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穆表姑娘到了。”
碧菡绕过屏风朝褚瑜禀报。
褚瑜正好穿戴好了披风，听了这话便急忙走出房门，可一眼望去却没瞧见人，褚瑜便往桃树上看了眼，果然，只见穆灵溪坐在桃树上，看见褚瑜，穆灵溪拿手指轻轻点了点一朵桃花，“今年我是吃不上瑜妹妹这颗桃树上的桃子了。”
褚瑜莞尔，“这才开花呢，婳姐姐就惦记上果子了。”
穆灵溪挑了挑眉，轻轻一跃落在褚瑜面前，“我可是看着它从一颗小树苗长成现在这般的，从它结果子开始，我每年都没错过。”
褚瑜仰头看着开的正艳的桃花，唇角轻轻弯了弯，“这是我摔伤那年，三哥哥为了哄我开心，去城外买来的树苗。”
“是啊，容表哥知道瑜妹妹喜欢桃花，特意种了这颗桃树，没成想倒是便宜了我，它每年的果子有一半都进了我的肚子。”穆灵溪也仰头望着满树桃花，眼里带着几分留恋。
“我觉得三哥哥这颗桃树种的很划算，我喜欢桃花，婳姐姐喜欢吃桃子，可能算是物尽其用了”褚瑜偏头看着穆灵溪道。
穆灵溪点点头，“算，很算。”
褚瑜抿唇轻轻一笑，沉默良久后，问道，“婳姐姐决定好了”
“嗯。”
大概是脖子仰的有些酸了，穆灵溪低下头轻轻应了声。
“婳姐姐知道穆大哥为何迟迟没有动身的原因，是吗”褚瑜又道。
穆灵溪唇角的笑意淡了几分，“嗯。”
若非知道，她也不会选择一个人离开。
哥哥离长安的日子已经延迟了五个月，她知道是他做的，也明白他的意思，可是，她真的已经想好了。
乞巧节至今已有八个月，足够她考虑的清清楚楚了。
“那婳姐姐可曾犹豫过”
褚瑜上前拉起穆灵溪的手，眉眼间满是忧色，“婳姐姐这一走，便没有回头路了。”
穆灵溪面上虽仍显伤怀，但比起曾经，眼底的痛苦已经淡了许多，甚至还有几分释然，“既不得两全，何不干脆利落些。”
褚瑜听出了她语气中的释怀，默默的松了口气，但她想了想还是道，“婳姐姐可知，陛下前些日给外祖家去了一道圣旨。”
穆灵溪一时没明白褚瑜的意思。
“二舅舅曾拒任废太子老师，但却对三皇子赞赏有加。”褚瑜说到这里，顿了顿，才又道，“二舅舅膝下有位嫡幼女，还未婚配。”
话说到这个份上，穆灵溪想不懂都难。
她面上初时略显僵硬，但很快便恢复如常。
“若婳姐姐还存有其他意思，当要快些，不然”褚瑜本是不想说的，但她害怕万一届时婳姐姐想回头，就再也来不及了，“等表姐一到长安，一切就成定局了。”
圣上给外祖家送旨意前召见了父亲，她知道后便觉得不对，如今几位皇子都已及冠，圣上断然不会再请二舅来教导皇子，所以她软磨硬泡从父亲那里得了几句准话。
圣上要定储君了。
亦要给两位皇子选妃。
“随着圣旨去的，还有一位皇子的生辰八字。”褚瑜又道，“婳姐姐应该知道卫家的规矩，若当朝已出太傅帝师，卫家女子便不得嫁入皇家，反之亦如此，外祖父已经致仕多年，二舅舅又曾拒任废太子之师，所以在当朝，卫家女是可以嫁入皇家的，而史书上但凡有卫家女入皇家，皆为后。”
褚瑜顿了顿，看着穆灵溪继续道，“若圣上属意的是二皇子，无需如此铺路，沈家虽然已无当年的风光，但根基尚在，轻易是动不了的，而三皇子身后没有强大的母族为其撑腰，圣上若想立他为储君，那么给他寻一位身份贵重的世家女，是最简单有力的法子。”
“所以婳姐姐，如今外人皆还不知卫家女要进长安的消息，若婳姐姐在这之前做其他选择还来得及，也还有回旋的余地，可一旦表姐进长安”
卫家女奉旨进长安，所有人便都会明白其中深意。
到了那个时候，就没得选了。
穆灵溪知道褚瑜的意思，也知道褚瑜是为她好，虽然听到这个消息心里是有些不好受，但是，她早就做好这个准备了。
“瑜妹妹，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穆灵溪反握住褚瑜的手，认真道，“其实我早就在心里想过了，想他将来会娶一位什么样的皇子妃。”
穆灵溪唇边泛起一丝苦笑，“我原还觉得届时我应该会嫉妒她的，但若是卫家的姑娘，我便没办法嫉妒了。”
“婳姐姐”
“瑜妹妹。”穆灵溪眼里带着些水雾，却笑着道，“若他能娶卫家的姑娘为妻，我为他高兴，真的。”
这样她就不用再担心他背后无人，举步维艰。
她也可以更放心的离开了。
褚瑜看着穆灵溪半晌，无声叹了口气后，轻轻将她抱住。
“我今日说这些，只是想确定婳姐姐不会后悔，若是婳姐姐后悔，我自会想办法如婳姐姐的愿，但若婳姐姐真的已经做好了决定，那么我也支持婳姐姐。”
穆灵溪将头放在褚瑜的肩膀上，眼角落下一滴清泪，之后脸上缓缓漾起一抹笑容，语气平静道，“我不后悔。”
“好，那我从此再也不提此事。”
褚瑜。
穆灵溪闭上眼，在褚瑜肩上蹭了蹭，长长一叹，“有这么好的瑜妹妹在长安，叫我怎么舍得离开啊。”
褚瑜，“那就不走了”
“我行囊都收拾好了。”
“那婳姐姐若实在舍不得，就把我也带走吧。”
穆灵溪乐不可支，“那届时舍不得的就不是我了，魏公子只怕要追杀我到天涯海角。”
“他敢”
褚瑜眉头一竖，“谁敢伤害婳姐姐，我跟他拼命。”
“唔。”穆灵溪紧紧搂着褚瑜，那脑袋飞快蹭她，“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瑜妹妹啊，也不知我是积了几辈子的福，才换来一个瑜妹妹。”
褚瑜被她蹭的忍俊不禁，银铃般的笑声久久不息。
直褚容寻过来，在外头喊，“五妹妹，穆表妹，可以出发了。”
二人这才分开，为对方整理好衣襟便往外走。
“广缘寺求签很灵的，婳姐姐等会儿一定要求一签，若不宜远行便过段时间再走。”
褚瑜挽着穆灵溪的胳膊边走边道。
褚瑜知道穆灵溪决定先一步离开长安后，有些不放心，可又不忍心阻拦，想来想去最后便约穆灵溪去广缘寺上柱香，不管如何，求个心安也好。
“好好好，都听瑜妹妹的。”
穆灵溪应道。
褚容见她们走出来，便几步迎了上去，“马车已经备好了，魏钰也到了。”
魏钰知道褚瑜要去广缘寺后放心不下，便同三皇子告假出了宫。
然几人走到门口后，却发现不止魏钰一人，乔宴林竟也在。
“我们在半路遇上，魏钰非要拉我去拜佛。”
乔宴林对上几人有些意外的视线，耸耸肩道。
魏钰瞥他一眼，“近日你不是常遭袭击么，去求求神去了血光之灾不好吗”
乔宴林，“我的血光之灾是人为，拜佛有用吗”
“有没有用，拜拜不就知道了。”
褚容理所当然道。
乔宴林挑了挑眉，“也罢，褚三公子都能拜佛，我也可以。”
褚容，“”
怎么这话听着不像是在夸他。
近两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广缘寺山脚下，需行百步长阶而上，方显诚意。
等到了广缘寺时，已经快至午时了。
一行人先去给菩萨上了香，褚瑜才拉着穆灵溪去求签。
穆灵溪虽然不大信这些，但为了让褚瑜安心，便认认真真的跪下摇签。
“施主是求姻缘”
今日解签的僧人留了一缕长长的白胡子，半睁开的眼睛仿若能洞穿世间万物，他捏着穆灵溪递过去的签，懒懒问道。
穆灵溪忙摇头，“不，不求姻缘，我近日要出远门，想求个平安。”
僧人眉头一挑，哦了声，然后放下签文，又闭上眼，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诸事顺遂。”
穆灵溪眼睛一亮，道了声谢后朝褚瑜道，“瑜妹妹这下放心了吧。”
褚瑜飞快看了眼那僧人，眉间有些复杂。
“敢问师父，诸事顺遂是指”
僧人睁开一只眼看向褚瑜，几息后又睁开一只眼，他轻嘶了声，坐直身子盯着褚瑜看。
褚瑜愣了愣，“师父”
魏钰此时恰拽着乔宴林求完签过来，见此忙挡在褚瑜面前，面色不善的看着僧人。
僧人又将视线挪到了魏钰脸上，又长长嘶了声。
“怎么了这是”
乔宴林捏着签，凑上来不明所以道。
僧人又看向乔宴林，“嘶”
这回嘶的更长了。
众人，“”
褚容脾气一上来，挤到前头冲僧人横眉竖眼，“师父你嘶什么呢，说话啊。”
僧人又看向褚容，“嚯”
众人，“”
褚容，“”
这人多半有什么毛病吧
就在此时，僧人往后一靠，悠哉哉的回答了褚瑜刚刚的话，“这红衣小丫头有贵相。”
穆灵溪拧眉，“嗯”
褚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袍，不耐道，“这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吧”
他们一行人哪个不是世家出身，哪个不贵。
这和尚莫不是来凑数的
“欸，莫急。”僧人眼里带着一道精光，“我说的贵相可不是寻常的贵。”
“那是什么”穆灵溪疑惑。
僧人坐起来，身子微微前倾，伸出一根指头往上指了指，“是有国母的贵相。”
穆灵溪身子一僵，直直盯着僧人，“”
褚容惊呆了，“”
这人果真是来凑数的，这种话都敢说
褚瑜也愣住了，她回过神来刚想要问什么便被魏钰拉住，果然，又听僧人道，“不过嘛，这个贵相已经快没有了。”
众人，“”
“但也不是什么坏事，祸福相依嘛，没命享用再贵也无用，”僧人摆了摆手，“下一个下一个。”
褚瑜心中一咯噔，“师父还没说诸事顺遂的意思是”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诸事顺遂嘛。”僧人不愿再多说，急急摆手，“好了下一个。”
穆灵溪回头与褚瑜对视一眼。
“别看了小丫头就是你，哦，你没求签啊，那我给你看看手相也行。”
僧人朝褚瑜笑的无比温和。
褚瑜刚开始对僧人还不大信任，但当听了他解婳姐姐的签后，她心里便多了些信任，然正要抬手却被魏钰抓住，“不看”
僧人对上魏钰的冷脸，摇头一叹，“真小气。”
魏钰，“”
一看就是你不怀好意
“不看就不看，我也可以看面相呀。”
魏钰咬牙，“”
“别瞪我了，连着你的一起看。”僧人说罢，一会儿盯着魏钰瞧，一会儿又盯着褚瑜瞧，直到魏钰面露不耐时，才悠哉哉道，“两世夫妻，不错不错。”
魏钰一愣，面色顿时就和善了许多，“师父还挺会说话嘛。”
褚容更惊了，“这都能看出来”
他确定了，这人就是个神棍
而褚瑜和乔宴林却已经怔在当场。
二人看僧人的眼神带着些惊愕和不敢置信。
“你求了签是吧”
僧人像是很着急似的朝乔宴林示意，“赶紧拿来，我要去吃饭了。”
乔宴林此时却沉声道，“不必了，我不解签。”
魏钰趁他不备一把将他手中的签拿过来递给僧人，“求都求了，怎么不解，来，师父您给看看。”
魏钰突然转变的态度让僧人不屑的哼了声，但也接过签，问，“求什么”
“姻缘。”
“前程”
僧人抬头，看了看魏钰，又看了看乔宴林，“到底求什么”
“前程。”
乔宴林面不改色道。
魏钰怪异的望着他，“你求前程”
世子位都放弃了，有必要求前程
乔宴林眼神一闪，“钱财也行。”
“你挣的银子几辈子都花不完吧，还要求”
魏钰。
“谁会嫌银子多啊”
“好了好了别挣了。”僧人不耐道，“你求前程求钱财是对的。”
乔宴林松了口气，刚要致谢，却见僧人放下签站起了身，嘴里嘀咕一句，
“其他命中没有的求也没用。”
乔宴林的笑容僵在嘴边。
魏钰脸色顿变，朝僧人的背影喊，“你说清楚啊，什么叫命中没有的”
乔宴林一把拉住魏钰，“这你也信，一看就是个半吊子，胡乱编造些东西来唬人的。”
褚瑜望着乔宴林，眉间一片郁沉。
这个僧人不像是半吊子。
至少他前面都说准了，婳姐姐为三皇子死过一次，她和魏钰确实是两世夫妻
可他为何会说乔公子命中没有姻缘
“他说你没姻缘，我得找他说理去”
“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再说了这种事是他说没有就没有的”乔宴林死死拽住魏钰，浑然不在意道，“我要是想娶妻，不很简单的事吗”
魏钰一愣，想了想也是这个理。
恰在此时，那僧人又跑了回来，他站在褚容面前，“忘记给你看了。”
褚容顿时来了兴致，“我是跟谁有两世夫妻情还是没姻缘，还是有贵相”
说最后一句话时，褚容伸手往上指了指。
僧人端详他半晌，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又走了。
褚容，“”
褚容不死心的追上去，“你说清楚，捡好听的说就行。”
但褚容追不上，僧人走的飞快，不多时就没见了踪影，就在褚容气呼呼想骂人时，只听空中传来一句，“平安喜乐。”
褚容眉头一跳，“嘿，果然是个神棍，连句好听的话都只会照搬。”
褚瑜眉头微舒。
平安喜乐便是最好了。
除了褚瑜和乔宴林，其他人都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褚容更是一出寺门就将此抛之脑后，“五妹妹，我听说这半山腰有一片桃花林，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褚瑜收回思绪，点了点头，“也好。”
乔宴林却在此时突然摸了摸腰间，“呀，我的玉佩掉了，你们先去，我回去找找就下来。”
魏钰不疑有他，“好，在桃花林等你。”
乔宴林，“好。”
褚瑜随着魏钰走下台阶时，回头看了看，刚好对上乔宴林深邃的视线。
她微微一愣，乔宴林没想到她会回头也是一怔，但很快他便恢复如常，朝褚瑜轻轻颔首，折身往回走。
“瑶瑶，怎么了”
魏钰回头看去时，只瞧见了乔宴林的背影。
褚瑜摇头，轻轻笑了下，“没事。”
或许，是她多想了。
半山腰的确有一片桃林，此时桃花盛开，远远就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
褚瑜心中的怪异很快就被娇艳的花朵驱散。
穆灵溪也沉浸在这片美丽的桃花林中，兴致起时提气跃上桃树俯瞰整个桃花林，此时桃花林还有许多的香客也在，瞧见那一抹明艳的红穿梭在桃花林上，纷纷拍手叫好。
“瑜妹妹，我挑一枝最好的给你带回去。”
穆灵溪停在一枝丫上，朝褚瑜道。
她的笑容无比的灿烂，是发自内心的，无半点伪装。
褚瑜仰头望着她，眼底也盛着浓浓的欢喜，“好。”
魏钰侧身望着褚瑜欢快的模样，心中一动。
后院还有一块空地，可以种些桃树。
“瑶瑶，我们去那边看看。”
“好。”
“五妹妹，快过来，我觉得这株桃树不错，可以把它搬回去。”
“不可，这应该是寺庙的师父种的。”
“那我去跟方丈说说，多捐些香油钱。”
“也不可。”
广缘寺后山
乔宴林看着亭子里独自对弈的僧人，微微驻足。
“你来了，刚好帮我看看这局棋怎么解”僧人头也不抬道。
乔宴林缓缓走过去。
他看向棋盘，而后皱了皱眉，良久才道，“是死局。”
“是吗”僧人紧紧皱着眉，“要把它盘活你可有办法”
乔宴林又仔细看了一遍，思索半晌后抬手指了指，“舍弃这里，或能有一线生机。”
僧人眼睛一亮，“我怎么就没发现呢。”
“欸，果然活了”
乔宴林看着僧人，试探道，“我有些疑惑想问问师父”
僧人不等他说完，便拿起那颗被舍掉的棋子，若有所思道，“棋子倒是无妨，可若是人呢，若有人舍弃自己一些东西换他人安宁，实属需要些气魄啊。”
乔宴林眼神一暗。
“你会看天象吗”
僧人打断他。
乔宴林面色复杂的摇头。
“那你可知道紫微星代表的是帝王。”僧人没头没尾道了句。
乔宴林，“略有耳闻。”
僧人看向天边，无声叹了口气。
“紫微星原本不该这么快暗下来的。”
乔宴林砰地站起身，“你说什么”
“我没说什么啊，我有说什么吗，年轻人啊，脾气别太急。”僧人摇了摇头道。
“好了，我要去吃饭了，你自便。”
乔宴林，“您不是刚刚也说去吃饭”
“这不是你来了耽误了我吃饭还好意思问。”
“您怎么知道我会来这里。”乔宴林讶异道。
他是因心中有惑才来碰碰运气，而这僧人如何知道他会来这里。
僧人没有回答就扬长而去，同时传来一道有些飘渺的声音，“世间万物，有得有失，别太较真。”
乔宴林神情一滞，望着僧人离开的方向久久未动。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往半山腰走去，而才下几步台阶，便遇见了苏琉璃。
“你是来找魏钰还是褚五姑娘”
苏琉璃眨眨眼，“都找。”
“他们去了桃花林。”乔宴林。
苏琉璃愣了愣，“乔公子可知怎么走”
乔宴林见她神色有些焦急，遂道，“我带你去，可是出了什么事”
苏琉璃点头，“很大的大事。”
待苏琉璃见到了魏钰褚瑜，乔宴林才知果然是出了大事。
“曾嬷嬷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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