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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 39 章
    安置点在逆风方向,车队行进得极其艰难,封琛这辆车是最前面的一辆,司机将油门踩到最底,也只能如同蜗牛般缓缓前行。

    虽然是可浮空履带车,但现在这种情况下,浮空就会被整辆车掀翻吹走,只能用履带在地面行进。

    车外可视度极低,什么都看不清,履带车原本不择路况,哪怕遇到石堆土包也能通行,但它终究不是装甲坦克,昏头昏脑地撞上一堵墙后,便只能倒退,再换个方向继续前进。

    封琛坐在车里,跟着车辆摇摇晃晃,几次都觉得这辆车要翻了,又奇迹般地稳住,活像是个不倒翁似的。

    车内的人个个都极度紧张,绷紧了心弦,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领队士兵用对讲机给其他车发布着命令。

    “跟上,前后车之间的车距不要超过三米。”

    “三号车,三号车,三号车是掉队了吗收到立即回答。”

    车队缓慢前行,一小时过去了,才行进了不到两里路。其间有几辆车终于还是被风吹翻,好在只翻滚了几圈就稳住,没有造成什么大碍,调整方向后又跟着继续前进。

    原本做好了一直在飓风中行进的准备,没想到走到一半路途时,狂风没有丝毫征兆地突然停住。就像正在播放中的灾难片被人按下了暂停键,原本喧嚣的风声戛然而止,漫天黄沙往地上沉落。

    被那阵狂风卷到天上去的物品也开始往下掉,也不知道是些什么东西,砸得履带车车顶砰砰作响。好在这军用车极其坚固,被砸成这样也没有变形,若是普通家用车,恐怕早就不成样子了。

    等到世界彻底安静下来,每辆履带车的车门都被打开,大家试探地下了车。

    封琛也跟在人身后下车,他双脚刚踏入地面,就陷入了厚厚的尘土里。只见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天上落下的尘土就已经积了一尺多高,淹住了履带里的半排车轮。

    “风停了,他妈的终于停了,刚才吓死老子了。”

    “我活了三十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风,以往听都没听说过。”

    “老子刚才差点被吹跑,好在抓住了一根钢筋,我身旁也不知道是谁,眼看着被刮飞走了,我都没法去拉住他。”

    但是也有人并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封琛身旁一名中年人就面露忧色“你们不觉得这天太暗了吗明明还是下午,就跟快晚上似的。”

    封琛也觉得光线太暗了,他抬头看天,只见天上的乌云压得更低,依旧翻滚汹涌着,活似悬在头顶的黑色潮水。

    滴答一声,面罩上突然多了滴水渍,像一小朵溅开的花。封琛眨了眨眼,刚伸手去触碰那水渍,耳边的滴答声开始此起彼伏地响起。

    他低头看身旁,那厚厚的尘土上已经出现了一个个密集的小黑点,并迅速蔓延成片。

    “下雨了,下雨了我他妈就说要下雨了。”

    “这天老爷终于下雨,要降温了,肯定要降温了。”

    所有人都在为这场来之不易的降雨高兴,冲淡了差点被狂风卷走的恐慌,但短短几句话间,雨水就骤然变大,点连成片,瓢泼似的往下倾落。

    原本已经安静的天地再次开始喧嚣,但这次却不是尖锐的风啸,而是震耳欲聋的雨声。

    封琛看着身边的尘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雨水渗透,抬臂看了眼腕表,待看清上面的每秒降雨量时,心里咯噔了一下。

    那数字在不断变化24秒,26秒,32秒短短片刻就已经达到了大暴雨的峰值,却还在直线攀升之中。

    领队士兵到底出身军营,也受过不错的军事培训,顿时察觉到不妙,开始招呼周围的人上车。

    “这雨大得不寻常,快快快,都回车上,别磨蹭,赶紧回到安置点去。”

    封琛离车最近,转头就往车上走,脚边尺高的尘土已经成了淤泥,面上的水来不及往下渗,飞快地在表层聚起一层浅浅的水潭。

    “快走快走快走,别磨蹭了,后面的快走。”士兵不停催促。

    隔热服在此时也起到了雨衣的作用,雨水打在身上发出啪啪的声响。封琛觉得自己的脚像是被淤泥吸附住,每次拔起都很艰难,但好在他距离车近,很快就爬上了车。

    他抹掉隔热服面罩上的雨水,转头看其他人时,看见那些距离远的走得就不是那么轻松了,每一步都越陷越深,随着表层雨水的迅速堆积,有人竟然连腰都淹在了水中。

    “快点,再走快点。”士兵语气越来越急促。

    有人在惊慌地叫喊“我走不动了,我的脚全部陷在泥里,拔不出来了。”

    “我的脚也拔不动了,怎么办水淹到我腰了。”

    看着越来越多的人两腿陷入淤泥里,领队士兵在这时果断大吼“不要再走了,在地上爬,把脚后,就像刚才起风时那样爬。”

    封琛在这时抬手看了眼腕表45秒。

    他心里暗叫糟糕,这瞬间降雨量已经突破海云城这些年的最高数据。他们刚才为了避风,车队停下的位置是块洼地,厚厚的泥浆加上不断上涨的雨水,外面的人如果不尽快上来,情况会非常危险。

    刚才连司机都下了车,现在车内只有他一人,他在车里翻找了一圈,揭开副驾驶座椅,从下面的置物格里找到了一卷长绳。

    封琛提着那卷长绳,从车门口探出身体,大吼一声“接住。”

    他用力将绳卷往前抛去,长绳破开重重雨幕,在空中伸展拉长,一端落在了远方。

    看着有人捡起绳子后,他便将另一端系在了座椅腿上。

    有了长绳就好办了,最前方的人拉着绳子上了车,再和封琛一起拽绳子,拖出那些陷在泥地里的人。其他车上的人见到了也跟着效仿,纷纷翻出绳子往外面抛,很快就将所有人都拖上了车。

    车门关闭,领队士兵下令出发,履带车压过淤泥,继续往前行。

    气温开始降低,车内的自控空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下,温度显示在36°c。但没有一个人因为酷热消失而欢欣,因为他们现在正面临着另一个困境。

    车队驶出了洼地,在暴雨中向着安置点的方向前进,天空已经墨黑一片,暴雨倾盆而下,砸在车顶发出轰隆巨响,像是在穿行一帘巨大的瀑布。

    车灯只能照出前方一两米的距离,车窗上水流滚滚而下,封琛透过车窗努力往外看,看到外面的积水就这短短时间内已经淹到了车腰,而水平面就在窗下方晃荡着。

    “路面上全是积水,已经看不见路了,怎么办”因为雨声太大,司机不得不大声呼喊。

    封琛他们这辆车是领队车,现在既看不见路,两边也没有建筑物可以判断,何况到处都是坑洼,还有地震后留下的宽大裂缝,如果继续贸然前进的话会很危险。

    领队士兵还没想出对策,就听到对讲机里传来急促的声音“这里是七号车,前方的六号车一直靠左行驶,突然消失不见了。这里是七号车,前方的六号车一直靠左行驶,突然消失不见了,怀疑左边有裂缝,六号车掉进去了。”

    领队士兵对着对讲机呼叫“六号车,听到请回答。六号车,听到请回答。”

    对讲机里一片沉默。

    “你们他妈的不要偏离路线,一辆车跟着一辆,紧紧咬着前面车的屁股”领队士兵暴怒大吼。

    对讲机里突然又传出一道嘶吼“这里是十二号车,我们陷到坑里出不来,积水将车窗都淹没了,怎么办”

    “我联系安置点,让他们尽快派人来接我们。”

    领队士兵用内联通讯器联系安置点,但耳麦里却只有一片杂音。

    “草装在车顶的信号器被风刮坏了。”

    和安置点失去了联络,领队士兵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拿着对讲机陷入了无措。现在已经降温,车内气温恢复正常,但隔着隔热服的头罩,封琛可以看见他脸上的汗水滚滚而下。

    “现在不能再呆在车里了,我们得出去,离开车。”

    就在所有人都焦灼地等待领队士兵拿主意时,一道听上去年纪不大,但语气却很冷静的声音在车内响起。

    领队士兵看向说话的人,认出他是那名叫做秦深的半大少年。

    这少年给他的印象挺深,平常不爱说话,也不爱接触人,冷冷清清的一个人。虽然还没成年,做事却有着超出同龄人的沉稳,很容易便让人疏忽掉他的年龄,在心里不会将他当做是个孩子。

    “离开车又怎么办”领队士兵狠狠捶了下旁边车身,“外面水都那么深了,出去了又能怎么办”

    封琛紧紧盯着领队士兵,声音却听不出来急躁,一如平常的冷静“我们必须离开车,尽快游回去。”

    “游回去”有人惊讶地大叫“你知道这里到安置点还有多远吗接近两公里,还是逆流,关键风大雨大天又黑,你让我们就这样游回去”

    封琛没有看他,依旧盯着领队士兵“现在水还不深,很多建筑物都露在水面,我们可以借助那些建筑物作为中途休息点,一段一段地游回安置点。现在车辆不能再前进了,而我们继续留在这里,只会越来越危险。”

    “游回去”领队士兵喃喃了一句,又追问道“人冲散了怎么办”

    封琛指着车厢底的长绳“我们不是有长绳吗所有人都将绳子系上,这样就不会被冲散。”

    领队士兵觉得这个办法可行,虽然心底还是有些犹豫,但瞧见窗外的水位不断攀升,终于一咬牙,重重拍了下车身“那就游回去。”

    片刻后,每辆履带车的车顶盖都被掀开,从里面连接钻出来些人。他们站在快要被洪水淹没的车顶,腰间都系着同一条长绳,像是一根藤上结着的一串葫芦。

    暴雨倾注,车顶上的人被雨水打得快站不住脚,领队士兵在风雨里朝着对讲机嘶喊“所有人都打开头顶上的灯,每辆车的领队用对讲机保持联络,”

    封琛拧亮额顶灯,看见不远处的雨夜里也隐约有了星星点点的光,那是其他车顶上的人。

    领队士兵继续道“第一个目标,右前方五百米处的那栋楼,都看见了吗”

    “雨太大,看不到。”对讲机里纷纷回应。

    领队士兵“看不到也没关系,我这里有红外线仪器可以探测到,放心往那边游就是了。”

    “是。”

    领队士兵“我们去那栋楼集合,各车现在报告准备情况。”

    “三号车人员已就位,一人不会游泳,已经穿上了救生衣。”

    “八号车人员已就位,一人不会游泳,车里没有救生衣,但其他人可以拖着他走。”

    “十号车所有人员已就位。”

    “十一号车准备完毕。”

    就这一会儿工夫,积水已经漫过了车顶,脚下踏着的车辆也有些晃悠,像是随时都要飘走,领队士兵不再犹豫,大喝一声“出发”

    封琛和着身边的人一起扎入水里,暴雨倾泻而下,他在入水的瞬间,便两脚一蹬,让身体浮出水面。

    额顶灯穿不透茫茫雨幕,只能照见身边的一小团,他前后左右都挤满了扑腾的“葫芦”,根本辨认不出谁是谁。

    雨声掩盖住其他声音,封琛感觉到腰上绳子被扯动,便奋力滑动四肢,和其他“葫芦”一起努力控制方向,朝着右前方游去。

    一道闪电突然划过阴霾天空,将天地间照得雪亮,也照出这片水域上,那些浮浮沉沉的脑袋。

    每个人都在用力划水,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进,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那栋建筑很快就出现在视野中,露出了大致外形轮廓。

    那是一栋没有垮塌的楼房,现在已经被淹至二楼,封琛他们这串人抓住了露在水面的二楼阳台,翻了进去。

    在这种环境下游五百米,和平常在泳池里游五百米完全不同,每个人翻进阳台后,都脱力地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

    其他车的人也陆续游了过来,抓住阳台翻进了二楼,很快整个阳台都半坐半倒地挤满了人。

    领队士兵拿起对讲机“各车汇报情况。”

    “十一号车全体到达。”

    “七号车全体到达。”

    “十三号车全体到达。”

    所有车的人都成功到达了第一个休息点,领队士兵用探测仪探测前方,发现在四百米外的距离处,有第二个露在水面上的可休息点。

    “休息十分钟后继续出发,目标在四百米外。”

    雨更加大了,阳台根本挡不住雨水,隔着薄薄的隔温服,封琛觉得身上传来阵阵凉意。他四肢摊平地躺在地上,突然想起了颜布布,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

    地下安置点,出入地面的升降机旁,颜布布正站在那里,手里抱着比努努。

    每当降下来一架升降机,他眼睛就会亮起光,希冀的视线从那些走下升降机的人脸上一一扫过。当发现其中没有他等待的人时,那两簇亮光又会黯淡下去。

    走下升降机的人全都是湿漉漉的,神情严肃而疲惫,颜布布始终等不到封琛,便跟在其中一人的身后追,嘴里焦急地问“叔叔,外面是在下雨吗那些去仓库的人怎么还没回来”

    颜布布经常听饭堂的人议论种植园,也开始惦记那些土豆,今早封琛去地面做工时,他还躺在床上,迷迷瞪瞪地让封琛记得看下土豆长多大了。封琛当时说他今天不是去种植园,而是去仓库,于是颜布布便记住了。

    那人看了眼颜布布,说“外面下大雨,正在涨洪水,仓库的人应该晚点才会回来。”

    “涨洪水啊”颜布布站在了原地,脸色一点点变得煞白。

    他知道洪水,在电视新闻里看过,滋亚城涨洪水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那些来不及撤退的人就挂在树枝上或者站在房顶,被直升机一个个带走。

    可现在外面有直升机吗哥哥是不是被困在洪水里了那他如果挂在树枝上的话,会有直升机去带走他吗

    一队士兵下了升降机,步履匆忙地往军部大楼走去。颜布布看看升降机,又看看他们的背影,不远不近地跟在了后面。

    他想去听听,西联军会不会有直升机出去救哥哥。

    军部大楼上下都一片忙乱,有人在通道里急急奔走,有人大声呼喝,没人注意到这一小队士兵最末的颜布布,让他就这样跟在后面进了楼,上了二层。

    二层有间房开着,里面传来大声谈话,他走进屋内,发现这是间套房,谈话的人在隔壁套间里。

    “于上校,种植园已经被淹没,那些粮食都来不及抢收,所幸人员都已经回来了。”

    “南城的那些人呢”

    “也都回来了。”

    “鸿运仓库那边呢”

    回答的人顿了下“鸿运仓库那边的人已经失去了联络。”

    鸿运仓库,是哥哥去的那个仓库吗应该就是那个吧。

    颜布布仓皇地站着,呼吸变得急促,手指紧紧抓住比努努。

    于上校沉默片刻后道“向林少将汇报了现在的情况吗”

    “汇报了。”

    “林少将怎么说”

    回答的人道“林少将说交给你处理,现在应该严密监控安置点大门的情况,不管外面的人有没有回来,水位一旦超过警戒线,马上关闭大门。”

    屋内又是一阵静默,于上校道“我去大门口看看,你在这儿替我给其他人安排任务。”

    “遵命。”

    听到有脚步声出来,颜布布反应到自己不该站在这里,连忙蹲在了沙发背后,只露出一只眼睛往外看。

    一名年轻军官大步走出里间,他年约二十七八岁,身形修长,长相俊朗,刚走到里间房门口,脚步就顿了顿,眼风飘向屋左侧的沙发。

    颜布布怕被他发现,赶紧将头缩了回去,不敢再往外面看。

    于上校只站了半秒,脚步声继续响起,停在了套房门口。

    “叫上你们小队,跟我去安置点大门。”颜布布听到他在命令其他人。

    “是。”

    等脚步声离开,颜布布连忙钻出沙发背,出了门。

    于上校就走在前方十几米远,颜布布小跑着追了上去,放轻脚步跟在他身后。

    于上校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其他迎面来的人倒是看见了颜布布,但以为他是被于上校带着的,虽然略微诧异,却也没有做声,于是颜布布便畅通无阻地出了军部大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