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观历史,向来有三百年王者兴的怪圈。也就是王朝周期律。
王朝初期田园荒芜、人口稀少,朝廷鼓励农桑,与民生息。
王朝中期市场繁荣、人口众多、矛盾隐藏,上位者骄奢银逸。
王朝末期土地兼并严重、各种矛盾激化,天下大乱。
旧王朝历史都有着相似历程,即兴盛停滞衰亡,而由新的王朝所取代。
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只靠一个圣明皇帝根本无法挽救末期大势。何况也未见的真圣明。
那怎么打破王朝周期律和循环论靠柿油抿煮吗
李自成不知道。
但是他清楚,在这片土地上,善良的老百姓最富有忍耐力,他们甚至强大到没有神经的地步。
他们但凡有口饭吃就不会跟着去造反。
农业社会自然是靠地吃饭。因此解决了土地问题就能安抚住小民,也即是所谓的得人心者得天下。
李自成看着一圈士子,“我还是那句话,朝廷要么让老百姓都有饭吃,要么杀光他们,不然流寇是不会灭的。”
“即便流寇灭了,关外建奴呢”
“奴酋以十三副甲胄起兵,历三十多年征战,建国称汗。辽东局势糜烂,朝廷可有应对之策”
“十一年前萨尔浒之战,朝廷号称集结四十七万大军,结果一败涂地。”
“四年前皇太极继位,三年前迫使朝鲜称弟纳贡;两年前开始绥服蒙古;今又破边入寇围京师,前后计六七个月。现在全赶出去了没有”
鞑子这一系列的征伐都是在与大明辽西军团、东江军团,以及高丽、蒙古、别部女真等多方势力对峙下进行的直白说,建奴绑着一条胳膊、两条腿,就逐一把他们打服了。
“你们细看朝廷邸报,奴兵死了几个大明兵死了几个痛心疾首啊”
“建奴能来一次,就能来第二次,第三次,乃至无数次。劫掠一回人家实力就增长一分,此消彼长,你们细想。”
李振声听得冷汗直冒,颤颤巍巍道“如此如此”
李自成斩钉截铁道“大明危矣”
“当啷”
艾毓初手中茶杯掉落。
他急忙问,“李兄,这是你一家之言,还是,还是卜算”
李自成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八月,袁督师将被凌迟处死;十二月,上命再加派田赋,亩增三厘。是与不是,到时自然见分晓。”
“咚”
第一次见半仙的艾泰徵从椅子上出溜下去,一屁股坐地上。
屋内一时鸦雀无声,只有西角楼外无定河水哗哗作响。
李振声擦了把冷汗,“兄弟,慎言”
李自成放下茶杯,“咱都是自己人,不妨事。你们切不可外传。某泄露天机,这下少不得要折寿五十年。”
艾毓初舔了舔嘴唇,“李兄,照你所言,将来”
李自成摇头,“不可说不可说,我还想多活几年。你们只需谨记圣人教诲,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至于将来,千言万语就四个字,事在人为”
众人略松一口气,这说明局势还有回转余地。
国事太沉重,也不宜过多评论,免得惹祸上身。
正好冯起龙到了,大家随便捡些风月聊起来。
艾泰徵这次得见半仙真容,少不了又要问下自己前程。
李自成装模作样掐指一算,“艾兄大才自不消说,过两年去山西偏关做个同知。只可惜你又不会钻营,将来”
冯起龙抢答“将来那就看你造化了。识时务者为俊杰,不然贵人为什么提携你李哥,我说的没错吧”
艾毓初和李振声都笑了起来。
艾泰徵迷糊道“贵人提携”
李自成一笑,“走着看吧。”
艾毓初提起近来陕西流贼四起,山西的道路也不净,他打算提前进京等候春闱。
李自成说过了八月十五再动身不迟,又给他画了个路线图,“按这个走。”
半仙提点自然万无一失。
艾毓初又支支吾吾旁敲侧击自己是不是真能三甲同进士出身,有没有可能再努努力中个状元榜眼探花啥的。
那可不容易。小艾在米脂可以作威作福,到了天子脚下就是个猹。
同科殿试状元原取吴伟业,但因陈于泰是主考官周延儒之姻亲且行贿通关而抡元。老吴只好屈居榜眼。何论一个犄角旮旯来的艾毓初。
李自成邪魅一笑。
艾毓初菊花一紧。
他连忙赔罪,“恕小的失言了。”
怎么能质疑半仙前边艾诏他爹明明已经应验了。
李自成琢磨了一下,叹气,“天灾,民不聊生,百姓苦啊”
艾毓初闹不几米半仙怎么忽然说起这个了,大煞风景。
李自成继续道“艾老弟,在城里设两个粥棚吧,出粮一百石”
“”艾毓初心里大喊,苦也
“赈济饥民,造福桑梓。父老乡亲能多活几日,你也积个功德”
“”艾毓初暗发牢骚,饥民关我球事
李自成忽然凑近了低声说道“考题可以透漏给你,绝不能外传千万千万”
艾毓初一惊,当即跪倒在地,指天发誓
“若违先生训示,教艾毓初万箭穿心,天诛地灭,下拔舌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这一幕可把李振声等人吓了一大跳。
闹什么名堂呢怎么忽然就跪下了
李自成先呷了一口茶,才点头道“起来吧。”
艾毓初磕了三个头,“我出二百石粮赈灾”
他站起来后也不落座,就候在李半仙身边了。
李自成颔首,“善举恩惠万民,我挑头给你在文庙勒碑叙功。”
文庙庑廊内有明嘉靖二十七年的修筑米脂县要害城堡碑记,书丹者是米脂第一位进士,艾毓初的太爷。
碑文在叙述筑城始末后,还有一句予邑永唯兹赖,天朝赐之名曰大顺城可也。
艾毓初连忙道“不敢不敢,全赖先生提点,当书先生之名。”
李振声等三人大眼瞪小眼,满脑子浆糊。但是也约莫能猜到半仙肯定给了艾毓初什么好处。
冯起龙一咬牙,“抚恤老弱分内之事,小弟家贫,乐捐白银十两。”
李振声、艾泰徵紧跟着表态,各出十两。
李自成起身,朝艾毓初一摆头,“随我来。”
会试在京城举行,基本每三年考一次,时在乡试的次年二月。
考试分三场。
第一场,考生做四书文,五经文。
四书需要倒背如流不用说,五经诗、书、礼、易、春秋并不需要全会全考。
学子们在五经里专治一经即可,精通哪个报考哪个就成。
他们选择何经作为本经,往往与其家学、老师的影响,就读县学、府学的影响有关。
且治诗、易、书的人数远远大于礼记和春秋。因为前三者的字数和难易程度比后两者来得简单。
尤其是春秋,微言大义,一不小心容易弄砸,学子们多知难而退。
除非提前知道主考官所治这一经,那么为了得到赏识,由其他项转学春秋也是可能。
因为文章好坏多依赖主考官口味,他说你行你就行。
第二场考试是“论”、“诏诰表”、“判语”。
“论”虽然出题也是从四书五经中摘取,但并无规定得用八股文来答,可自由发挥。
“诏诰表”要求士子模仿上位者言行,写出相应的诏、诰、表。一般都是汉表、唐诰、宋表。
如“拟唐以张九龄为中书令诰”,“拟宋群臣贺孝宗做敬天图表”等等。
“判语”考察学子对大明律等法律条文的熟悉度。
第三场考试是“策问”。
“策问”是给你一段材料,以“问”开头,阅读后写出自己的回答和理解。
曾经在弘治年第三场考试中出了道极其刁难的题,是年举子里只有唐伯虎和徐经答上了。
结果引来了某些羡慕嫉妒恨的举报,怀疑是主考官泄题给两人。
最后主考官一干人等入狱,唐伯虎被判终生不得参加科举。
至于是不是真的作弊,不好说。
因为会试看重的还是第一场的八股文,策问占比不大,顶多算锦上添花。
李自成把崇祯四年的考题一一写下来,交给艾毓初。
其实就算知道考题也未必能高中。
因为评选标准以主考官心情为主,他要是看不顺眼,说你不行你就不行。
“阅后即焚。切记切记”
“多谢先生。”
艾毓初双手捧过片纸,一揖到底,然后小心翼翼把无价之宝藏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