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
景夫人张氏小心翼翼的坐在下首,一副颤颤巍巍之态。
虞夫人面色难看的坐在对面。
虞皇后屏退宫女太监,一掌拍在桌案上,怒斥道,“你们干的好事!”
张氏虞夫人忙从椅子上起身,跪倒在地,“娘娘息怒。”
虞皇后深吸一口气,可胸腔那股子火不仅无法平息,反倒是越烧越旺。
“砰!”虞抬手将桌案上的茶盏扫落,滚烫的茶水与茶盏的碎渣霎时便四处飞溅。
有些洒向张氏的手背,立刻便见了红,她却不敢有动作,只能强忍着。
“好好的一局棋就叫你们这么毁了!”虞皇后怒目瞪着二人,斥道。
“凝月真是被你们宠的无法无天,还看不上封家!你们以为本宫不退封家这门亲,仅仅只是顾及着父亲的遗愿吗!”
“封家盘踞蜀地,手握重兵,虽然偏远了些,不如长安荣华,但却是唯一勉强能与吴郡卫家抗衡的世家,只要拉拢了这股势力,何必如此忌惮褚家!”
“你们倒好,瞧不上人家,封家长子三番两次上门,凝月都将人拒之门外,凝月不懂事也就罢了,这么大的事嫂嫂竟也一再纵容,还瞒着我!”
虞夫人心知此事自己有过,只能承受着皇后的怒火,不敢反驳半句。
她原本是想着就快要成婚了,凝月任性点也无伤大雅,哪知后头会发生那些个事。
“如今婚事不成也就罢了,还得罪了封家,本宫差去封家的人,送去封家的信皆被封侯爷打了太极,明摆着是要与虞家划清界限!”
虞皇后越说越来气。
“仅仅如此便也就算了,有权有势的世家也不止封家一个,尚还能再寻他处,可你们看看你们都干了些什么!”
“如今外头都在传景时卿与凝月无媒苟合,且还人证物证确凿,哪个世家还敢聘品行不端的姑娘做宗妇!”
虞夫人面上难堪至极。
凝月一直都是她的骄傲,谁曾想竟一朝名声尽毁!
虞皇后骂完虞夫人又瞪着张氏,“你养了个好儿子,仗着几分小聪明吃着碗里瞧着锅里,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
“能娶到褚五姑娘,那是他祖坟上冒了青烟,褚家什么人,那是什么样的门第,岂是一个景家能招惹的!”
“若是真算计到也就罢了,我也高看他几分,可如今偷鸡不成蚀把米,还未成事把自己搭进去不说,还牵连了虞家,毁了凝月,真是一个个的猪脑子!”
张氏虽说出身不显,却从未被人这般指着鼻子骂过。
自从景太傅被聘为太子之师后,她更是被人供着敬着,哪里受过这般委屈。
可这人是皇后娘娘,她即便再难堪也得忍着。
“原本借着封家褚家这两门姻亲,太子的位置也就固若磐石了,可眼下闹成这样,你们自己说说如何收场吧。”
“褚家世子在京兆府当众与景家断绝一切往来,放出与景家交好便是与褚家的为敌的话后,有多少人疏远了景家,张氏你心里应该最清楚吧。”
虞皇后一想到精心布置的局面这么被毁了,就气不打一处来。
“以为仗着一个太子之师,景家就能受人追捧了?”
“你可别忘了,这太子太傅当初是卫家不要了,才落到景家头上的。”
说到这里,虞皇后对卫家人又恨了几分。
若非卫家拒绝做太子之师,太子如何会长成现在这个样子!
虞夫人与张氏被这般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脸上都是一片灰青。
“事已至此,本宫也不想再多说,你们最好能拿出一个补救的办法,否则,东宫怕是都不会安稳了。”
虞夫人张氏闻言浑身一僵。
虞夫人抬头看向皇后,“娘娘这是何意?”
“何意?”虞皇后冷笑了声,“你们真的以为东宫就不会换主子吗。”
“朝堂之事,瞬息万变,你们非但帮不上忙,还在此时拖后腿,褚家封家的事陛下心知肚明,圣心难测,一旦陛下有了别的想法,就悔之晚矣。”
这话的的确确将虞夫人与张氏吓的后背发凉。
东宫怎么会换主子!
陛下明明对太子殿下很是看重啊。
“陛下纵着褚三摔了御赐之物,当众给景太傅难堪,这件事情你们没有忘吧。”
“陛下心里早就有不满了。”
皇后唇边划过一丝冷笑。
这股不满明着是对太傅,可实际上却是在敲打太子。
东宫出了人命这事,陛下怕是也已经知道了。
眼下不发作,或许只是在等时机罢了。
毕竟,陛下早就生过废储的心思。
若那个贱人还没死,现在东宫的主子恐怕早都已经换了!
虞夫人与张氏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宫的。
虞夫人甚至忘了要与张氏算账的事。
虞景两家与皇后太子早就紧紧的绑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若是太子换了人,虞家景家怕也就要消失在长安了。
东宫
萧淮宸一脸怒气的盯着景时卿,“孤早就与你说过,务必万分谨慎,你偏偏自以为是,以为能将所有人玩弄于鼓掌之中,如今好了,事情暴露了,你告诉孤,该如何收场!”
景时卿那日落水后又被褚容打了一顿,后又在京兆府受了刺激,身心俱损下,便大病了一场,病中又得知他与虞凝月的事情已经暴露,气急之下昏迷了数天,直到昨日才勉强能下床。
“咳咳咳”景时卿脸色苍白的咳了几声,才道,“此事的确是我之过,殿下恕罪。”
萧淮宸与景时卿相伴长大,除去君臣,还有好友情谊,眼下见景时卿这般狼狈模样,到底是没有再说重话。
“孤恕不恕罪有什么用,如今还得找个补救的法子才是。”
萧淮宸说到这里,眼里浮起一股阴暗,“父皇已经对我心生不满了。”
外人都以为父皇最为宠爱他,而只有他自己最清楚,近些年父皇看他的眼里,多有失望之色。
若他再不多掌控些权势稳固根基,一旦失了父皇的心,他这个储君就要做到头了。
景时卿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
否则他就不会费尽心思拉拢褚家。
可眼下他彻底与褚家交恶,再不会有挽回的余地。
景时卿紧紧握着拳头,眼里充满了恨意。
若不是穆三,他已经得偿所愿了!
他名声尽毁,一半也是因穆三而起。
景时卿眼里逐渐起了杀意。
该死的女人!
他定要让她付出代价!
还有魏钰。
若非他当初搅了定婚宴,后面也不会有这么多事。
“殿下可知,当初救人的那两个女子是何人。”
萧淮宸心里正烦闷着,提起这事他眉间的燥意更重了,“孤已经查过,那两个女子的确只是寻常民女,一个是在琉璃台边上看热闹,见有人落水便跳下去救人的,另一个是路过,听见有人喊救命才跳进去的。”
“咳咳咳”
景时卿发白的脸色阴郁的吓人。
“殿下,依我看,这事没那么简单。”
“五公主在琉璃台上办诗会,自然会清场,若非早有准备,怎么那么及时且当机立断的跳水救人。”景时卿抬头看向萧淮隐,“殿下,这个计划知道的人少之又少,若真是泄露了,要么是五公主那里出了问题,要么就是东宫”
萧淮宸的脸色也顿时变的难看了起来。
太子与公主相比,恐怕是他这里出了问题的可能性更大。
毕竟谁会闲着无事将探子去监视一个公主。
突然,外头传来一声怪异的响动。
萧淮宸眉头一竖,“谁!”
萧淮宸突然想到了什么,一喊完就抬脚追了出去,却只来得及看见一个太监打扮的身影消失在转角。
“来人!”
萧淮宸气急败坏的喊道,“抓贼人!”
顷刻间,东宫便乱作了一团。
可东宫卫将东宫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什么贼人,萧淮宸气的面色通红。
东宫竟然出了奸细!
他却什么也不知道。
“给我挨个挨个的审问,孤就不信他还能长翅膀飞了不成!”
景时卿冷静过后制止了太子,“殿下,交给臣,臣定能揪出这个人。”
萧淮宸虽说贵为太子,受过最好的教诲,可有的东西却是无法逆转的。
比如萧淮宸的脑子。
都以为太子殿下学识渊博,满腹经纶,而只有亲近的人才晓得,太子殿下什么都是半桶水,说笨也不笨,说聪明却也谈不上,寻常事还好,一遇到棘手的事他就只能听景时卿的。
幼时太子也还知道上进,可随着年纪的增长,知了人事后便逐渐的沉迷其中,其他的早就抛之脑后了。
久而久之就干脆彻底随心所欲了。
这也是太子对景时卿格外宠信的原因之一。
而眼下东宫出了奸细这种大事,萧淮宸只有屈打成招这一种办法。
萧淮宸虽然怒到了极致,但也知道这件事交给景时卿来查要妥当的多。
“你来查,必须将那人给孤揪出来!”
“是。”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景时卿先是让人将东宫所有的人聚齐起来,然后再依次排查,但凡那个时辰说不清去向且没有人证的都放到了一边。
最后共找出了十一个人。
萧淮宸看见过小太监逃走的背影,将七个身高相差太大的排除,最后剩了四个,皆是身形差不多,又说不清动向的。
可这几人皆咬死不承认,萧淮宸一气之下便下令,“都给孤杀了!”
景时卿皱了皱眉,正想说关起来分开审问时,便见其中一个小太监嘴角流了一股鲜血,砰地倒在了地上。
东宫卫忙上前查探,而后道,“殿下,他服毒了。”
人死了,线索就断了!
景时卿气的又咳了好几声。
“该死的东西!真是晦气。”萧淮宸上前提了尸身一脚,阴郁道,“扔到乱葬岗喂狗!”
“是。”
“殿下,这几人呢。”
萧淮宸看向跪在地上浑身颤抖的三个小太监,唇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谁知道他不是保护同伴才服毒自杀呢,宁杀错一百不放过一个,都给孤砍了!”
“殿下饶命啊,奴才什么都不知道啊。”
“殿下饶命唔”
“殿下饶啊!”
眨眼间,人就被处理干净了。
虽然没有问出什么,但好歹将奸细揪了出来。
萧淮宸的气也就稍微消了些。
“殿下如何看。”
“还能如何看,不是老二就是老三!”萧淮宸没好气道,“孤倒是不知,他们什么时候跟褚家搭上了,看来,一定是这个消息传了出去,他们将此事告知了褚家,否则褚容怎会那般笃定那事是你做的,还去砸了景家。”
“对了,孤想起来了,事发后妹妹就因犯了错被禁足了,如今想来,莫非是父皇也已经知道了。”
景时卿也陷入了沉思。
如此倒也说的通了,这个人情无论是谁送的,褚家都得领。
“不管是谁,都不能放过。”
萧淮宸皱了皱眉,“可人死了,并不知是谁做的。”
景时卿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向萧淮宸,“宁可错杀,也不放过。”
萧淮宸一愣,“你的意思是”
“若陛下当真已经知道了,必定会迁怒殿下,也或许会动旁的心思,但若是没人跟殿下争了,就算陛下再如何气,也舍不得处置殿下。”
萧淮宸面上渐渐添上一丝凝重,许久后他才微微眯起眼,喃喃道,“你说的对,若是父皇只剩我一个儿子了,我就不至于这么处处担惊受怕。”
“此事还得慢慢筹谋,眼下殿下还是先得稳固根基。”景时卿道。
萧淮宸点了点头,“不错,眼下父皇定然已经恼了我,我必须得再拉拢些势力。”
褚家原本是最好的选择,可如今景家与褚家决裂,封家这条臂膀也断了
突然,萧淮宸又想起了曾经起过的那个念头。
“我倒是有一个注意。”
景时卿并未将萧怀宸的话放在心上,但还是道,“殿下有何对策。”
萧淮宸眼神怪异的看着景时卿。
景时卿略有些疑惑道,“殿下为何这般看着我。”
萧淮宸唇边划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还有比褚家更好的选择吗。”
景时卿闻言皱了皱眉,他自然也知道这个理。
可是
“殿下,褚家此时对我已是芥蒂颇深”
“那是对你,对孤可就不一定了。”萧淮宸。
景时卿一愣,“殿下何意。”
“褚家五姑娘可是个难得的美人儿,你得不到手,那就孤来,总比便宜外人的好。”萧淮宸笑的无比淫邪道。
“殿下!”景时卿没料到萧怀宸竟动了这样的心思,当即又气又惊的看着萧怀宸。
不知为何,他竟然有种自己的人被惦记的愤怒。
“别急嘛,反正你也不是真心喜欢她,大不了等得手后,孤赏给你玩玩。”萧淮宸。
景时卿怒不可勰的盯着萧怀宸。
他一直都知道太子在这事上玩的极过,可这些与他并没有关系,但是若碰他的人
不她已经不是他的了。
想到这里,景时卿心中的怒火更甚了,但却找不到理由发出来,只得生硬道,“褚家不会送她进宫的。”
否则太子妃哪里轮得到旁人。
“褚家当然不会答应。”萧淮宸不以为然道,“但孤有办法让他们不得不答应。”
景时卿心中一震,隐约猜到了太子的意思。
“年后便是春猎,青阙山上可大得很呢,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成一桩好事,应该不难。”萧淮宸勾了勾唇,凑近景时卿轻声道,“我近日得了一种药,管他多烈的性子,喝了都得任人摆布。”
“只要生米煮成熟饭,孤再去向褚家提亲,褚家应也得应,不应也得应。”
景时卿沉着脸,很是不赞同,“可如此也会得罪褚家。”
“褚家最宝贝的就是褚五姑娘,只要人在孤手里,褚家人能不听话?”萧淮宸越想越觉得可行,“再说了,届时做的干净些,再演一出戏,让所有人认为孤也是被陷害的,就是褚家想恨,也恨不到孤头上。”
“可是”
“没有可是。”萧淮宸打断景时卿,“反正她跟你是没有关系了,还不如进了东宫,将来你我二人还可以”
“殿下!”景时卿着实听不下去,砰地站起了身。
“此事还需商酌,臣身体有些不适,先告退了。”
萧淮宸望着景时卿离开的背影,勾了勾唇。
待景时卿彻底离开后,才唤来贴身太监常春,“羽涅回来了没。”
“回殿下,应要晚些时候。”
“回来了叫他来书房见孤。”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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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宁殿
“主子。”
风藤神色略微难看的进了书房。
“怎么了。”
萧淮隐见他这般神态,当即便知是出了事。
“回主子,东宫没了一个线人。”
萧淮隐皱了皱眉,站起身,“太子发现的?”
“不是。”风藤咬牙道,“是景时卿。”
萧淮隐闻言眼里闪过一丝杀意。
又是景时卿!
上次穆三的事还没找他算账,他倒是又凑上来了。
“详细说。”
“回主子,线人发现景时卿去了东宫,因知道太子身边的暗卫不在,便偷偷去了殿外窗边,听到景时卿怀疑东宫有奸细时,惊慌之下不慎弄出声响被发现了。”
“当时虽然逃脱,但景时卿挨个排查,最后锁定了四人,线人就在其中,听得太子要将四人都杀了时,线人不想牵连无辜便服毒自尽了。”
萧淮隐沉默了良久才道,“另外三个应该也活不了。”
“是,太子殿下认为线人是在保护同伴,一起杀了。”风藤道。
萧淮隐闭上眼,长长呼出一口气。
“让剩下的人这段时间不要有动作。”
“是。”
?
作者有话说:
不出意外,下章就是春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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