的那群客人跑了过去。
很快,杜润秋把一群客人都赶进了正殿烧香磕头,自己就一屁股坐在了一棵千年老柏树下面。取下头上戴的帽子,用力地扇着风。报恩寺是座千年古寺,古树参天,就算是盛夏,也会觉得遍体清凉。
“喂,你也在?”
有人跟他打招呼。杜润秋听到是男人的声音,也提不起劲儿来,无精打采地挥动着帽子说:“是梁喜啊,你也走到这里来了?”
梁喜比杜润秋大几岁,二十**的样子。杜润秋个头很高,足有一米八七、八八,体格很是健壮。这个头体魄,却偏偏长了张娃娃脸,倒是很讨喜,笑起来尤其可爱。老梁比他矮了足足半个头,皮肤黄黑,很不起眼,背着一只灰绿色的大挎包,那式样活像半个世纪前的款式。
他在杜润秋身边坐了下来,从挎包里拿出了一瓶矿泉水,咕嘟嘟地喝了半瓶,抹了抹嘴说:“别提了,我带的这个团真是麻烦死了。”
杜润秋扫了一眼梁喜带的那个团队——因为每个游客都戴着一顶旅行社赠送的小红帽,所以很好辨认——都是些中年大叔大妈,虽然穿着土气,但都戴着黄金链子大钻戒什么的,而且人人都戴着水晶饰品,显然是在旅游区的购物点买的。他呵了一声说:“麻烦?你这团可大赚了吧?瞧瞧,一个个买了多少水晶,沉甸甸地带着呢!你小子,白抱怨吧,你不带,让我?”
梁喜愁眉苦脸地说:“换平时,我当然乐开花。可是……”他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压低声音说,“你不知道,经过M县的时候,有个客人死啦!”
杜润秋楞了一下。“死了?怎么死的?”
“我也不知道啊!”梁喜摊开手说,“我们住在M县最好的那家酒店,我跟他们住的不是一栋楼。第二天一早,他们就给我打电话,叫我快去,说有人不行了。我赶去一看,都死啦!”
杜润秋两道浓眉拧在了一起。“死在房间里的?男的女的?”
“男的,五十多岁,说是心脏病发作。”梁喜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反正我去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是他老婆说他有心脏病的……”
“等等等等等等!”杜润秋挥着手大叫,“他老婆!他老婆肯定是跟他睡在个房间吧?难道天亮了才发现他死了?跟一具尸体睡了一晚上?”
下午的烈日下,梁喜居然抖了一下。他的声音,压得更低了。“这我可不知道。她说她一路上累得不行,一沾到床就睡了,什么都不知道呐。她拿出了她丈夫平时吃的药,医生说是治心脏病的。我想,大概是那天白天去的景点海拔太高,累坏了,心脏负荷不了,才会……”
他还没说完,突然瞪圆了眼睛,看着正殿的方向。杜润秋也顺着他的眼神看去,也直了眼。只见一个穿白色长裙的年轻女人,手里举着一柱比她人还要高的香,小心翼翼地从正殿的门槛上迈出来。
杜润秋嘿了一声。“好家伙,这柱香得上万吧!这女人想求个什么啊,这么舍得!”
梁喜的脸色,变得相当古怪。过了好一会,他才小声地说了一句:“她就是我说那个死掉的游客的老婆啊。”
杜润秋发出了一声夸张的大叫,然后又放低了声音说:“你不是说死的那个客人五十多岁吗?这女的也才二十多岁啊!”他又瞅了几眼,那女人留着一头长发,眼圈红肿,完全没有化妆,但看起来还是十分秀丽。“长得挺漂亮的,又是老牛吃嫩草啊?奇怪,”
梁喜白了他一眼。“你就知道看女人!那个死了的客人,很胖,很丑,反正跟她一点也不相配的。不过,不相配的夫妻多着呢,人家有钱嘛,再漂亮的也娶得到!”
杜润秋有点奇怪地说:“她怎么不留在当地办她丈夫的后事,还跟着旅游团继续旅游?”
梁喜吞了一口口水。“她……她对我说,她丈夫死了,她一定得到E山来给她的丈夫烧一柱香。她说她丈夫是最信这些的,所以一定要替他完成心愿……”
“难怪她舍得花大价钱买这样的高香。”杜润秋盯着那年轻女人看,她很是虔诚地把那柱香插进了大香炉里,然后对着香,双手合掌,闭上了眼睛,嘴里也不知念念有词着什么。
“喂,梁喜,她叫什么名字?”
“她叫……”梁喜正想回答,突然想起了什么,又瞪了杜润秋一眼。“你又想打人家的歪主意了?拜托,人家才死了老公呢!”
杜润秋嘿嘿地笑。“说说嘛,又不会死。”他拍了拍梁喜的肩膀,“告诉我嘛,晚上请你吃饭?”
“谁稀罕你请吃饭。”梁喜说,“她叫杜欣,你可别去招惹,惹了麻烦我管不了!”
“跟我一个姓?”
梁喜呃了一声。“是呀,我还真没注意,真是跟你一个姓呢。”
杜润秋顿时兴奋了起来。“好好好,一个姓好,五百年前都是一家!”他说着说着就眉飞色舞神采飞扬了,人也站了起来。梁喜一拉他说:“你干嘛?你想干嘛?”
“过去搭讪啊!”杜润秋说得理直气壮。
梁喜又好气又好笑,正想挖苦他两句,只见杜欣上完了香,居然正对着他们的方向走过来了。他连忙站了起来,杜欣走到他面前,柔声地说:“梁先生,你能不能告诉我,这里……这附近哪里有算命的?”
梁喜呆了一下,脸色也跟着变了一下。杜润秋却没有注意到梁喜的神色,忙忙地凑上去说:“算命的?我知道,我知道,我带你去怎么样?就在寺庙的对面,那个算命的在那里摆摊摆了很久了,算得灵得不得了。一般人,他不给算的,我跟他算,我帮你说去,他一定会帮你算的。你要算什么,算财运,还是算姻缘?”
杜欣开始并没有注意他,这时候才抬起头来看他。她的脸突然变得纸一样的白,两眼盯着杜润秋,一言不发。梁喜狠狠地瞪了杜润秋一眼,杜润秋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尴尬地摸着后脑勺傻笑。梁喜把杜润秋一把推开,笑着说:“石太太,你看,现在是团队一起行动的,不太方便啊!你看这样行不,等到下山的时候时候,我再陪你去?”
杜欣想了一想。她似乎是个相当通情达理的女人,点了点头。“那好,麻烦您了,梁先生。”
她说完这句话,又朝杜润秋微微点头,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谢谢你了。”
杜润秋简直是受宠若惊,正想找出些话来回答,突然,有个女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窜了出来,一窜就窜到了他们中间。这是个打扮很俗气的中年女人,头发烫得焦黄焦黄像一堆锈了的铁丝,居然还穿了双高跟鞋来爬山。她对着杜欣就尖叫了起来:“哎呀,你戴的胸针,好漂亮啊,你是在哪里买的?我也要去买一个!”
杜欣的左胸上,确实别着一个紫水晶胸针,镶嵌成一朵四叶草的形状,很是漂亮。按理说,这么问也不奇怪,但杜欣和梁喜的反应,都很奇怪。杜欣是有些诧异又有些警觉地盯着那中年女人,不说话。梁喜的眼神也很古怪,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吞了回去。
杜润秋见杜欣和梁喜都一言不发,就说:“半山腰的那家水晶店有很多胸针卖吧。”
那中年女人“哦”了一声,说:“水晶店啊!那我买去!好漂亮!”她一边说,就一边笑着走开了。杜欣看着她走开,一转身,又朝正殿走去了。
“你们都怎么了?”杜润秋等杜欣走远了,问梁喜。他真的觉得奇怪。“那女人问水晶胸针是哪里买的,这问题有什么古怪吗?”
“……问题是没什么古怪。”梁喜迟迟疑疑地说,“但是……”
“但是什么?”杜润秋追问。他一向好奇心很重,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
梁喜看了他一眼。“你要听,我就从头讲。”
梁喜带的这个旅游团,来自H省沿海的一个小地方,但那地方的人都富得流油。虽然这群人的整体素质不怎么样(杜欣算是个例外,梁喜从旅游团里面的三姑六婆的嘴里隐隐约约地听到,杜欣是嫁过去的),但是出手无比大方,一路上买得梁喜是满心欢喜,所以素质不怎么样也忍了。
但是从M县出发后,一行队伍,就少了一个人。路上碰见死人的事,再怎么也乐不起来,梁喜也不用再装笑了。事实上,他这一路早已笑得嘴角都僵了。
旅游车开进了Y镇。他们要在这里解决晚饭,顺便还有一个水晶店可以买点水晶。Y镇虽然小得要命,划根火柴的话,火柴还没燃完就走到头了,但是Y镇是到M县的必经之路,而且盛产水晶,所以也算是出名。当然,这小地方的晚饭,也不可能好到哪里去,所以一群人匆匆地填饱肚子,就像一群蝗虫一样扑进了水晶店。一个大妈说:“反正也在停电,饭也是吃不好的,不如早点去买东西!”
梁喜心想,饭店没电,水晶店自然也没电的,难道就能买得好了?当然这想归想,他肯定是不会说出来的。
一群人借着蜡烛光,在那里叽叽喳喳地挑水晶。店员们见大生意上门了,那脸上的笑都快把嘴笑裂了。梁喜从烟盒里拿了一支烟,走到后门的角落坐下来,正打算点烟,一个火机就凑到了他面前。
梁喜抬头一看,是个皮肤黝黑的男人,满面堆笑。他就着火机点了烟,说:“孟老板,我今天是给你带了笔大生意来呐!”
孟老板嘿嘿地笑,在他旁边坐了下来。“是啊,这群人肯定要买不少。老梁,你这次运气好啊,这一路上赚得欢吧?”
梁喜郁闷地吐出了一串烟圈。“运气好?是我运气背吧!前天晚上在M县,这团里有个男人死啦!莫名其妙!”
孟老板的手抖了一下,烟掉在地上。“什么?死人了?”他盯着梁喜上上下下地看了一会,慢吞吞地说,“难怪呢……”
梁喜听着他的语气很奇怪,就问:“难怪什么?”
孟老板把地上的烟捡了起来,重新点燃了,塞在嘴里。“你们的车一进Y镇,Y镇就停电了。你知道,Y镇有个电厂,我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从没见过停电的。你带的这个团,可有点邪门啊……”
“胡说八道什么。”梁喜被他说得也觉得寒渗渗的,连忙打断了他。“早知道就不跟你说了,我也是鬼打墙了么?不跟你扯了,我进去看看。”
“等下。”孟老板从衣袋里掏了个挺厚的红包,塞给他。梁喜接了过来,掂了掂说,“怎么,翻了几倍给我的?”
“快带你那群人走,这笔生意我不做了。”孟老板又低下头,一口接一口地抽烟。梁喜吃惊得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孟老板是油锅里还要捞钱出来的人,今天居然叫他这笔大生意赶紧走?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怎的?
水晶店里点了很多蜡烛,一群人都围在柜台上,又挑又拣。只有杜欣,一个人远远地站在角落里,白皙秀丽的脸上一片茫然的神色。梁喜正想走过去,找点话跟她说说,这时候,他看见一个穿鲜红色裙子的中年女人,不知从哪里窜到了杜欣的面前,尖着嗓子就叫了起来:“哎呀,你戴的胸针,好漂亮啊,你是在哪里买的?我也要去买一个!”
杜欣好像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有点茫然地看了那女人一眼,没有说话。梁喜看那女人就半弯着腰盯着杜欣胸前那个四叶草形状的紫水晶胸针看个不停,杜欣一脸古怪的表情,就走上前去,笑着说:“这里有很多水晶胸针,喜欢就去挑一个吧。”
他朝外面瞟了一眼,除了自己这个旅游团那辆车之外,也没见着别的旅游车,不知道这个冒冒失失的女人是从哪里钻出来的。他心里有些反感,但脸上仍然挂着笑。
中年女人“哦”了一声。“这个式样和颜色的,很少见,我就喜欢这个!”
她一边笑,一边怪怪地看着杜欣,说着说着就走开了,梁喜就对杜欣轻声地说:“石太太,我看,你还是先回车上休息一下吧?”
“……谢谢。”梁喜的这个建议,应该是正合她心意的。
梁喜陪着杜欣回到了旅游车上,拧开了一瓶矿泉水递给她。杜欣感激地对着他笑了一笑,拿在手里却没有喝。她的脸上,又出现了一种若有所思的表情。
“梁先生……我前天晚上,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梁喜呆了呆。他可不是算命的,更不知道怎么解梦。但**们导游这一行,都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现在杜欣看起来神情恍惚的样子,他当然要竭力开解她。他对杜欣印象很好,她跟这个团里面的其他人完全不一样,很文静,很有礼貌,话不多,但却很体贴人,即使是在她发现丈夫死了的时候,也只是流泪,没有歇斯底里地发作。打心底地说,梁喜实在觉得那个虽然有钱却满身铜臭的男人配不上她。
“石太太,你做了什么梦?”
杜欣微微蹙起了眉头。她的眼神有些朦胧,没有焦距地注视着前方。“我梦见了一个女人。一个非常奇怪的女人。”
梁喜盯着她。“奇怪的女人?”
“她像是刚从土里钻出来一样。全身上下都是泥土,连她的脸上也全是土。我只看得见她的一双眼睛,很亮,亮得可怕,死死地盯着我看!”
杜欣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眼神也变了。不知怎么的,梁喜觉得背上都凉了一下。“她……她在你梦里……做了什么?”
“她……她从衣柜里一下子就扑过来了!”杜欣脸上那种平静的表情消失了,黑白分明的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直直地瞪着梁喜。“她满是泥土的手,伸到了我的面前……”
梁喜整个人都绷紧了,只觉得头皮发麻。“然后呢?”
“……然后我就醒了。”过了很久,杜欣才说。她转开了头,望着车窗外面。“我是尖叫着醒来的。我想去推醒身边的……可是,我推不醒他。这时候,我才发觉他已经……他身上已经冰凉了。”
她瞳仁又骤然地缩小了,露出了那种惊惧的表情。“但是……但是……但是……”
她一连说了三个但是,却仍然没下文。梁喜见到她的表情,也不忍心去催她,只是望着她,等着。杜欣接连喘了几口气,才说道:“衣柜的门是开着的!开了大大的一条缝!我睡觉之前,明明把衣柜门关好了的!”
车里开着冷气,但就算是冷气,也不至于让梁喜有那种人都被冻住了的感觉。一时间,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这时候,只看到杜欣又把手放在了她胸前戴着的那枚紫水晶的四叶草胸针上。她的眼睛,依然直楞楞地瞪着前方。
“后来,我发现,我放在左边床头柜的胸针,却跑到了右边床头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