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了一日,十一皇子凌思远渡劫归来,景佑帝整装,亲往万安寺郑重相迎,仪仗从万安寺门口排到大街上,万分壮观。此劫得以安然渡过,保盛世繁荣昌盛,景佑帝下旨大赦天下,普天同庆,皇上感念十一皇子渡劫有功,故赐封一等亲王,封号,善。
十一皇子凌思远,以一苍白体弱之躯,成为盛世第一个十四岁便封王的皇子。
“善王,善……”百里婠捧着茶杯,轻念着这封号,不由得微微一哂。
时间倒退到半日之前,景佑帝亲往万安寺,迎接顺利渡劫的凌思远。景佑帝勒令仪仗守在万安寺门口,与皇后一同进了万安寺大殿。
无念大师已守候在大殿门前,见到景佑帝和皇后亲来,便行了一佛礼:“阿弥陀佛,圣上,皇后娘娘。”
景佑帝和皇后也恭敬地行了一佛礼:“大师好。”
无念点点头。
景佑帝开口问道:“大师,远儿何在?”
无念微微叹了一口气,对两人说道:“圣上,皇后娘娘,请随老衲来。”
于是引着景佑帝二人去了厢房。
当景佑帝看到躺在床上的人,正是他的小儿子凌思远,七日不见,他已万分消瘦,嘴角干裂起皮,面色苍白枯黄,深深的眼眶青黑下陷,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儿,似乎没有心跳没有呼吸一般,若不是无念大师说凌思远还有一口气在,景佑帝当真要以为他已魂归九泉了。
景佑帝心中不由震了三震,看着小儿子虚弱的身体便红了眼眶,低声呢喃道:“远儿,远儿……”
躺在床上的凌思远似乎听见了这声音,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到了景佑帝,一开口便是万分沙哑,那声音仿佛从喉咙里挤出来一般:“父皇……”
景佑帝赶紧上前握住凌思远的手,那手似皮包骨头,半点肉也无,直硌地他手心生疼,景佑帝心里一痛,连忙开口:“远儿,别说话。”
无念不由感慨道:“圣上,十一皇子身子虚弱,却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强撑一口气过了这七日,其性格之坚毅,就连老衲也深为折服,得子若此,实乃圣上之福。”
景佑帝听罢握着凌思远的手微微一颤,眼神看着床上的幼子,心中早已被感动和自责填满,他抬起头对无念大师说道:“大师,不知现在远儿可否随朕回宫?”
无念点了点头,说道:“十一皇子现在身子很虚弱,圣上一路上多加小心,不要多加颠簸,回宫后细心照料,这几日只能喝米汤,不要进补。”
景佑帝和皇后双手合十,恭敬应道:“多谢大师提点。”
景佑帝命人用软轿仔细抬着凌思远,凌思远刚刚醒过来一会儿便又晕过去了,或者说睡过去了,这半口气吊着看在景佑帝眼里实在心慌。
无念送景佑帝等人至万安寺门口,景佑帝向无念辞了行,说道:“这次安然渡劫全靠大师,朕在这里谢过大师了。”
无念微微一笑:“圣上福泽深厚,自有上天庇佑,老衲不过尽绵薄之力,圣上无需挂怀。”
景佑帝又说了一番感激的话,终于拜别无念大师,大队仪仗整顿回宫。
回了宫,景佑帝派人将凌思远好生抬着,容妃迎了上来:“皇上,臣妾已经派人将永成宫安排妥帖,以便十一皇子休养。”
景佑帝沉声道:“远儿不住永成宫了,”又吩咐道,“苏广平,拟旨,十一皇子代君渡劫,匡我盛世,其心一片赤诚,赐封一等亲王。”
容妃的眼神闪了一闪,却未开口。
苏广平恭敬应了,又问道:“皇上,封号呢?”
景佑帝看着凌思远苍白瘦弱的脸庞失了片刻神,然后众人听见他略为沙哑的声音:“封号,善。”
“是。敢问皇上,十一……善王如今应搬往何处。”
景佑帝沉思了片刻然后缓缓开口:“既然是王爷,自然是要出宫建府的,京都东边那座宅子赐给远儿,找人翻新一遍,在这之前,远儿就住西边的象阳宫,你去内务府走一趟,差些人过来,仔细照顾着,太医院的太医也派些过来,远儿身子不好,给远儿好好看看。”
苏广平听着景佑帝的话,不由心想这西边的象阳宫是先皇最宠爱的瑜妃居住的,环境自然是不消说,皇上赐住象阳宫,又赐一等亲王,皇上今日这番作为,怕是要抬举十一皇子了。
苏广平低头应道:“奴才遵旨。”
此后,盛世皇朝,只有善王凌思远,而那个瘦弱多病,孤苦无依的十一皇子便与这冷清破败的永成宫一道,变成历史,不复再见。
偌大的宫殿,华丽而奢侈,铺着雪白貂皮的软榻上端坐着一个倾国倾城的女人,她的五官精致到挑不出一丝毛病,只是那阴郁的表情显得有些扭曲,将这美丽折损了一半。
这女人便是宠冠六宫的容妃。
今日皇上的一番作为她听在耳中,心里便已经怒极,但是她毕竟不是没有气度的泼妇,生了气就在宫里摔杯子砸椅子的。恰恰相反,她能一步步爬到今日的位置,正是因为她超乎常人的忍耐力。
此时,有宫女上前回禀:“娘娘,晚清姑娘已经来了。”
容妃的眼神轻轻瞟过去:“让她进来。”
“是。”
片刻之后,一个容貌清丽的女子跨步进来,见了容妃便跪下行礼:“娘娘万安。”
容妃的眼神缓缓落在她身上,那眼神中带着一点阴狠:“万安?本宫哪里来的万安?”
那女子便是晚清,只不过却不是之前的晚清了,听了容妃的话,她越发低了眉眼,恭敬地回道:“娘娘严重,娘娘福泽绵长,寿与天齐。”
容妃冷哼了一声:“本宫以前怎么没发觉,你如此会说话?”
晚清恭敬地回道:“娘娘明鉴,奴婢说的是实话。”
容妃慵懒地轻拨着茶盖,带着指套的小指轻轻地扬起,端的是万千风情自在其中,她的倾城笑容含了三分阴冷:“你再会说话,也补救不了你失职的事实,在你的眼皮底下出了这样的事情,你说本宫应该如何罚你?”
“娘娘,请听奴婢一言。”
“你还想说什么?”
晚清盈盈下拜,缓缓开口,声音虽不大,却无半分胆怯之意:“娘娘,奴婢之前并不知道十一皇子做寿灯一事,但毕竟这是奴婢的过失,奴婢不想推脱,娘娘心头有气,大可杀了奴婢泄愤,奴婢贱命一条,若能让娘娘展颜,奴婢甘之如饴。只不过奴婢在十一皇子身边照料久了,十一皇子很信任奴婢,奴婢死了不要紧,十一皇子封了善王,以后娘娘再想安插人到十一皇子身边,怕就难了。”
容妃轻眯着眼睛考量,这番话倒是说的不错,凌思远封了善王,即将出宫建府,皇上现在一心向着他,定要安排人手在他身边伺候着,到时候她的人,却是不好插了,若是一不小心惹祸上身,反倒得不偿失。
晚清看容妃有了几分动摇,便趁机说道:“娘娘,奴婢愿戴罪立功,十一皇子虽封了王,只是他身体早已败坏,不出两年必定魂归九泉,奴婢只要坚持在十一皇子身边,等着他死去,娘娘便可安心。而且,娘娘的心腹大患并不是十一皇子,而是瑞王,瑞王心思深沉,手段狠辣,若不将他除去,娘娘以后的路必定会很难走。”
容妃冷冷一笑:“不管是凌思远还是凌司玦,都不能阻挡本宫,你继续待在凌思远身边,这次若是再出什么岔子,你知道本宫的手段!”
晚清恭敬地磕了一个头:“多谢娘娘。”
出了这云暖宫,晚清的嘴角轻轻勾起,赫然是一个不屑的角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