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埖城乃靠近蜀地边境一座城池,虽比不得都城青玉城繁华，但夜里也是华灯璀璨，川流不息。
戌时三刻,穆灵溪一行人才进城。
马车停在了一间茶楼前，桑络率先下来去置办一路所需物品，当穆灵溪钻出马车时，面前便伸过来一只手，她抬眸看了眼一脸坦荡正气封子,迟疑片刻后将手轻轻搭了上去。
寒风袭来，红色披风轻轻扬起,在落地一刻与道绿色披风短暂交织，许是多日没下地行走,又许是身子还很虚弱,在脚沾地之时穆灵溪膝盖处传来一阵酥麻,脚下便一个踉跄。
封霖快速伸手搀住她手臂，待她站稳后，才道,“阿滢，没事吧。”
穆灵溪收手,轻轻摇头，“没事。”
她中略有些懊恼,她怎就这般娇气了。
这该死软骨散，害她做了好些日子废人
“我们走吧。”
封霖看出她脸上奈与些许烦躁，不由轻笑了声。
穆灵溪偏头看，“你在笑我”
“不是。”封霖敛住笑意，故作正经道，“其实偶尔会一番这样生活也还不错啊,左右不过几日，与其郁结还不如好好享受。”
穆灵溪拧了拧眉头，好好享受
她还真有些享受不来。
就比如她向来疾步如风惯了，何曾像现在这样莲步轻挪，两步才抵之前一步，扭极了。
“阿滢你看，前面有变戏法。”
穆灵溪抬头望去，果然见前方聚集了许多人，喝彩声不断传来。
“欸，里有捏泥人。”
封霖又指了指离不们不远处小摊，“阿滢，我们去捏一个”
穆灵溪瞧了眼摊位上形状各异泥人，便也来了兴致，“好。”
“等等。”封霖突然又道。
穆灵溪不明所以看向，却见停在旁边卖面具小摊前，兴致勃勃道，“阿滢，你帮我挑一个可好”
穆灵溪虽然不道堂堂子爷为何对这些小玩意儿感兴趣，但也不忍扫兴致，便上前认真挑选起来。
不多时，她目光落在一个看起来并不太凶白狼面具上。
虽然说不出缘由，但她就是觉得这个面具很适合。
她伸手去拿时恰好封霖也伸出了手，“阿滢觉得这个适合我”
指尖在白狼面具上相撞，二人同时一怔。
但只停顿了短短一息，封霖便若其事收手，拿起面具自己戴上，笑着问，“如何，好看吗”
穆灵溪见并未将刚刚意外放在上，便也没有再多想。
她转头看向封霖，神情微微一怔。
虽然是头白狼，但却被店家画不仅不凶，还有些憨态可掬。
姑娘家对可爱生物总是没有多少抵抗力，穆灵溪也不例外。
再配合上轻轻歪头动作
穆灵溪抱着暖炉手指轻轻动了动，唇角也下意识弯了弯，“好看。”
简直不要太配。
原来封家这位清朗子爷还有这样一面。
“阿滢也挑一个”
穆灵溪收目光，再次看向摊位上。
封霖看着她指尖从一堆可爱小兔子，小猫咪，小狐狸面具上方划过，然后拿起了只瞧着冷傲不羁白虎面具。
封霖挑了挑眉。
小贩也愣了愣，刚要开口说什么时，封霖便递出了银钱，“很好看。”
小贩，“”
“是啊，姑娘真有眼光，这个面具特适合姑娘。”
穆灵溪越瞧越喜欢，尤其是白虎眼尾轻轻上挑两笔，傲气中透着几分不羁，比白虎洞只庞然物顺眼多了。
“我帮阿滢戴上”
穆灵溪眼底浮现一丝笑意，“好。”
封霖从她手中接过面具，轻轻帮她戴上。
动作很温柔，眼里亦满是欢喜。
不由分说浸入鼻尖幽香，更是让胸腔中颗跳格外欢快。
即便难掩中悸动，也没有丝毫迟钝，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在穆灵溪还未觉出这个行为有些不妥时，已经往后退了一步，“可以了。”
“我们去捏个泥人。”
穆灵溪自是应下。
她本就是爱玩性子，加上封霖并未她任何不适，里仅剩点儿防备便也在周围热闹与欢腾中散去。
小贩看着二人离开，才笑着摇了摇头。
倒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一对。
只是这狼和虎，也不道谁更胜一筹。
天气冷，封霖不让穆灵溪自己动手捏，小贩看了眼二人脸上面具，便提议就捏这两只动物。
穆灵溪想了想便同意了。
因为时间紧迫不便多做逗留，封霖便先付了银钱，说等会儿再过来拿。
之后二人又去看了杂耍，等到时间差不多时，封霖才将穆灵溪带到一间成衣铺。
穆灵溪原本以为是要买，然抬头一看都是姑娘衣裳，便忙道，“桑络会准备这些”
“桑络没去过北戎，不道里有多冷。”封霖一脸正色俯身轻声道，“之后行军路上不便再脱离队伍，所以还是要做好万全准备。”
穆灵溪总觉得哪里不对，但一时又说不上来。
“店家，把套衣裳拿来看看。”封霖伸手指了指外面罩着红色披风，领边围着一簇白狐毛衣裳朝店家道。
店家飞快瞥了眼封霖，热情到甚至有些恭敬，“好嘞，郎君稍等。”
店家将衣裳拿过来，打量了一眼穆灵溪，目光在她腰间玉佩上一晃而过，眼里笑意更浓，“呀，这位郎君可真是会选，这套衣裳就像是为夫人量身定做，我看姑娘尺寸，也正好适合呢。”
声夫人叫穆灵溪身子一僵，她皱了皱眉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封霖道，“店家可胡说，这是我家妹妹。”
穆灵溪一愣，转头看向封霖。
“啊，对不住对不住，我说郎君与姑娘怎么都这般风姿卓越呢，原来是兄妹啊，是我眼拙了，姑娘抱歉啊。您放在上。”
店家连忙朝穆灵溪致歉道。
穆灵溪原本是有些不适，但见店家如此真诚致歉，里点异样也就散了，“妨。”
“这衣裳我二位包起来”
店家赶紧道。
“不”
“好，动作快些，我们赶着出城。”
封霖掏出银钱递了过去。
店家看着银钱有片刻迟疑，但还是很快上前接接了过来，“好嘞，我这就包起来。”
封霖在此时转头看向穆灵溪，“阿滢，时辰差不多了，我们得赶紧归队。”
穆灵溪看了眼衣裳，动了动唇。
“我来时说过误了时辰要军规处置，阿滢不想我这个主将在属下面前挨军棍吧，多丢人啊。”
店家动作属实麻利，好像一切都早有准备一般，封霖不过两句时间，她已经将包好衣裳递了过来。
穆灵溪只得点头，“嗯，我们快去吧。”
去得让桑络把银子还。
而她不在们转身之后，店家便屈膝行了礼。
是对主家礼仪。
二人取了已经捏好两只小动物，便了马车。
桑络这时也正好来。
“走吧。”
“是。”
马车疾驰朝城外而去。
恰好在规定后时限里赶了营地。
在启程前，桑络递封霖约五两银子，面表情道，“子，姑娘说，这是买衣裳银钱。”
封霖挑了挑眉，接了过来，“好。”
而后见桑络目光复杂，欲言又止，顿时便明白了，遂笑了笑浅浅一揖，“多谢桑姑娘。”
桑络，“”
她咬咬牙，终是转身离去。
姑娘说，她看见子店家是五两银子。
她刚刚看过，一整套衣裳包括披风都是雪丝锦所制，说五两，便是再翻个好几倍也是买不到。
而且
她也去姑娘买了一些衣裳，可没看到些成衣铺有雪丝锦，不止如此，她姑娘买几双靴子，料子都是极好，但店家要价格却便宜到离谱
但时间紧迫她也来不及深究，直到听姑娘说套衣裳五两银子
所以，这一切都是子早就安排好。
可是制作衣裳需要时日，是什么时候开始安排，还有姑娘尺寸，又是如何得
桑络脚步一顿，脑海里闪现一道人影。
夜随着子前来，不止一位夫，还有一位药童打扮姑娘。
她一眼便看出是位姑娘，但并未拆穿。
也正因此，夫唤她下去交代饮食禁忌时，她才放将药童留在马车里整理药箱。
而今想来才觉好笑，姑娘一日三餐不都是出自子之手么，交代她有什么。
信鸽到南埖城要比们快得多，再让人赶个急单，等们到南埖城时，衣裳和靴子便都已经完成了。
所以，封子夜就将今天事计划好了
桑络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这封家子真是真是不道说什么好。
就不怕姑娘认得雪丝锦
桑络想到此又是声一叹。
姑娘确实不认得。
姑娘虽说是出身将军府，也是名门贵女，但姑娘还在幼时将军与将军夫人便殉了，兄长又参军，只剩姑娘一人在穆家后院讨生活。
穆家承恩伯不过是沾了将军与夫人光得来，没有什么真本事，加上府里人口众多，哪还有银子置办雪丝锦这样名贵东西，且就是有，也轮不到姑娘头上，自然也就不能与长安门贵女一样，自小就跟在主母身边耳濡目染，学着辨认名贵之物。
她从朝颜口中得褚家时会经常送些东西姑娘，但毕竟姑娘彼时在穆家，也不好送太招摇东西让姑娘惹穆家眼红，从而引来不必要麻烦，便都是按照寻常贵女规格送，再者姑娘对这些身外之物一直都不在意，时候姑娘一门思练武，只有有吃有穿，根本不会将这些东西放在上
当然，姑娘这些年衣裳首饰并不差，寻常好与不好姑娘自然晓得。
但要说认出物件出自何方，又价值几何，姑娘确实也说不出来。
否则，姑娘怎会看不出她腰间玉佩根本不是什么随手买，而是价值千金。
桑络轻轻揉了揉眉，觉得有些恍惚。
她感觉自己已经在不不觉中，上了封家子这条贼船
可是现在说出来只会姑娘徒增困扰。
要是以后姑娘都道了，她该怎么解释。
“桑络，你站在外头做什么。”
穆灵溪掀开车帘朝桑络道。
桑络忙平复好情绪上了马车。
罢了，以后事以后再说吧。
“对了，我就说哪里不对劲。”
马车行驶没多久，桑络便见穆灵溪皱着眉看向套衣裳。
她中一震，姑娘认出来了
“就是你不边境寒冷没有准备充分，但到了处再买也不迟啊，不一定要现在买着带上。”
穆灵溪道。
桑络，“”
所以这是封子编出来理由。
她是傻吗，她怎会不边境冷。
姑娘竟也信。
“姑娘喜欢吗”
穆灵溪一愣，而后释然一笑，“喜欢。”
买都买了，银子也了，没必要再多想，况且这套衣裳她确实很喜欢。
桑络笑道，“姑娘喜欢就好。”
穆灵溪是个，转眼就将这事抛之脑后了。
两日后，从早晨便下起了毛毛细雨，到了下午已是淅沥小雨。
此时收到探子禀，军已就地扎营，们在一个时辰内便能到达营地。
桑络怕雨势增，穆灵溪下马车后会着凉，便她换了封霖买套衣裳，她买虽然也不薄，但确实没法跟雪丝锦相比。
追上军时天还未黑，雨势也没有增，仍只落着小雨。
崔阳与副将连珂接到子将要归队消息，已经撑伞侯在了营地前。
们远远便听到了马蹄声，先映入眼帘是一辆马车。
崔阳与连珂对视一眼后，又默默挪开了目光。
很快，马车便在们面前停下。
先下来是桑络，接着是封霖。
崔阳只瞥了自家子一眼，就紧紧盯着马车门。
却见们子爷一手撑起一把油纸伞，一手掀开车帘，一抹红色倩影缓缓映入众人眼帘，因低着头，众人看不清她模样。
但观其举止，从容不迫落落方，又有几分娴静安然味道。
不愧是长安城出来贵女。
崔阳和连珂死死盯着姑娘搭在们子手腕上纤手。
们子爷何曾亲自搀哪家姑娘下过马车，又何曾与姑娘家这般亲近过。
这是们夫人疑了
穆灵溪踩着脚踏缓缓落地，她在封霖身边站稳后才抬头看去，这一看她整个人便是一僵。
前来迎接初只有崔阳和连珂，但军中将士都道们子爷是去英雄救美了，遂明晃晃也好，暗戳戳也罢，都在往这边挪。
哪怕是雨天，也没能抵挡住们颗看热闹。
穆家后人，还有可能是们子夫人，可不得赶紧过来瞧瞧。
所以穆灵溪抬眼望去时，便觉眼前黑压压一片。
她何曾见过这种场面，绕是她早有理准备，也还是有些慌乱。
姑娘一袭红裙，穿戴着红色披风，颈边围绕着白色狐毛，将她张巴掌小脸衬得明艳动人，一双黑雾眸里带着些错愕与惊慌，红唇因惊讶而轻启
真是好一位风姿绰约美人儿。
就连她抱着暖炉露出来一小截指尖都让人挪不开目光。
说营中常年不见士兵，就是们家子爷，都被这副美景吸引了全部目光。
封霖看到身衣裳时，就觉得她穿上一定很好看，但没想到，会这般好看。
于是，今日这场小雨中一幕，在场人都留下了极其深刻印象。
红衣姑娘端端立在里，明艳万分，动人弦，像深山里略微受惊小鹿，郎君着绿色披风替她撑着伞，微微低头看她，身材修长，马尾束，眼里是数不尽柔情。
周围不安静了多久，桑络清咳了声才让封霖神，忙敛住明目张胆情意，转过头看向崔阳，然后亦是一愣，崔阳与连珂似是察觉到什么，齐齐头，才发现身后不何时已经围上来一帮人。
“看什么呢，还不散了”
崔阳赶紧开口赶人。
看不出们夫人脸皮薄吗
然众士兵虽说是动了，但步伐比龟还要慢些，目光也仍是紧紧黏在穆灵溪身上。
封霖抬手抹了把脸，再放下手时，脸色一片暗沉，“我数到三，没营帐抱头蹲五百个。”
“一”
“嗖”
眨眼之间，一群人健步如飞往各自营帐跑。
“二”
仅仅一息，肉眼所见范围只剩下十多个仓皇逃窜身影。
不数到三，崔阳和连珂背后就连半个影子都没再瞧见。
速度之快让穆灵溪瞠目结舌。
她下意识抬头看向封霖，以她视角只能瞧见侧脸，却能清楚感受到一身威严之气，与她之前所认识封子截然不同。
这概便是侯府子与一军主将区。
崔阳好笑摇了摇头，迎上来，先是朝封霖见了礼后，才朝穆灵溪一揖，“军师崔阳，见过穆姑娘。”
穆灵溪忙屈膝还礼，“婳滢见过崔军师。”
崔阳一愣，忙侧了侧身子。
未来子夫人礼可受不起。
穆灵溪见此怔了怔，封霖忙道，
“这是我另一个副将连珂。”
穆灵溪又与连珂互相见了礼。
连珂在家子威胁目光下，生生受下了穆灵溪礼。
穆灵溪瞥了眼连珂绷直身子，中有些许诧异，连副将为何看起来很是紧张
“营帐可备好了”
封霖轻轻上前一步挡住穆灵溪视线，朝崔阳道。
“子，两位姑娘营帐已经备好了。”
崔阳笑着道，“穆姑娘舟车劳顿，先营帐歇息吧。”
穆灵溪颔首致谢，“有劳崔军师。”
“阿滢，走吧。”
封霖不动声色将伞往穆灵溪方向偏了偏道。
穆灵溪营帐就在封霖营帐旁边。
封霖亲自拿着包袱将她送进营帐，“行军路上一切从简，要委屈阿滢一段时日了。”
穆灵溪忙道，“是我家添麻烦了，何谈委屈。”
她此时倒有些后悔与一道了，将士们都是好多人一个营帐，她和桑络两人便得占一个，且她如今不能骑马，接下来几日还得乘马车，路上本就艰辛，她到来又们增添了负担。
封霖似是看出穆灵溪所想，笑了笑道，“不过多出一个营帐罢了，且车队里么多马车，也不在乎多出一辆来，此行多是我亲军，崔阳与两位副将亦都是我腹，阿滢安跟着就是。”
霁出过不少女将军，所以并没有特限制军队不得有女子。
当然也不是谁都能进得来，各处军中自有一套森严规矩在。
“再说了，阿滢是穆家后人，穆将军与夫人可是将士们中英雄，阿滢兄长亦是征战沙场多年，立下过赫赫战功，说阿滢是冲着杀敌去，就是只留在营中，我封家军也没人会置喙半字。”
穆灵溪中一动，眼眶微微泛红。
在长安不多少人明里暗里讽刺她粗蛮，不懂琴棋书画，她虽然表现出不在意，但其实怎能真动于衷。
如今听这一席，她方觉之前些委屈便都算不得什么了。
她本就出身武将之家，她父亲，母亲都是英雄，兄长也是令许多人敬仰将军，作为们女儿和妹妹，她为此感到自豪，所以她不爱诗书便是不爱，又何必将些放在上。
封霖说罢，便又道，“晚些时候我会送晚饭过来，明日天不亮就要启程，阿滢今夜要早些休息。”
穆灵溪点头应下后，在封霖离开前问了句，“我们多久能到边境。”
封霖思索片刻后道，“尽量会赶在除夕前到。”
眼下已是十一月初，还有二十多日。
穆灵溪轻轻嗯了声。
二十多日，足够她恢复到好状态，她是穆家后人，断不能父亲母亲与兄长丢人。
封霖离开后，穆灵溪便坐在营帐内发愣。
已有许久没有收到哥哥消息了，也不道如今长安是个怎样状况。
还有，景时卿抓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也不太子殿下现在处境可还好。
穆灵溪想到这里，微微一怔，她转头问桑络，“今日初几”
桑络收拾被褥手一顿，而后若其事道，“初二。”
初二
还有三日，便是太子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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