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醒来时,褚瑜还未从梦境脱离,她呆呆的望着鹅黄色纱帐,眼角落下一行清泪。
她有多久没有见过这么鲜艳的颜色了。
后来的十几年里,她的院子里都是灰暗破败的。
“姑娘,您醒了。”
“快,快去禀报夫人,姑娘醒了。”
“快去请沈院判。”
周遭的吵闹让褚瑜回神,缓缓偏头瞧去,而后瞳孔放大下意识唤出口,“碧菡。”
碧菡不是在赏花宴上就死了吗。
因她与魏钰那事,碧菡被安上护主不利的罪名被景大夫人虞氏乱棍打死的。
“姑娘,您终于醒了。”碧菡红肿着双眼上前哽咽道。
碧菡话音刚落,一殷红身影就扑了过来,“呜呜,姑娘您可算是醒了,您昏睡了整整三天,可把奴婢吓坏了。”
褚瑜看着跪在榻前的一双婢女,唇角轻轻发颤,眼眶又蓄起了水雾。
挽冬死的很不体面,送到她面前时,整个人都没法看了。
“姑娘您怎么哭了,可还有哪里不适。”碧菡担忧的道。
恰这时,沈院判与国公爷夫妇进了屋。
“我的阿瑜总算是醒了,你这丫头,真是把我吓坏了。”两个丫鬟起身让开位置,卫氏坐在榻边一双手将褚瑜的手紧紧握住,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沙哑,眼睛也红肿着,想来是哭的太狠所致。
“娘亲。”
看着面前熟悉的面容,褚瑜有些恍惚。
“夫人,先让沈院判给阿瑜瞧瞧。”褚国公上前看了眼褚瑜,将卫氏拉到身边,示意沈院判上前给褚瑜诊脉。
褚瑜的目光又落在褚国公面上,眼泪就像是被打开的闸门般,愈发汹涌。
“父亲。”
“哎,父亲在这儿,阿瑜别怕,没事了,已经没事了啊。”
褚明鹤向来威严的脸上顿时笑的起了褶子,语气是沈院判从未听过的温柔。
沈言沣默默的垂首,只当做什么也没听见。
都道褚国公爱女如命,他这几日可算是亲眼见识了。
少倾,沈院判收回手,还未来的及开口,便听褚国公着急道,“沈院判,如何”
沈言沣起身回道,“回国公爷,令千金已无大碍。”
褚明鹤忙道,“那郁结之怔”
沈言沣默了默,道,“此怔乃是心病,需得长久养着,不可再受刺激,若有心事万不可闷着,只要放宽心,过些日子就纾解了。”
褚明鹤皱了皱眉头,复杂的看了眼褚瑜才点头,“有劳沈院判。”
沈言沣客气回礼,“五姑娘静养几日便可大好,下官便回宫了。”
他已经连着在国公府住了几日,该得回太医院看看。
按理说他身为院判,住在国公府几日是不合理的,奈何圣上下旨,他也只得遵从。
“这几日劳烦沈院判了。”褚明鹤,“我送送沈院判。”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褚府的主子挨个过来瞧了一遍,就连老太太都来了。
“醒了就好啊。”褚老太太拉着褚瑜的手,佯怒道,“你这丫头再不可胡闹了,好端端的淋什么雨,就是在那茗香楼多等上一等又能如何”
“谢祖母挂怀,孙女知错了。”褚瑜在这一个时辰间逐渐从噩梦中抽离,亲人的音容笑貌亲切关怀让她明白,她自认经历的那场劫难,原只是她淋雨受寒昏迷期间做的一场梦。
在现实中,褚国公府好好的,祖母健在,父亲母亲叔父叔母哥哥们都活着。
“知错就好。”褚老太太眉间露出一丝疲态,拍了拍褚瑜的手道,“瑜瑜好生休息,晚些时候祖母再来看瑜瑜。”
一旁的苏嬷嬷这时道,“五姑娘病这几日,老太太都没睡过一个安稳觉,这几日老太太每日都要来瞧上一回,五姑娘病倒那日,要不是老奴硬拦着,老太太还要冒雨过来瞧五姑娘。”
褚瑜顿觉内疚不已,“是孙女的错,让祖母忧心了。”
“好了好了。”褚老太太,“我这就回去睡个安稳觉,瑜瑜也要乖乖听话,好好养着。”
“谨遵祖母令。”
褚瑜如往常般,朝老太太撒娇的笑了笑。
褚老太太见她还算有精神气儿,心也就落下了,又说了几句话便回了。
等到房里清静了下来,褚瑜长长呼了口气,她此时只觉万分庆幸,还好梦里的一切都不是真的,只是一场噩梦。
她没有嫁给景时卿,没有入景府的后院
褚瑜唇角的笑容突然一僵。
景时卿
突地,褚瑜想起三日前在茗香楼所听见的,她的心又缓缓沉了下去。
她并非有意淋那场雨,只因在茗香楼看见了景时卿
荣康二十一年,九月二十五这日,褚瑜用完早饭便出门赴穆府三姑娘的约。
褚家三夫人是穆府的姑奶奶,褚瑜与穆三姑娘穆灵溪因褚三夫人之故,自幼便相识。
二人虽性子相差甚远,但相处起来却意外的契合,如今小姐妹俩的情谊已是分外深厚。
褚瑜前一日收到帖子后,便去二房寻褚三公子褚容。
褚瑜有四个兄长,长兄是一母同胞的亲哥哥褚逸,六年前的状元郎,如今任职于都察院正六品经历,二哥哥褚峥是三叔父唯一的嫡子,自小就随二叔父混在军营,四年前随二叔父戍边,去岁刚回来,因立了军功眼下已是个小将军。
二房的四哥哥褚墨,只比褚瑜大了一岁,如今还在国子监。
长安城里提到褚家,谁不赞叹一句褚家儿郎个个了不得,唯有二爷褚名扬跟前的三公子褚容是个例外。
至于怎么个例外法那就是放眼褚家三代,只出了他这么一个纨绔。
褚容,听这名字就该是个如玉君子,可偏偏他不知何时长歪了。
三公子的性子不敢说与这名字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干。
有他在的地方,那必定多是鸡飞狗跳,若有安静的时候不出意外就是他在憋什么大招。
因褚国公府一门的权贵,长安城对这位褚三公子也就多了些容忍度,与褚家长辈兄长客气寒暄时,勉强能赞一句褚三公子相貌堂堂,性情爽朗。
除此之外,实属无法违心恭维其他。
怕被雷劈。
也正因此,褚瑜出门大多都是这位三公子作陪,因为四位哥哥里就他最闲。
且褚瑜最是喜欢三哥哥陪她出门。
因为只要是三哥哥在身边,那些个世家公子才不敢上前来搭话,能免去她诸多麻烦。
就算是宫里那几位皇子,也不大愿意跟三哥哥对上。
毕竟外人都说,三哥哥是不讲道理的,喔,用三哥哥的话来说就是,他就是道理,别跟他哔哔。
这世上能让褚容听话的人不多,褚瑜便是其中之一。
听二叔母说,褚瑜满月宴那日,褚容一本正经的看着襁褓里的婴儿保证,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他的小妹妹。
所以这些年,但凡是褚瑜的要求,褚容就没有不应的。
是以虽褚家都知道褚容性子跳脱,但有他陪着妹妹出行,他们都是放心的,以他护妹妹的程度,是绝不会让褚瑜受半点委屈。
但这一次,褚瑜跑了个空。
褚二夫人穆氏气愤的拉着褚瑜说了一个时辰,说那野猴子又不知道跑哪里野去了,今儿天还没亮人就翻墙跑了,接着就是细数褚容这些年的混账事迹,直到褚瑜院里的大丫鬟碧菡寻过来,说是姑娘该就寝了,穆氏这才不舍的放了人,把褚瑜送出院门时,还在惋惜怎么就没生个褚瑜这般乖巧的女孩。
次日,三公子仍未归府,卫氏见女儿眼巴巴的望着她,不让她出府的话到底没说出来,便让自己身边的嬷嬷跟着褚瑜一道去香茗楼,又差人给儿子传信,叫他午后去香茗楼接妹妹。
褚瑜带着曹嬷嬷与碧菡出了门,到茗香楼不久,外头的天就变了,突如其来的暴雨让人莫名的心慌。
按理说这个时节,不该有这么猛烈的雨。
褚瑜坐在窗边,心里暗道滢姐姐应当不会来了。
这么大的雨。她也不希望她冒着雨来。
“等雨小些,我们便回吧。”褚瑜朝碧菡道,“你下去看看车夫可有进来避雨,若是没有便将他唤进来,再给他备一壶热茶驱驱寒。”
姑娘捧着茶盏半抬头扬起巴掌大的小脸,皮肤细滑娇嫩,樱唇泛着红润的光泽,两腮还带着未消退的奶膘,饶是稚气未脱,这张脸已是美的让人挪不开眼,尤其是柳叶眉儿下镶着的那双如水清眸,仿若里头是盛着一汪清泉,望进去就想溺在里头,难以抽身。
那微卷的睫毛一颤一颤的,一颦一笑间挠的人心痒痒的,嗓音也是轻轻柔柔,带着些娇糯,叫人听了骨头都酥了。
身形亦是窈窕有致,取下帷帽与披风便能窥见那雪白的脖颈,饱满的圆润下,盈盈细腰更是惹人浮想联翩,无论怎么瞧,她身上的每一处都让人挑不出半点不好来,仿若是上天最为得意之作。
碧菡每日瞧着都仍觉惊艳不已,眼下虽是在包间不会叫旁人瞧了去,但她心下还是有些不安,她瞧了眼曹嬷嬷后才稍稍安心应了褚瑜的吩咐快步离去。
若没有曹嬷嬷陪在里头,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将姑娘丢在这里的。
没过多久,下头大堂便传来一阵争执,紧接着还有瓷器摔碎的声音,褚瑜担心刚出去的碧菡,犹豫后朝曹嬷嬷道,“曹嬷嬷,劳烦你去瞧瞧,碧菡还在外头。”
曹嬷嬷皱了皱眉,显然是不愿意离开。
“曹嬷嬷,你去看一眼就回来,你放心,我在里头不会出去的。”褚瑜眼巴巴的望着曹嬷嬷,娇声道。
曹嬷嬷顶不住五姑娘的撒娇,几番拒绝后终是应下,“五姑娘莫要出来,老奴去去就回。”
褚瑜忙点头,“嗯,嬷嬷放心,我就在这儿哪也不去。”
曹嬷嬷刚离开,褚瑜便听到了隔壁传来的轻响,似是来了客人入座。
她愣了愣后,柳眉紧蹙。
香茗楼的隔音一向极好,怎么会
不待她多想,旁边便已然传来了说话声。
“朝和兄,好日子将近,真是可喜可贺,”
褚瑜眨眨眼,水眸里泛起一丝微光,唇角也跟着不自觉勾了勾,朝和是时卿哥哥的字,这么说来隔壁竟是时卿哥哥。
“是啊,再过三日就是褚五姑娘的及笄礼,也是朝和兄的定婚宴。”
“长安城里谁不羡慕景大公子竟能摘下褚家那朵娇花,景大公子可真是好生厉害啊。”
褚瑜听到这里眉头微微拧起,这话听着让她感觉有些不适。
且听墙角实属有违礼法。
褚瑜系好披风,戴上帷帽刚想要离开,却在听见接下来那一句时顿住脚步,连身形都跟着一晃。
作者有话要说新封面来啦,还可吗。感谢在20211130 02:07:3920211130 22:57: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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