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后,调查统计局。
“老师,情况就是这样,杨昌庆招供以后,庞崇、任光林对其所犯下的涉谍罪行供认不讳,那二十多名鼹鼠也已经全部被捕。”
左重站在戴春峰的办公室,将案子的情况做了汇报,距离杨昌庆开口只过了不到二十四小时,整个案件便取得了重大突破。
戴春峰听完笑容满面的给得意弟子倒了杯茶,一个情报小组,还有这么多的汉奸,这下委员长问起来,自己就有话可说了。
他将杯子递了过去,忽然语气一变:“慎终,有件事我得批评你,以后那种危险的现场就不要去了,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嘛。
要是你沾染了鼠疫细菌,我如何向你祖父交待,他们现在远在海外,为了老人家的身体着想,你也要勿冲动,深思且慎行。”
“是,慎终知道了。”
左重双手接过杯子,毕恭毕敬的回道:“学生也是向您学习,恩师您常常以身作则带队行动,作为学生我怎么能独善其身呢。
况且自从加入了特务处,我就抱定宗旨,决心以身报国,老古前些日子说了句话我觉得很有道理,怕死的人反而死得更快。”
“你啊,要注意安全。”
戴春峰认真叮嘱了一声,心中万分感慨,要是自家儿子戴善武有慎终一半的能力和机灵,自己作为父亲怕是做梦都能笑醒。
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压低声音:“家门不幸,上次那你汇报说善武和苏子福认识,我询问后才知道那个畜生干了一件大事。
唉,这个孽子擅自启用局里在外面的库房,几十斤药品物证全都卖了,这都怪我忙于公务无暇管教啊,结果酿出如此大祸。
你们查清楚了没有,善武跟苏子福到底是什么关系,有没有跟其它日谍搅和到一块去,有没有出卖党国的利益,要如实说。”
如实说?
苏子福是如假包换的日谍,你还问戴善武有没有跟日谍搅和到一块,我要是真如实说,说不定明天就因为左脚进门被发配。
左重暗暗吐槽了一句,义正言辞道:“启禀老师,善武兄得知苏子福有日谍嫌疑,自告奋勇深入敌营探听敌情,其行壮哉哪。
所谓的私买药品只是权宜之计罢,目的是控制苏子福为我所用,这是我批准秘密行动,不管谁来问,我都是这个回答。
相关公文和人证我会妥善安排,保证不出一点差错,您让善武兄有时间去一趟特务处,看看我们的记录是否有疏漏即可。”
“好,好,好啊。”
戴春峰一连说了三个好,本就笑容可掬的老脸变得愈发和蔼可亲,显然很满意左重的回答和处理方式,这事干得确实漂亮。
毕竟能把捏造案情,串供说得如此清新脱俗,不是什么人都能办得到的,他不禁唏嘘,自己当年收左重当学生真是收对了。
有能力的人很多,忠诚的人也很多,但既有能力又忠诚的人很少,要是没有对方帮忙打理特务处,他肯定不会如此的轻松。
想到这里,戴春峰让左重先坐下,问起了另一件事情:“日谍之事有了眉目固然好,不过你也不要忘记领袖交办下来的案子。
鲁咏庵离奇死亡,坊间议论纷纷,要早日结案为好,我看那个杨昌庆没说实话,日本人完全有理由刺杀军事参议院副院长。
只是姓鲁的献妻和勾结日寇的丑闻,绝不能对外透漏,以免给国府和领袖招来更大麻烦,你也晓得,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啊。”
“学生知道。”
面对老戴让日本人背锅的明示,左重微微点头表示赞同,其实他也是这么想的,不仅是为前途着想,还有其他方面考虑。
把黑锅给日本情报机关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警告那些犹豫中的汉奸,他们的主子没那么好,能从悬崖边挽回一个是一个。
另外一个原因是沙氏,此女被丈夫出卖,孩子是野心家的工具,最后又从楼上一跃而下,香消玉殒,人生充满了悲剧色彩。
哪怕此前有利用青梅竹马保镖林云生的嫌疑,并让对方身陷囹圄,可终究没有跟鲁咏庵一样,走上背叛国家和民族的道路。
如此结案可以让她带着好名声入土为安,总比成为别人口中的桃色新闻主角要强,唯一可惜的是便宜了鲁咏庵这个老乌龟。
这种败类死不足惜,左重不在乎对方怎么死的,案件到此结束符合所有人的利益,为什么要头铁呢,那样的人活不了太久。
有事情啊,
难得糊涂,也必须糊涂。
至于老戴所说的多事之秋,光头怪不了别人,要怪就怪自己的软骨头,在日本人和英国人闹翻的情况下,依然选择了媾和。
日本外相广田如期发表了中日亲善讲话,国民政府第二天就正式发表了敦睦邦交令,严禁任何团体组织抗日,违令者严惩。
这就造成了某些笑话,在中央日报报道华北局势的头版头条中这么写着,全体国民电慰某委员长以及前方抗叉(x)将士。
又如大公报的标题是吁请全民奋起驱逐xx,总之就不能提抗日二字,甚至沪上有家报纸的科普文提及天蝗,也立即被查封。
左重他们冒着生命危险破坏日英关系,到头来什么都没有改变,该跪的还是跪了,该舔的还是舔了,简直就像是一个笑话。
特务们不敢反对,
但有的人不惯着光头。
从敦睦邦交令发表后,爱国学生和民主人士将国府骂了个狗血淋头,适逢西南战局扑朔迷离,地下党一会在东,一会在西。
前线参战部队疲于奔命,虐杀俘虏和杀良冒功屡屡见诸报端,无数人要求光头停止这种无意义的自相残杀,进行联合抗日。
就在左重和戴春峰聊着的时候,恰好有一群游行队伍从调查统计局大楼门口路过,高举条幅号召市民们站出来向国府施压。
“打倒卖国贼”
“某委员长尸位素餐”
听到了口号声,老戴走到窗前扒开百叶窗朝下面看了看,很快脸色就变得铁青,有人竟然公开辱骂委员长,真是胆大包天。
他转身来到办公桌前转动电话机摇柄,试图接通金陵警察厅,应该是想让对方派人驱散游行人群,果然是一条护主的好狗。
左重皱了皱眉头,那些黑皮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这么搞是要出大事的,说不定会造成学生和百姓大量伤亡,自己必须阻止。
于是上前几步探过脑袋提醒:“老师,这种得罪人的事情还是让警察厅自己去办吧,您的清誉要紧啊,得防着小人借机生事。
这不是特务处的主要工作,出了事情板子也打不到咱们的身上,自有白问之和内政部的人负责,您何必为那帮废物担责任。”
原本怒气冲冲的戴春峰愣住了,想想挂断了电话,他明白这些话只有慎终敢说,确实,要是驱散中死了人,他的麻烦不小。
明哲保身,神所辅翊。
老戴默念了两句为人处世的金玉良言,慢慢恢复了冷静,随即冷哼一声嘴硬道:“哼,总有一些要让这帮学生知道知道利害。”
“是地,学生嘛读书就好了,整天议论国事成何体统,是得找个机会好好收拾一顿,以免为乱党利用。”左重立马表示赞同。
“恩,慎终你说的对。”
戴春峰找回了场子,咳嗽了一声说回工作:“要把日本人殺害鲁咏庵和15名官員的口供做扎實了,同时要注意保密,不得泄露。
如果让外面那帮人知道又该闹腾了,算了,你先回处里吧,另外李齐五说要重新整修办公楼,这件事你要拿个注意尽快决定。”
苟日的李齐五!
左重恨得牙根直痒痒,什么重新整修办公楼,无非是想着法捞钱,这在果党機关很正常,听说国民政府的花坛都修七八遍了。
问题是作为副处长他根本不知道此事,李齐五绕开正常的程序,越级向老戴汇报请示,这是要架空他,也没有把他看在眼里。
娘希匹,树不修理不直溜,人不修理哏啾啾,这次不把姓李的往死里整,他这些年算白混了,笑面虎的名头干脆让出去好了。
他当即微笑着点了点头,语气和善道:“李主任办事我放心,回去我就把这事批了,改善办公环境是好事,反正花不了多少钱。”
“这就对了嘛,当年袁某人有句话说得好,欲成事,必先收买人心,这人心是什么,就是钱和权。”戴春峰若有所指的叮嘱道。
“学生铭记老师教诲。”
左重敬了个礼熟练地送上一记马屁,然后跟老戴告辞离开局本部,若无其事的上了汽车,对司机说了句回处里便闭上了眼睛。
他明白,戴春峰把李齐五放到特务处,就是希望这条恶犬制衡自己,顺带监视、打探消息,想要修理姓李的必须找个好理由。
一路无言,当汽车开进洪公祠大院,他正好看到李齐五这个王巴蛋带着几个工人模样的陌生人在办公楼外指手画脚说着什么。
汽车停下,左重坐在后排没有下车,看着这一幕眯了眯眼,而后突然露出笑容并且越笑越开心,随即推开车门走进了办公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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