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医生,情况怎么样了？”
自陆严来探望李慕然已经过去了天，这期间李慕然医治没有间断精神疗养。元培枝得到了一周的假期，元幸竹又恰好在放假,两人就一直留在医院照料她。
梁医生仔细看过医疗机器人上的分析数据后摇了摇头：“现在可以确定，单纯的精神疗养对李中校的情况没太大帮助,我们需要采取别的方案。”
有了陆严的死令,梁医生的治疗态度明显积极了许多，至少不再只是用那些官话敷衍两人。
“什么方案？”
“暂时消除李中校的部分记忆。”
“消除记忆？你是指用哪种方法？这在技术上安全吗？会不会产生什么副作用？还有，你能确保精准消除这一段记忆吗？”
元培枝对军队中的新兴科技还是比较关注的，尤其是在有玛利亚空间的情况下，除了那些安全等级特别高的项目以外,她多少都看过一些。
研发部在精神力领域的研究中确实有一些涉及到了记忆消除,而且因原理、技术以及目的的不同，又分成了多个项目组。其中有不少项目组已经因实验没有进展被取消，现今留存的项目组大多也在技术上存在着缺陷,甚至不如心理暗示和催眠有效果。
“元上校，这是一种还未公开的新技术,是真正从信息层面上消除记忆,虽然确实还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也还在试验中,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梁医生说着看了一眼已经沉睡数天的李慕然,“元帅要我务必治好李中校，那么我的命就已经和她捆绑在一起。如今我也不瞒你们了，李中校的情况……不能说非常糟糕,只能说在她的意识中自己已经死亡了。”
无论是元培枝还是元幸竹，此时此刻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与话语来回应梁医生的说法。
过了好一会儿，元培枝才艰涩地开口道：“可是……李姐的脑电波还很活跃,精神疗养仪也有反馈，她没有……”
“我不是说李中校脑死亡了，确实，她的意识在精神疗养仪所创造的那个精神世界能过得非常好，但她回不到□□当中。”
元培枝喃喃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元上校，你应该明白的，这与早期因全息模拟游戏不规范而导致肉身死亡的案例相似。众所周知，我们如今对意识的研究是基于orch-or理论之上的，记忆存储于磷原子量子之中，当人类死亡，量子信息就会离开身体。”
是的，元培枝不是不是明白，或者说，作为曾经以量子态存在过的意识，她比任何人都更明白这一点。
李慕然现在的情况是虽然身体没有死亡，意识也依然存在，但两者在巨大的刺激之下几乎完全分离，并且很难结合到一起。
如果不是有精神疗养仪的持续治疗，李慕然的意识或许已经消散了。可就算保护好了意识，如果无法回到身体里也无济于事。
“精神疗养仪可以安抚催眠李中校的意识，调动加强她愉悦舒缓的记忆，可一旦脱离了这种状态回到躯体中，她就会立即回到爆炸那一刻，一遍又一遍地经历这个体验。无论是她的意识还是身体都没办法承受这份痛苦，最坏的结果就是当场死亡。”
“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虽然记忆是以量子态的形式存在，但调取记忆只需要刺激对应的大脑皮层，李中校的大脑……已经被痛苦和死亡占满了。”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元培枝紧紧咬着牙关，额角的青筋因愤怒而微微凸起。
“那你说的方法能让李姐姐醒过来吗？”
“大概有30%左右的概率。”
“才30%？”元幸竹难以接受这赌命般的概率，“如果失败了李姐姐会怎么样？”
“幸运的话能保持现状，不幸的话……”
接下来的话不用明说，谁都知道会有什么最坏的结果。
“那么幸运的概率是多少呢？”沉默良久的元培枝终于再次开口，“既然梁医生接受了元帅的命令，那就不会在只有30%恢复的可能性下提出这个治疗方案吧？”
梁医生点了点头：“差不多有90%以上的概率能保持现状，所以我认为值得一试。因为能顺利剪除这段记忆的话，就算无法立即醒来，精神疗养仪也可以开始发挥作用，慢慢调养。”
“具体方案是怎么样的？你说的消除记忆是针对□□上的还是意识上的？”
“我目前制定的方案不需要动外科手术，只需要分离部分生物量子信息，你可以理解为意识分割，当然，也有人把这项技术叫作灵魂切割术。”
元培枝并不想听这些科研人员如何命名自己的技术，在迅速地理解了这项技术的本质后她只想知道一点。
“你能够准确分离出李姐经历爆炸的这段记忆吗？在这段记忆消散后李姐会有什么副作用？她能完全恢复过来吗？”
“元上校，这就是需要你们做抉择的地方了。目前这项技术最大的难关就是如何精确分割，而这几乎完全依仗于光脑，人工既无法干涉也无法操纵。我们研发出的最新型号量子信息分割仪，在借用玛利亚十分之一的算力时，能做到以十年为单位来切割量子信息。”
“十年？”
“对，不过考虑到李中校需要切割的信息处于最末端，这个精度能提高不少，大概四到五年之间。”
“也就是说以消除李姐这四到五年的记忆为代价，将她经历过模拟战斗事故的记忆完全消除，让她能够回到身体里，对吗？”
“没错。”
“那么失败的风险来源于什么？”
“一个是该技术本身存在的风险，意识本就是非常脆弱的存在，干涉过程中很可能导致这段量子信息完全坍缩。”
“但你既然敢提出来，这个风险应该不高吧？”
“目前的失败率不到1%，尤其是精神力强大的人失败概率会更低。”
“那其他风险呢？”
“另一个是量子信息减少导致与躯体无法匹配，会导致两者存在排异反应，也就是和现在一样无法回到身体里。”
“是不是减少的信息量越少，这个排异反应会越轻？”
“没错，不过应该说是删减的信息量比例越少，排异反应越低。李中校今年二十七岁，如果是四到五年的信息量，我认为可以一试。”
“没有办法再提高一些精度吗？譬如借用更多玛利亚的算力。”
“理论上是可行的，但我们试验的数据太少了。”
“那如果李姐真的醒来，又会有什么后遗症？”
“最大的后遗症当然是丢失了这五年的记忆，包括这期间学会的知识、获得的战斗经验——量子信息层面上的记忆丢失是真的失去，并且无法复原。”
这听起来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还有吗？”
梁医生迟疑了片刻：“还有一些后遗症因人而异，例如性格改变，感情缺失，最为严重的一个案例是……人格扭曲，不过我认为这和实验者本身的性格也有很大关系。”
元培枝深吸了一口气：“你可以为我提供这个项目的所有资料吗？我要研究过后才能决定。”
元培枝从对话中已经察觉到了，这个项目一定已经到达了最高机密等级，因为就在刚才，她使用了玛利亚空间却完全没有查到这个项目近十年的进展。
“这……”
“你一定是向上面申请过才会向我们提出这个治疗方法的吧？那就麻烦你再帮我申请一次，或者我也可以直接去向元帅申请，我要知道这个项目的全部资料。”
“元上校，就算你知道了也没办法改变什么啊。这是我们经过多年研究——”
元培枝比梁医生高出半个头，此时半垂着眼帘，面无表情地望着他，语气平静而冰冷：“我不是不相信梁医生，只是李姐将我设为亲属，将性命交托在我手上，我必须要知道全部内情才能帮她做出决定。梁医生，你不会以为李姐如果出事就只有你一个人会受到牵连吧？”
梁医生惊骇地望着元培枝。
“元……”
元培枝露出了一丝笑容：“元帅知道我不会善罢甘休才对你下了死令，我并不想为难你，但万一李姐有个长两短，我绝对不会放过那个导致李姐受伤的罪魁祸首，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梁医生哪里会不明白？
严六虽然军衔低，但他的身后可是宇宙军的元帅，元培枝虽然年轻，但现在可是宇宙军最有前途的军官。
这两人之间如果留下什么间隙，最后可能会导致一场波及整个宇宙军的腥风血雨。他一个小小的科研人员，哪里敢当这个千古罪人？
“我会向上级申请的。”
“李姐已经进入到第五个疗程了，而我的假期并没有多久，我希望晚上就拿到资料，可以吗？”
梁医生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我明白了，我一定会向上面陈述这件事的利害关系。”
元培枝这才点了点头：“梁医生，我一向是很尊重科研人员的，也知道你在这其中很难做。我并不是在针对你，而是为李中校的遭遇不平。”
“我明白……”
“你放心，我会严格遵守保密协议，虽然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但人多力量大，或许我们一起研究过后会得出一个成功率更高的方案呢？”
“元上校说的是。”
“而且届时如果出了什么问题，我不会让你们承担任何责任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