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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江山叫板
    第二日,百里婠将此番情况与程寂清仔细说了。

    程寂清认认真真的听完:“你说景佑帝爱的是仪妃?”

    百里婠点头:“我也没想到,这么一来,我们又断了一条路。”

    程寂清一笑:“程某倒觉得不见得。”

    百里婠转头望他:“先生何出此言?”

    “三小姐,若是仪妃死了,你觉得景佑帝还会不会保容妃?若是仪妃的死是容妃下的手呢?”

    “不可以。”程寂清刚说完,百里婠一口便回绝了。

    程寂清之所以足智多谋,倒不见得他比百里婠聪明,只是无论什么事,他的立场都比百里婠客观漠然许多,所以他可以平静地提出一条条毒计而没有半点不忍。

    “我下不了手。”百里婠的脑子里浮现出仪妃在月光下的侧脸,她不是一个善良的人,只是对仪妃,她的确下不了手。

    “小姐,不好了。”妙手一边走进来一边说道,“仪妃死了。”

    “什么?”百里婠脸色一变,她转过头看了程寂清一眼,程寂清淡然说道:“程某也是刚知道。”

    百里婠倒不疑是程寂清下的手,仪妃的事情她方才才与程寂清说,程寂清就算要下手,也不可能这么快。

    整整一天,百里婠站在窗前,静静地看着远方,不发一言。

    妙手知道百里婠定是心中难受,她上前说道:“小姐,你觉得是谁下的手?”

    百里婠听见了妙手的话,缓缓开口。

    “怕是我昨夜入冷宫的一番作为被凌思涵发觉,以为我和仪妃有了什么约定,所以不等我们动作,便先下手为强。”百里婠的声音飘散在风中,“她一番设计甘入冷宫,本可一生平淡安宁,是我害了她。”

    妙手没有说话,此刻,所有的安慰都显得苍白。

    据说,宫人照例给仪妃送饭的时候,却发现仪妃自缢,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已经没了呼吸。宫人惊叫一声,然后便去禀告了景佑帝。

    景佑帝看到仪妃遗体的时候,只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葬了吧。”

    仪妃的葬礼很简陋,作为一个废妃,是不能以妃子之礼下葬的,百里婠也前去吊唁了,她站在一旁,看着景佑帝平静的脸色,景佑帝的双鬓已经有许多灰白的痕迹,脸上也挂上了沧桑的暮色,他一直很冷静,只是那藏在后头的双手轻微的颤抖却没逃过百里婠的眼睛,百里婠突然觉得帝王是如此悲哀。

    万人匍匐于脚下又怎样,算尽心机翻云覆雨又怎样?在心爱的人死后,不能给她一个隆重的葬礼,甚至站在她的葬礼上,都不能表露出自己的一丝悲伤。

    百里婠看着那棺木,不禁想起那个恬淡如菊充满智慧的女子,心中一时不知作何想。凌司玦站在左后方,百里婠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见他的侧脸,依旧是平静的毫无一丝波澜,勾勒出绝美的线条。

    除了几个宫妃脸上挂着惺惺作态的悲伤,站在这里的大多是没有表情的,包括百里婠。

    景佑帝本就年纪大了,在经历一次次打击之后,仪妃的死终是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过后不久,景佑帝终于病来如山倒,御医来了一拨又一拨,诊断出来说是郁结成疾。

    旁人不知道,百里婠却是知道的,景佑帝为什么会郁结成疾,百里婠暗自感叹了一声,不管景佑帝是一个怎样的帝王,对仪妃却是深爱入骨的。

    景佑帝的病一直拖着,上好的药吃了一大堆,却是不见起色,朝堂也开始蠢蠢欲动,看这光景,盛世怕是要变天了。百里婠心知景佑帝已是强弩之末,若不能从凌思涵手中尽快拿回兵符,就大事不妙了。

    这日,景佑帝传了百里婠进宫。

    百里婠整了妆容,进了宫,老远便瞥见景佑帝披着披风坐在亭子里,身子骨看上去似乎消瘦了许多,百里婠一愣,犹记得上次出现在这里,景佑帝曾问她,对凌司玦,对凌越,当真没有一丝留恋了吗。当时她的回答是,有的,但那已经不重要了。

    百里婠走进亭子,一边说道:“父皇,为什么不进屋子,这里风大。”

    景佑帝笑笑:“朕想在这里坐坐。”

    百里婠在一旁坐下,苏公公上前奉了茶。

    “知道朕为什么召你前来吗?”景佑帝问道。

    百里婠看着景佑帝,不语。

    景佑帝叹了一口气:“朕知道你去看过仪妃。”

    百里婠眼神闪了闪,然后说道:“是。”

    “你都知道了。”景佑帝这句轻描淡写的,百里婠却听出了肯定的意味。

    “是。”百里婠依旧承认,景佑帝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他是一个帝王,就算病入膏肓,他依旧是万人之上威凌八方的帝王。此刻说谎,对她没有好处。

    景佑帝似乎没有怪罪的意思,只问道:“觉得朕心狠吗?”

    百里婠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我只能说,若父皇不是一个帝王,我会这么觉得。”

    景佑帝笑了笑,却不接话头:“婠儿,朕曾经打了你二十大板,你恨朕吗?”

    百里婠摇摇头,她心中清楚,她犯的错真要严格来说,那是砍头都不为过的,景佑帝只不痛不痒地打了二十大板,已经是极为给她面子了。

    “你这孩子甚是聪慧,说话向来滴水不漏,朕也不知道你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但是朕今天想问你一句心里话,你爱老六吗?”

    百里婠转过头去看景佑帝,依旧不语,景佑帝一直望着她,乃至此刻,百里婠才在他身上看到一个长辈的影子。

    良久,百里婠轻点了点头。

    景佑帝眼神一松,又问道:“那你愿意和老六复合吗?”

    百里婠摇头。

    点头的时候,百里婠不见迟疑,摇头的时候,更是丝毫不拖泥带水。

    “哦,既然有爱,为什么又不愿意呢?”

    对景佑帝来说,百里婠是唯一知道他爱仪妃的人,这是一种很奇妙的牵引,所以,百里婠算是一个可以说话的人,百里婠也知道,此刻她说什么,景佑帝也不会怪罪——就算看在仪妃的面上,他也不会。

    百里婠看着亭子外的远景,声音轻柔却坚定:“我爱他,但我更爱我的原则,正如他爱我,却更爱他的江山一样。我们之间,总要有个人退一步,若是无人肯退,那么我们此生都是对立的。”

    景佑帝听了百里婠的话,好似非常惊讶一般,他知道百里婠不是寻常女子,却不知道她的心这般大,会有哪个女人,敢拿自己放在和江山同等的地位,和江山叫板?又会有哪个男人,会弃江山而选择一个女人?

    他自问对仪妃已是用情至深,却也做不到这层。

    “朕的儿子里,老四和老六是最出色的,老六机智稳重,堪担大任,若是老六继位,你又打算如何?”

    “不如何,若是真到了那一天……”百里婠突然却有不说了,只轻轻笑了笑。

    若是真到了那一天,怕是他也不会放过我。

    景佑帝还想开口,却重重地咳起来,苏公公急忙上前给景佑帝轻轻拍打后背,待气顺了,景佑帝喝了一口热茶。百里婠将手搭在景佑帝的脉上,过了一下又收回,一言不发。

    景佑帝看着百里婠的脸色,却不甚在意地笑了:“你不用瞧了,朕的身子朕知道,回去吧。”

    苏公公扶着景佑帝起身,百里婠看着景佑帝蹒跚而去的苍然背影,不免心有一丝感慨。她整了整思绪,迈着不徐不疾的步伐出了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