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回家看到至亲被杀了分尸,不会躲起来,他没死是运气好,县衙可不能拿他顶罪,把大奸大恶的凶手留在外面,指不定还会死多少人呢。”
闻言,额头被死死的按着抵在青砖上的董三宝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
他成功了,他还活着的消息,已经不再是围观百姓最在意最震惊的事情了。
“肃静”
一眼看穿亡命之徒垂死挣扎的小把戏,陈鸢并不如管知县惊慌。
谎言终究是谎言,编造的谎言越多,漏洞就越多。
法医检测出来的鉴定结果,大部分时候都能将这些谎言一一击破。
“董三宝,案发当日的行程且交代一遍。”
管知县没针对董三宝的发言做任何回应,表情肃穆得像无欲无求的神、又像悲天悯人的佛。
不争不吵,不辩解不偏帮,这样的态度,反倒让围观百姓产生敬畏之心。
陈鸢在心中点点头,管知县这样做是对的,和嫌疑人没什么好吵的,掉价。
见管知县依附秉公执法的样子,董三宝暗自遗憾,态度良好又委屈的开始表演起来,“草民六日前从隔壁县卖完货回家。爹娘、媳妇儿还有两个孩子看到我回家,都高兴坏了,爹拉着我喝酒,媳妇儿给我做好吃的,两个孩子看到我就咯咯咯的笑,当时我不知道这竟然是我们一家人最后的团聚时光。”
“我买了八匹布,媳妇儿还商量着给家里所有人都做一身新的夏衫,她却一点都没考虑自己。从她嫁到我家,就一直勤劳节俭,还为我生了两个孩子,为了让她过上好日子,再苦再累我都得坚持下来,她把公婆当自己爹娘孝顺,我也得孝顺她老父,回娘家给她父亲送礼,给她在村里长脸。”
“当日我就带着她回娘家,带了一匹布给岳丈,又给了一两银,希望岳丈觉得把女儿嫁给我是对的。当时又在村子里散了些糖果,我若是知道这行为会给家里带来灾祸,我一定会做到财不外露。”
现场的人都被他声泪俱下的表演哄骗住,忍不住的红了眼。
哪怕是县衙的衙役,也有为之动容的。
这会儿就显得不为所动的官员们冷酷无情了些,知道董三宝至亲全被杀的情况下,听到如此感人的追忆,这些当官的竟然一个个像石像似得不近人情。
最是清楚真相的陈鸢和刘晏淳,当然知道董三宝在满嘴胡沁。
董三宝设陷阱想害她们两那晚就暴露了他是真凶的事实。
可惜古代没有录音录像设备,不然今天哪儿还有他翻供、倒打一耙的机会。
而她和刘晏淳虽是县衙公人,但在董三宝恶人先告状的情况下,他们两的证词,并不能让百姓信服,部分百姓还是会信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董三宝,觉得他们两立功心切,做假证坑苦主。
不过陈鸢此刻什么都没说,安静的看着董三宝的表演。
董三宝吸了吸鼻子,“当时岳丈留我吃晚饭,媳妇儿着急回家照顾孩子,就先回去了,没成想,我和岳丈喝高了,就昏睡了过去。”
“我醒来的时候,估摸着已经四更天,我还叫醒了岳丈,叫他回床上睡去,岳丈看了眼天黑了,还催我回家免得家里人担心,我醉醺醺的走回去,一路上也没遇到什么人。”
“回到家,门一推就开了,我琢磨着,肯定是爹娘给我留的门儿。”
“一进屋就听到了砍骨头的声音,我还纳闷大半夜的难不成爹娘还杀猪宰羊要招待我不成结果结果我就看到有个人高高的举着一把柴刀,一刀一刀的落在我家人的身上”
“一下子,吓得我酒都醒了,我怕极了,我是懦夫,我当时就该大声呼救,但是我叫不出声,我被满地的碎尸吓坏了,到处都是血,是我爹娘的血、是我妻儿的血”
董三宝瞪大了赤红落泪的双眼,六尺男儿无助得像个三岁孩童,“我转身就跑,我跑啊跑,上山躲了起来,我很害怕那个凶手来追杀我,只能一直躲在山里。”
“后来我也有趁着夜色回过家,听说家人的尸体都运到义庄去了,快头七了,我想去祭奠他们,给他们烧根香,向他们告罪,没成想遇上了陈仵作他们,他们看到我还活着,就以为我是凶手,把我抓了。”
董三宝扭过头,让围观的人看清了他的脸,“狱卒还打我,你们看,我脸上的伤都是他们逼供打的”
陈鸢没奈何的瞄了刘晏淳一眼。
刘晏淳耍无赖的对她摊了摊手。
他没把董三宝打死已经够仁慈了,这点伤算什么。
因为董三宝的一席话,围观群众里又传来一阵唉声叹息的同情之声。
“三宝也太惨了,死了全家还要被当作真凶抓起来。”
“董三宝绝无可能是那种凶残得灭自己满门的恶人,他在村里是有名的孝顺。”
“可我听说他以前对同村非打即骂。”
“他那是常年在外走货,怕自己不在家时家人被欺负被窃贼惦记,所以平时骂人嘴臭了一些,但他对家人好得不像话,若说他杀了同村,我不会怀疑,说他杀了家人,我一百个不信。”
“肃静”管知县一拍惊堂木,堂外的百姓又应声而静下来。
“董三宝,切莫在公堂上耍你的小聪明,诱导百姓往别处去想。你心知是因为陈仵作查明死者身份,得知你还活着才让你遭到全县通缉,心怀怨恨,这才在两位仵作回义庄途中设下陷阱伏击,想杀他们泄愤,导致陈仵作刘学徒二人险些丧命,他们身上的伤不比你身上的少。”
开过会,听了陈鸢的报告,管知县怎会不知当晚发生的事情
听得管知县召唤,陈鸢和刘晏淳二人上堂鞠躬行礼。
“刘晏淳,陈仵作,你且把你身上的伤给大家看看。”
在古代,当众衣衫不整可谓是侮辱了。
刘晏淳当然不会当众撩起裤腿,而是撩起衣袖,露出可怕的红肿,“除了手臂上的伤,董三宝伤我最重处是大腿上。”
陈鸢也走出来,抬起头露出脖颈,指着上面的掐痕道,“这是前晚董三宝想要掐死我留下的痕迹,我身上还有多处伤,婆子已经验过了,当晚若不是罗照梁茁田坡三人及时救援,我和刘学徒哪里打得过身强力壮的董三宝,我们两人恐怕凶多吉少。他脸上的伤,是我和刘学徒为了自保,与他互殴造成,绝非他所编造的狱卒逼供殴打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