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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我们杀了他吧
    失算了。

    夏油杰捏碎了挡在身前的骷髅,这些东西早就没有了神志,比诅咒的残秽还不如,它们只会本能地攻击所接触到的一切事物,也许在久远的过去,它们也曾是诅咒,甚至是活物

    看着这群残破的骨骼,很容易让人产生某些糟糕的设想毕竟在这个地方,时间的流逝几乎无法被感知。

    在清理出一片干净的区域后,夏油杰抬起头,遥远望着这没有边际的宽阔空间,无数恶鬼一般的咒灵正潜伏在这片混沌的黑暗中,就像是深海之下的鱼群。

    “狱门疆,里。”夏油杰缓缓念出了这个名字,在源世界里,他也曾听说咒具“狱门疆”的威名,但他没料到这东西还分“里”和“外”,更想不到自己还会有亲身体验的一天。

    而且还是被乙骨忧太封印的。

    在忧姬因为失血和重伤而再次陷入昏厥后,闲得发毛的五条悟在窥屏到无聊后也离开了,整个地牢里还有意识的便只剩下夏油杰。

    虽然初步计划得到了成功的实施,但接下来才是最难的关键,他需要利用这个世界的五条悟既要借助他的力量克制忧姬,又不能让他真正夺走控制权。

    也就在这个当口,乙骨忧太去而复返,二话不说就掏出了大宝贝,直接把夏油杰封印,不给他一个发言的机会,彻底阻断了他对忧姬和咒灵祈本里香的干扰。

    从乙骨忧太露面到启动咒具,整个过程不过数秒,他的动作非常娴熟,要是夏油杰还是个活着的诅咒师那没准能躲开,但他现在只是个被束缚的死灵,只能老老实实地进入封印。

    夏油杰叹了口气,除了感到可笑和无奈外,竟隐约还有些恼怒。

    乙骨忧太的匆忙逃离给他造成了错误的判断,他不应该割裂看待“乙骨忧太”和乙骨忧姬,他们在本质上应当也有同样的灵魂既然忧姬有着远超常人的坚韧和执着,那么乙骨忧太就不可能真的被“驯服”。

    所以,这个世界的乙骨忧太根本就不惧怕他的义父五条悟,哪怕他老老实实地待在五条氏中,一副麻木温驯的模样

    五条悟知道他的义子有这一面吗

    他大约是知道的,但也不会怎么在意,反正乙骨忧太在他那里已经没有任何新奇可言,一个没有意思的旧玩具,等到出现了问题再销毁也不迟。

    至于乙骨忧太是怎么想的,他又为什么在这时候反抗,这些就不是夏油杰能搞明白的了他连忧姬的想法都没有琢磨明白,就别说被五条悟养大的乙骨忧太了。

    毕竟,即便是同一个人,在踏上不同的道路后也会做出截然相反的选择。

    正如两个世界的夏油杰,他们是一模一样的人,却走上了截然相反的路,一方是以拯救苍生为己任的流浪咒术师,另一方这是想要创造新世界的反叛诅咒师,对陈旧的人类社会来说,这是互不相容的正邪两道。

    而与此相的反,忧姬是咒术师,可她的“乙骨忧太”却是个货真价实的诅咒师既然乙骨忧姬拥有着无私到堪称愚蠢的“善”,这个世界的乙骨忧太呢

    谁能保证他不是极致的“恶”

    矛盾已经存在,那么它必然就有爆发的一天,这一刻的夏油杰已经预见了他脱离狱门疆的时机,而与此同时,他更期待着在发现这无可辩驳的事实时,乙骨忧姬会露出的神情。

    她会怎么做呢杀了“自己”吗

    流落到异世界,强敌环伺,好不容易遇到了可以相信的、不吝襄助的“自己”,竟然是最大的敌人。

    真可怜啊

    这么想着,夏油杰就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

    得救了。

    忧姬轻快地奔跑在昏暗的木制走廊里,黯淡的光线让这片区域像是迷宫一样复杂又漫长,暴露在外的肌肤已经不自觉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只有她身前的少年一直一直握着她的手,他的手掌宽大而冰冷,但却格外沉着有力,五间指骨节突出,仿佛不是骨骼血肉,而是金浇铁筑。

    离开地牢的过程轻易得让人没有真实感,有乙骨忧太带路,忧姬很轻易地就进入了五条氏主宅的核心区域,他对这里非常熟悉,即便带着她也没有惊动任何人。

    走廊里弥漫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气息,这味道当然是雅致又好闻的,但它又沉重得让人胸口烦闷,忧姬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呼吸声在死寂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乙骨忧太突然停下了脚步,他转身看向忧姬,即便在一片黑暗中,他的视线也明显到让她无法忽视。

    “忧姬”少年顿了顿,“很冷吗”

    冷当然是有些冷的,毕竟寒冬腊月里的木地板长廊对赤脚很不友好,不过这对咒术师来说也不算什么,而且比起五条家的死寂和冷漠,物理意义上的冰冷反而是最无害的。

    忧姬没想到忧太突然停下脚步是为了问这个问题,她不由得愣了愣,于是这短暂的沉默便被当成了默认,因为在下一刻,乙骨忧太有些拘束地伸出手,直接把她抱了起来咒灵里香也想帮忙,于是它的手掌便虚虚拢住了两人。

    “我房间里还有外套。”乙骨忧太闷闷地道,“但是没有女孩子的衣服。”

    忧姬已经惊呆了,自她离开家乡起,除了里君之外,没有谁与她有过这么亲密的接触,按理说她应当会很排斥来自他人的拥抱,但是乙骨忧太却并不令她排斥他不是什么某个“别人”,他就是她在这个世界的自己。

    陌生又熟悉的气息,腼腆而亲切的善意,是瑟缩却向往的渴望这些难以形容又无法计量的隐晦情感已经毫无保留地传达给了忧姬,于是她回忆起里君的手臂,无时无刻不包裹着她的咒力,那些狭小安全的空间

    忧姬甚至还联想到了她在东京咒高宿舍里的软被窝。

    “我”就在这里。

    忧姬怔怔地望着乙骨忧太,昏暗的光线里,他也正望着她。

    他们本都在各自的世界中惶恐生存,但在这一刻,他们却从彼此的身上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于是两人便不再说话,乙骨忧太重新跑起来,这一回他的速度要快多了,在心照不宣的沉默中,他们很快抵达了目的地,这是一处位置极佳的庭院,它浸泡在沉沉的暮色中,隐约泛着不祥的气息。

    忧姬在高耸的阁楼上看到了灯火,它在一片暗沉的五条宅邸中格外显眼,而就在此时,忧太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到地上,踌躇了好一会儿,又僵硬地拉起她的手。

    “这里是我居住的地方”他轻声道,“不会有人的。”

    不论陌生的环境里潜藏着多少危险,忧姬还是感到了某种说不出的安定,她反手握住了忧太的手“那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乙骨忧太那瘦削的脊背挺得更加板直了,他直勾勾地盯着昏黄的楼阁,好半晌后才像是如梦初醒,他一边拉着忧姬走上楼梯,一边低垂眼眸轻声道“忧姬想要去哪里呢想要回家吗”

    忧姬想了想,点头“嗯。”

    家当然是要回的,但在此之前她得把夏油杰的问题解决掉,也不知道乙骨忧太用了什么咒具封印了他,总归是带不走的东西。

    “那我”乙骨忧太顿了顿,转身看着她,“我想和忧姬一起走。”

    来自顶楼的灯火幽幽地照在少年身上,给他苍白的脸庞增添了几分暖色,但这光晕照不到他的眼眸中。

    忧姬在那双黑白分明的双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迄今为止,她还未尝试过带着活人跨世界,但她本能地不愿意这么做,好似一旦这样做就会破坏什么似的,即便这个想要和她一起走的是已经了无牵挂的“他自己”。

    忧姬犹豫了片刻,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道“我要先去空座町,去找那里的通灵人处理持有灵的问题。”

    乙骨忧太低低地应了一声,他继续带着忧姬上楼梯,明明这个少年有着胜过忧姬的身高,但她还是从他单薄的身影汇总感受到了玻璃般易碎的脆弱。

    忧姬很熟悉这种状态,这是一个人没有找到活下去的理由,但又因为某些原因而不得不存活在这个世界上,她不知道是什么束缚了忧太,但她必须得带着他离开这个地方,五条氏并不适合他们,不论如何,要在她离开这个世界前

    阶梯已经走到了尽头,宽阔的建筑内景展现在忧姬面前,这里的一切都在仿古建造,有那枚一瞬间,忧姬甚至产生了一种回到平安京的错觉,但除了这些考究的装潢之外,这个广间内仍旧是空空荡荡,没有任何私人居住的痕迹。

    忧姬在隐约间嗅到了血腥味,可等到她想要找寻时,这股气息又消失无踪了。

    里香不知在何时已经藏了起来,忧太牵着忧姬往广间的内侧走去“先换衣服吧,今晚不会有人打扰的,可以好好休息,我们明天早上就离开”

    忧姬下意识问道“可是五条悟我是说,要是你的父亲来了呢”

    “没关系的。”乙骨忧太对忧姬笑了笑,这是他第一次对她露出笑容,如此苍白又脆弱,“忧姬,我们杀了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