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投下淡黄的光, 墙上爬过翘着尾巴的猫。猫瞧了一眼抓皱挎包肩带的山本,跳下墙,溜进别人家的院子。
山本脚下延伸出细长的斜影, 微风吹拂头发,影子的发丝同样起舞。
他的视线向上,在黑夜里望向我,手机放在耳边。
是楠雄还是楠子?
头上不禁冒出汗,我被山本发现了。
但很快,我想清楚了其中的问题。
山本错误地以浮空作为判断棒球精灵楠子身份的条件, 而我刚好因为风太排名漂浮起来,正巧在窗边被他看见了。
距离排名和到床上睡觉之间隔了近一个小时,那家伙恐怕在外面纠结了不少的时间,才下定决心问我。
听我解释。
“我不听。”他立刻道。
电话却没有挂断。
诡异的气氛在两台手机之间传开, 山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院子的树轻轻摇晃,风吹起小碎石,在地上翻滚直到碰到墙才停下。
真的不听?
“楠雄是有苦衷吗?”
倒也算不上苦衷, 我扶着窗框, 皱着眉。
等一下, 为什么我会觉得我们的谈话有种怪异的熟悉感?啊,我想起来了, 是和山本一起看过的狗血电影中的几句台词。
你在生气吗?
“我才没有。”
我不信。
听到他打喷嚏,吸了吸鼻子的声音。要是他因此着凉,我会很过意不去的。
稍等,我马上出来。
我挂断通话,从衣柜里取下外套, 顺便在楼下冲了一杯热可可。刚打开家门, 便与高出墙一头的山本对上视线。
热可可在杯中摇晃, 热气缓缓上升。我打开院子的门,先递出臂弯处的外套。
“谢谢。”他放下棒球包,穿上外套轻声道。
进来吧。
我退开一步,他目光深沉地盯着我的脸。
呀嘞呀嘞。
实在让人受不了的眼神,充满探究和说不清楚的情绪翻涌。
时间很晚了,山本不打算进入室内,他坐在庭院屋檐下,双手捧着热可可,只喝了一口放在旁边。
我与他之间隔着一条手臂的距离。
云层遮住月色,不见星光。
“那我先说。”他十指交叉放在膝上,“我认为楠雄是楠子是有根据的。”
也好,说说看是哪里露馅的。
“楠雄和楠子很像,不止头发像,性格像,就连吃甜品的样子都很像。”
他看过来,单手撑在木质走廊上,侧过身。
“其实,我知道楠子那天来了电影院。”
我不禁张大眼睛,看到山本眼中出现我的倒影。
“也是从那时开始,我隐隐约约察觉到楠雄和楠子之间的关联。”山本舔了舔下唇,大概有些口渴。
“那天晚上我睡不着,一直回想发生的所有细节,然后我注意到公共电话里传出的喇叭声,听起来和我在电影院前听到的声响一致,二者之间没有时间差。”
我扶着眼镜,原来是从这里开始产生怀疑的。
“我感到很疑惑,既然楠子来了,为什么不直接与我见面?”
“仔细想想,我才发现楠雄和楠子从来没有同时出现在我眼前。”
他按在台阶上的手虚握成拳,敞开的外套拉链从腿上滑落,与木制地板发出磕碰。
山本观察得很细致。
除了知道我有超能力,每次变身成什么样都不感到奇怪的reborn,和直觉惊人的哥哥之外,唯有山本靠细节推测。
“当时我更多的是不相信,因为楠子的投球能力无人能及,而楠雄的运动能力……”他轻咳一声,“该用什么词比较好呢。”
直接说运动废柴,我不会介意。
他摸了摸后脖子,瞄我一眼,不动声色地挪了一步,更靠近我,“我从来不认为楠雄和阿纲是废柴。”
是么。
“嗯。”山本点头强调,“而且我发现在楠雄身边提的心愿都巧合般地达成。”
真是的。
怪我自己,以后绝对会当作什么都听不见。
他抿唇,似乎想起了什么,“只除了让我见到楠子的这个愿望。”
还有其他的疑点吗?
我转移话题。
“楠雄的手臂很硬。”山本有些不好意思地坐直身体,“在沙滩遇到楠子时,我发现她的手臂也很硬。听阿纲说,我被她公主抱了。”
因为你先抱的。
怎么样,体会到同样被公主抱的震惊了吧。
“我当时昏过去了,没有感受到。”他支着下巴,鞋底磨擦过院子的地面。
为什么听起来有些遗憾?错觉吗?
“我亲眼看见楠子会浮空。刚才我路过楠雄家,正好也看见楠雄坐在空中,结合所有提到的,我不相信是巧合。”
山本说的都对,只除了关键性证据是错的,那是风太的能力。
打消怀疑的方法有很多,最简单直接的便是用催眠变出一个楠子,和我同时出现在他面前。
如果承认的话,他会觉得我在故意捉弄他,就算性格再好,也一定会感到恼火,和我绝交都是有可能的。
听起来并不完全是坏事。
因为我能够顺理成章地摆脱被山本喜欢的烦恼,更直接一点,解决了被他常常揽着肩膀当好朋友的麻烦。
他是校园明星,和他走太近已经给我带来很多不便比如被别班的学生追问山本的联系方式,打探山本在意的人,很多次被拜托转交情书、纸条和各类物品等等。
要是坦白能够彻底避免这些,就这么做吧。
我——
刚出声,他同时开口,“今天——”
我们对视一眼。
你先说完。
山本面向我转过身,视线低垂,“今天我见到了手套精灵,他向我展示了楠子和他很亲呢的照片,还说,他们的关系如照片所示。”
这我知道了,而且该夸奖reborn的修图技术。
墙外响起路人的脚步声,邻居的狗被惊到大叫起来。
我看着被遮住的月亮,想着一切该结束了。彻底闹掰之后,哥哥那边我会去解释说明,不让他因为我和山本的关系而为难。
山本沉默了一会儿道“总觉得,我被小瞧了。”
什么?
我不太懂他的意思。
山本抬起头,透过镜片直视我的眼睛,“稍微有点不甘心,那家伙比我更熟悉楠子,就好像在炫耀。”
呀嘞呀嘞。
居然称呼捕手精灵为“那家伙”,是有多不满reborn的行为啊。
如果我是楠子的话?
他一愣,明明应该想过很多次,但在真的听到我的话之后肌肉明显僵住,呼吸都暂停了。
“我不知道。”山本变得紧张,喉结滚动,眼眸轻颤,“我仍然想要和楠雄做朋友,但也不愿意放弃……对楠子的心意。”
尽给我出难题啊。
“是不是太贪心了?”他抓着我的手腕轻声问。
经常练习挥棒而导致掌心磨出的茧子粗糙,手心的温度滚烫。
握着的力度不至于在我手上留下痕迹,指尖发白。他既想知道真相,又抵触着真相。
不会,完全不会。
实在没办法。
皎洁的月亮从云中露出全部,彩色的光圈围绕,明亮的月光散落庭院。山本的口袋掉出钥匙扣的一角,金属制的钥匙环折射淡淡的白光,有些晃眼。
我家来了个叫风太的小孩。
结果我还是选择了否定他的证据。简单讲述了风太排名的经过,山本的表情已经傻成豆豆眼。
“也就是说,浮空不是楠子专属的能力,我猜错了。”山本的手捂住眼睛,肩膀抖动地笑起来,“太好了,楠雄和楠子是两个人。”
我并没有这么说,可也是隐瞒了。算了,就这样吧。
脑中不由得闪过reborn说过的话,“小楠果然拒绝不了别人呢,尤其是性格温柔、在意小楠的人。”
山本抱住我,激动地用力拍着我的后背,忽然后知后觉地感到不好意思,“那我刚才所说的……”
我会全部忘记的。
“嗯,谢谢楠雄听我说这些事情。”他看着我,笑容和平常一样,“楠雄好调皮,说实话,刚才真的吓到我了。”
他弯腰捡起棒球包,一口气喝光杯子中凉掉的可可,“明天学校见。”
明天见。
“对了,楠雄,我打算对楠子告白,这个秘密我只告诉你一个人,绝对要帮我保密哦。”他小跑着离开我家,体贴地关上门,回头摆摆手,笑容灿烂。
而我僵在原地,心情复杂。
第二天,我在棒球场看见山本独自留下,用棒球摆成想要的信息。我用浮空捣乱,假装是风,耽误了山本摆球的时间,最终还是执着地拼完了一句留言
楠子,明日傍晚六点,我在公园等你,有事想说。山本武留。
这还没完,更让我糟心的是,新闻部贴出了两条新的八卦。
其中之一是有关哥哥、京子和小春为主角的三角恋,字里行间充满对哥哥的轻蔑,以及两个女生眼光的怀疑。标题甚至直白地写着“废柴纲”。
然后第二条是一张照片,脸打码的楠子送冰淇淋给楠雄表白,全篇没有提到山本,却在过分地强调楠雄如何无耻地抢了好朋友的女朋友。
真是亏大了,我根本没吃到那个冰淇淋。
新闻部的修图技术也不赖啊。周围读完八卦后的目光聚集在我和哥哥身上。
“居然是情敌吗?”山本站在人群后,视线戳在我的后脑勺。
我转过身,看见他笑着,眼神变得认真,“就算是楠雄,我也不会让的。”
[怎么办?]
[我害怕的果然变成了事实,小楠和山本喜欢上同一个女生,啊啊啊烦死了。]
[如果真的有神明,请不要这样惩罚我。]
哥哥不安地夹在我和山本之间,表情变来变去。
状况外的狱寺抓着头发,“粉色头发的女人是谁啊?”
“极限地寻找力气大的小鬼!”了平前辈的吼声从走廊的一头传到另一头。
真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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