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江橙橙跳海之前还发生了一些众人所不知道的事情。

    其实当时江橙橙的跳海自救是无奈之举，因为如果不那样做的话，她就会直接被绑匪们绑好扔进海里。

    而绑匪起初是没有打算撕票的。

    绑架江橙橙原本就是他们收钱做的事，并不是他们的本意。

    他们原先以为江橙橙只是一个普通有钱人家的大小姐。

    直到这群绑匪看见电视里到处都是有关江橙橙的新闻，他们才意识到，眼前这个女孩就是江家的女儿。

    当时他们发现这个烫手山芋之后便陷入了异常的焦灼。

    甚至有个人因为太担心江淮安会对他们下毒手，而提出了直接将江橙橙就地解决的方案。

    江橙橙也正是听到了这件事，所以才有了要自救的念头。

    那时候的她以为江淮安和绑匪们谈崩了，自己被撕票的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而真正导致这一切发生的却是苏茜的一通通话。

    绑匪们的电话只有沈老爷子那边的人才知道，因此他们在收到苏茜的电话的时候也没有起疑心。

    苏茜的原话是，沈老爷子和江淮安已经那边谈崩了，江淮安不管江橙橙，沈老爷子让他们直接把江橙橙处理了。

    这段句话无疑给了这群亡命之徒心安。

    有了沈老爷子的命令，他们就算对江橙橙做了什么，也有人替他们兜底。

    而在必死的局面下，江橙橙选择自己跳海，努力谋取一条生路。

    沈长明一边看着手里这些调查文件，眼前一边浮现出江橙橙站在海风里倔强的模样。

    他的心上仿佛压住了一块铁板，让他一时间无法喘息，就连耳边都陷入尖锐的嗡鸣。

    那些积攒多年的伤痛化作一滴滴眼泪从眼中流出，坠落在白纸之上，缓缓化开。

    沈长明身居高位这么多年以来不近女色，外界的各类传闻满天飞，但他都没有想要澄清过什么。

    他原本以为自己生性冷漠，天生学不会爱人，在那一刻他才意识到

    他不是不会爱人，而是在很久以前，他的心里就装着一个人，任谁都无法插入。

    泪水顺着那张扭曲的面容坠落而下，恍惚之间，他仿佛又看见那个嚣张跋扈的女孩。

    江橙橙身处在逆光处，跑出有一段距离后才转身望向他，声音脆亮，一如从前地喊道，“沈长明”

    沈长明那颗被冰封许久的心再一次跳动起来。

    可随着每一下的跳动，他都能感受到入骨的痛意。那种痛就好像有人拿着冰锥不断扎破他的心脏，只余下他一个人痛苦地苟延残喘。

    自从得知所有的真相后，沈长明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入睡。

    他每日每夜都睡不着，哪怕是去看了医生，吞了安眠药，他也只能睡上几个小时，最后再次从噩梦里惊醒。

    梦里全是江橙橙落海的模样。少女海藻般的长发漂浮在海水里，莹白的肌肤在碧蓝的水下显得格外脆弱，仿佛只要一戳就会消散而去。

    沈长明想要去抓住对方那截细瘦的手腕，却永远无法游到少女身边，只能看着那微弱伏动的胸膛在自己眼前一次次归于沉寂。

    江橙橙死去的场景每一天都在上演。

    当手底下的人把苏茜带到他面前的时候，他的内心毫无波澜，看着面前这个死到临头都不知道悔改的人，心里只剩下一片麻木。

    他再怎么做，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都回不来了。

    所以，都去死好了。

    就在沈长明即将对苏茜动手的那一刻，他的脑海里骤然响起了一道焦急的电子音

    “等等”

    沈长明起初是以为自己疯了，直到那道机械音不断请求他，并且让他住手，他才意识到，或许自己查到的真相只是冰山一角。

    系统其实并不想救苏茜，但由于苏茜是穿书女，两人已经有了一定程度的绑定，所以苏茜的生死也和它的存亡息息相关。

    系统不想就这样消亡。

    在系统的细细道来后，沈长明才真正了解到这个世界的本貌。

    系统看着面前这个面色狠厉的男人，默默咽了一口口水。

    它在这个世界呆了这么久，自然知道这个男人的心狠手辣。

    作为一个身经百战的高级系统，它还是第一次见到能把整本书情节颠覆的配角。

    这本书的主角已经不是顾扬，甚至也不是苏茜了。

    现在书里的主角已经变成大反派沈长明。

    系统也不该说是沈长明的意志力惊人还是能力非凡，他身上存在的光环已经远超其他人，成为了这个世界的中心。

    沈长明听到系统说苏茜利用它得到绑匪号码，并且成功逼死江橙橙一事之后，脸上的寒气愈发浓厚，他的凤眼缓缓落在那个缩墙角的女人，眼神里的凌厉之气让对方身子抖得愈发厉害。

    “所以呢”沈长明听完系统说的话后，并没有打算要放过苏茜的想法。

    系统见对方不肯放过苏茜，心底更急了，连忙道，“江橙橙可以复活”

    沈长明垂在身侧的手指一颤，重复道，“复活”

    “对，只要把世界重启，一切都可以重来。”

    沈长明原本低垂的眉眼微微抬起，望向虚空，眼神锐利，“重启是需要代价的吧”

    系统面对对方如此直接的反问沉默半晌，才继续道，“对。需要以你的生命和记忆作为代价。”

    “重启这个世界，需要你忘记这一次经历的所有事情，否则到时候可能造成情节的崩塌，那么整个世界都可能会被毁了。”

    沈长明混迹商海多年，早就不是以前那个靠着一身血肉的傻小子了，径直戳出对方话里的漏洞，“如果我忘了这些事情，要怎么保证你会不会兑现你的承诺来重启这个世界”

    系统沉默片刻，支支吾吾吐不出半个字。

    沈长明当机立断做了一个决定，“你把属于你的一半放在我身上，我就相信你。”

    沈长明早在系统的言语里察觉到了对方和苏茜的共生关系。

    他从来不做没把握的决定，他的手里必须有足够威胁系统的筹码。

    系统面对沈长明的强势半天不回话。

    沈长明等了半会儿，也没催促，就直接朝苏茜走去。

    系统见他来势汹汹，连忙开口道，“好好好”

    “你别冲动”

    系统好不容易才熬到高级等级，它可不想要就这样直接被归零。

    苏茜看到系统的反水，原本精神本就有些失常的女人顿时目眦欲裂，尖叫道，“不可以，不可以你怎么可以背叛我系统”

    沈长明感受到四肢传来一股暖流，便意识到这估计就是系统的一部分。

    他望向墙角的女人，眼神阴鸷，冷声道，“那她怎么办重启的话，她也会跟着重新开始吧”

    系统对向来不听自己话的苏茜早就没了耐心，它落到今天这副被书里角色拿捏的局面也要拜这个疯女人所赐。

    它语气不耐道，“改一下她的记忆就好了。”

    “现在，兑现你的承诺吧。”

    沈长明没有接话，而是双脚踩上天台边沿，望着底下地面的车水马龙，嘴角骤然勾起一抹淡笑。

    高处的冷风拂过他的脸颊，带起了几缕发丝，那张青涩的脸早在岁月流逝里带上了成熟。

    但沈长明只要一笑，就又仿佛变回那个会和江橙橙斗嘴抢零食的少年。

    在这最后的时刻，沈长明再次看见了那张灿烂如花的笑颜

    这一次江橙橙没有跑远，而是站在那里，穿着白色棉质长裙，静静地看着他笑。

    沈长明也跟着对方轻笑一声，身体自然前倾，宛如一只断了翅膀的鸟落入底下的万千世界。

    他要去奔赴这场等候依已久的见面。

    而在沈长明坠落的那一个瞬间，这个世界也逐渐扭曲，最后重新归零。

    系统这时候也才反应过来

    或许沈长明并不是因为超凡的能力才能成为这个世界的主人。

    而是执念。

    他对江橙橙的执念早在年少之时就已然种下，那些埋入心脏的根茎在他都无法察觉的瞬间蔓延全身。

    这份执念虽然不能开出漂亮的花来，但已经无声无息渗入沈长明的全世界，无法根除。

    沈长明对江橙橙的爱不被所谓的天道和规则束缚，更无关生与死。

    时间拉回现在。

    沈长明宛如一个过客，看着过去发生在自己和江橙橙的种种，喉中已然泛起涩意。

    他现在才明白江橙橙说的那句“没有遗憾”意味着什么。

    江橙橙在那一个瞬间也看到了所有有关他们的一切了吧。

    沈长明望着定格在虚空的那张笑脸，难以言喻的悲伤将他吞没，就连那眉间都笼罩上一层沉色。

    他伸手想要触碰那张脸，却在指尖贴上对方面颊的时候骤然停下。

    沈长明重启世界是为了让江橙橙回来，但他没有想到，江橙橙却因为自己落入那种境况。

    这一刻，他突然感觉自己没有资格再和江橙橙在一起。

    沈长明垂着脑袋想了很久，过了半天，才突然开口问道，“那为什么江橙橙会说自己是穿书进来的”

    系统就知道他会问这个问题。

    它轻叹一声，将所有的事情说了出来。

    苏茜当时在害死江橙橙后，见沈长明对自己依旧是不感兴趣，于是对江橙橙的恶意便更加深刻。

    这种讨厌在达到一定峰值后，便让苏茜用自己仅存的金手指做出一件系统都想不到的事情。

    苏茜让系统把江橙橙变成另一本书里的可怜女配角。

    因为她想要看看江橙橙在那种情况下还会不会坚守那可笑的原则。

    苏茜一直认为江橙橙之所以保持善良是因为她有一个足够殷实的家境为她兜底。

    而如果江橙橙什么都没有了，就会像她一样，为了得到一切不择手段。

    然而现实并不是像苏茜所想的那样。

    尽管江橙橙在那个世界受尽折磨，却依旧保持着善良，坚持着自己的底线。

    沈长明听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头疼欲裂，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无能。

    如果自己早点发现苏茜的不对劲和系统的存在，如果他赶在江橙橙被送往那个世界之前重启世界，江橙橙或许就不会怕火，就不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做噩梦，就不会在该脆弱的时候还要佯装坚强。

    系统看着面前这个神色狰狞的男人，长叹一声，“这一次，你想怎么办”

    “救活江橙橙。”沈长明缓缓开口道，声音嘶哑，仿佛崩了弦的小提琴。

    他沉默半晌，才再度说道，“然后”

    “让他忘了我吧。”

    如果他不知道这些事情，他还能够自私地让江橙橙陪在身边。

    但在得知这一切之后，他连去见江橙橙一面的勇气都没有。

    或许这一切都早已注定。

    江橙橙注定只能成为他不可触及的光。

    系统看着失魂落魄的沈长明，不知为何心头也有些不是滋味。

    他经手的世界那么多，见过无数恩爱鸳鸯最后相恨相杀的模样。

    从前的系统对于尘世情爱是不屑的，认为绝对不存在纯粹的爱意。

    直到他看见了沈长明和江橙橙的双向奔赴后，对情爱的偏驳也才逐渐减淡。

    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愿意为了追寻爱付出所有的。

    三年后。

    江橙橙背着画板走在石板路上，积雪深深浅浅盖了一地，偶尔还有雪花落在她的发间。

    她有些发冷，下一秒便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伸手揪了一下毛茸茸的围巾，这才继续抬脚向教学楼走去。

    不远处等候已久的女孩看到她立马扑了上来，抱住她嘟囔道，“江橙橙小姐，你下次能不能走快点，我快冷死了”

    江橙橙略带歉意地笑了一下，熟练地从兜里掏出巧克力递给对方，“陶子小姐，麻烦你下次不要提早这么多到可以吗”

    陶子朝她俏皮地眨眨眼睛，也没答应，将巧克力塞进嘴里，才递给她一个袋子，“喏，有人要我转交给你的。”

    江橙橙看着精美的袋子，眉心一蹙，“谁啊”

    陶子耸耸肩，接道，“谁知道呢听说放在校门口保安室就走了。”

    江橙橙没再说话，只是扫了一眼手里的袋子，便带着人匆匆赶去教室，“先去教室再说。今天是格雷教授的课，要是迟到了，我们俩就完蛋了”

    陶子一听到格雷教授的名讳，也收起来八卦之心，跑得比江橙橙还快。

    行色匆匆的两人没有注意到，在他们背后不远处的树底下，有一个身穿大衣的男人静静注视着他们，那张漂亮的凤眼里流露出缱绻的温柔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