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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八章 归朝
    高大战马驮段惜润一路往南。

    她本就疲惫,八尺少年全副重量压在身上更叫她动不了、塌不得,只如木石一座被货物般载去韵水。

    但她心思澄明,从没有哪一刻比这刻更清楚为什么活着、接下来要怎么做。

    “还会有追兵么”她干脆把那祁将当顾星朗。

    “尚不确定方才那拨人身份,不好说。”

    段惜润忽反应那拨人除了想杀她,该也想杀顾星朗。画面无声,利刃不断往他们身上冲奔,好几次,分明直接朝着十月去。

    谁会同时想杀她又想杀顾星朗。

    祁国南境军中心怀不轨者,还是白国北境君中倾向段家宗室者

    所以顾星朗要十月扮作他,究竟几重目的有没有哪一重,决定了十月必死

    “虽不好说,他有预判吧。就像明确判断破晓时分白石河谷。”

    那祁将大腿、臂膀、后腰都受了伤,疾行驭马,气息粗沉,“白国境内传信至韵水是极快的。主上说每轮冲突的消息都会在两三个时辰内被传进皇宫,若正午前后有一击且被咱们躲过了,自然会在下午被对方知晓。那么下一击最迟会在黄昏前,入韵水时。”

    “宗室的人。”

    “是。”

    皇宫内相持的总共三方。如今场面上在段惜润一边的是大公主平渡侯和祁将肖贲,宗室为叛军,照理只要她能平安入宫,就能斩逆者定乾坤。

    近五万天子师,经过昨夜和破晓虽有些折损,毕竟损得不多,便算四万吧祁白两国精锐对抗韵水城中久经鏖战的残兵,没可能不胜。

    “联军会比咱们慢吧。”

    祁将点头“万人行军不比咱们蹊径单骑。”

    段惜润想了想,“为稳妥计,得等到联军兵临城下,护本君进宫。否则以你我现下状况,到韵水城无异羊入虎口。”

    “原来女君也不完全相信平渡侯。”

    “你的主上不完全信,本君便不完全信。他判断一向准。”

    “但主上说,咱们要尽快入宫,无须等大军。”

    段惜润怔半瞬,“就凭你我”莫说宗室要杀她会从残兵中集齐足够多高手,若肖贲只为祁国计、平渡侯也想乘乱搅局,三方联杀,她根本连韵水界碑都过不了。

    “孰是孰非三方立场,女君不想知道”

    生死之刻哪还有辨立场的必要,活下来,拿回玉印兵符平乱定社稷是唯一要务。段惜润只觉顾星朗站着说话不腰疼,火烧眉毛还想局尽其用。

    “不想。近韵水本君会找个地方藏身。直待联军抵达。”她摸一摸十月冰凉的手,还箍在她腰际,越来越冷,越来越硬,以至于越来越紧。

    “女君如何确定,躲在暗处便不会被劫杀者找到主上说最稳妥的做法,是不要停。”

    十月周身冷硬如尖刀刺进段惜润后背,她其实力竭,却恨南国冬风还不够冷,应该更冷,将她从脏腑到神魂都冻得僵硬,让她自此涅槃,无情无心。“有条路鲜少人知。咱们往北走。”

    那条路段惜润从没走过。自她记事起父君便不太出宫,连出却非殿都要伞,她因此笃信父君也没走过,尽管描述得极清楚。因为太清楚,又或因自己忽生了某种神挡杀神的万钧之气,她带着十月和那祁将飞驰,一路向北,真的见到了描述中的大刺槐,又经过格外整齐的三棵小叶榕,再穿越密林穿进藤蔓遮蔽的山洞听黑暗中更漏般的水滴声

    太黑,他们几乎要怀疑是死胡同。

    却在不知哪一刻复被藤蔓拍了满脸、绕了满身,两驹三人狼狈之极于半明暗中缠斗,终于冲出来,天光大盛,日光扎得人险些盲。

    “这是何处”祁将艰难睁眼,大腿那处伤始终未止血,以至他气息愈弱,面色煞白。往北其实绕路,回韵水该走东南,这条路并非顾星朗规划,他同意这么走全因主上还吩咐女君生于长于韵水,于地形路线上更有数,倘有提议,当从之。

    段惜润也不确定,看了许久林木植被待要懊悔,忽于缝隙间遥窥得半角金檐。

    那金檐富丽堂皇,檐角高翘,整个青川再无第二城有这般形制的建筑高翘的是凤尾,总共九根,每根上凤镜凹凸十分逼真,漫展空中,鸾凤翱九天。

    祁将注意到她凝眸呆滞,也朝同方向极目,好半晌探得那金檐。

    “是,皇宫”

    段惜润摇头。

    祁将待要失望,一想到或离韵水更远了、无法完成主上交代,更加面无血色。

    “皇宫西北的角楼。”却听段惜润再道,“大人,我们进国都了。”

    国都以内、皇城附近,总有密道。那是王朝之主亲自修葺、于危难时刻自救的稻草。小时候父君如是说,她便如是听,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用上父君会欣慰么,这个被他选中嫁往祁国的最喜爱的女儿,喜爱到告知这些国君隐秘,就像是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

    “属下护女君入宫。”

    此为更难的一件事,两人心知肚明。皇宫中自还有忠于女君者,该还不少,但女君不在,平渡侯监国,他们会理所当然听命后者。

    芸芸众生是永不知这些暗涌的。此时此刻忠于平渡侯便是忠于君上。

    “本君若直接现身宫门前,你说有几成把握”

    “主上意思,哪怕联军兵临城下,女君也要偷入皇宫。”

    “为何”

    那祁将失血过多脸愈发白,“属下不知。”

    三方相持是个太强的警示。段惜润忽醒悟。若肖贲和平渡侯都在自己这边,无论此二者如何互不信任,先干掉庄王、滑国公一干人等总是上策。

    何种理由使得三方对峙一夜加大半个白日依然不动手苦战太久都无胜算不够说服人,不够解释这漫长时间。

    顾星朗坚持要她偷入皇宫,也因这个

    她其实没想明白,但完全接受了这项坚持,然后陷入更深沉默。

    母后、满宜、十月都已经不在了。这世上她能放九成以上信任、能在这种时刻求援的人都已经

    不对。还有一位。如果她没随母后去、没被诛杀,撑着一口气在等自己回来。

    “本君不宜现身,大人总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