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溪心中起了一丝歉意:“进来吧!我去找些衣服,再熬些汤,你们两个别淋着了。”
让开门,她撑了一把伞上了楼上。
韦钰眨巴眨巴眼:“王兄?”
韦清轻轻捏捏他的小圆脸:“不用怀疑,她是为我们找衣服去了。”
站在门前,将身上的雨水甩甩,与韦钰相视一笑,同时感叹良久。
没想到,他们心血来潮的上来看看她,却刚巧救了她。
一想起刚刚的凶险,韦清忍不住的便后怕。
“王兄,奶娘的处境,似乎不妙。”
韦钰人小鬼大。
所有的一切,他都看得分明。
韦清点点头:“月冷殇要杀她,真是父皇的授意么?”
明明刚派了她来云楼,牵制风沁。为何转眼,就又要杀人?
韦钰百思不得其解:“帝王心,最难猜!虽然他是父皇,但是……仍旧猜不透。”
韦清极是同意。
婉溪拿了衣服下来,韦清利利索索的换上。
韦钰穿着有些大,但也只能凑合了。
花了些时间,婉溪又去煮了一些姜汤,三人分着喝了,身上终于才暖和了。
婉溪偏过头:“你们两个怎么会来?”
还来得这么恰巧,算计好的么?
韦清一笑,妖孽的桃花眼勾起,眸光荡漾,薄唇勾人:“小奶娘不盼着本王来么?本王若不来,你这小命,怎么能捡回?”
他风骚的勾了手指,点点圈圈的绕上了她的唇,他长长的睫毛扑闪下来,细看的话,韦清不止妖孽,更有着一种说不出的美艳。
婉溪抽了抽脸,淡定的将他拍开:“若清王不来,我说不定已经杀了他!”
想起她衣角里,那一把白色的粉末。
风沁给她的东西,应该不是凡品,但不知到底有什么功效?
“哟嗬!小奶娘,你厉害了嘛!你敢动手杀人?”
韦清好笑,上上下下打量着她,目光璀璨而又隐着未知的探寻。
婉溪佯做不知,淡定的起身,恭送两人:“清王爷,小皇子,这天色将晚,两位如果无事,就及早离去吧!”
韦清:“……”
韦钰:“……”
敢情他俩这大老远的冒雨前来,就是为了让她过一把过河拆桥的瘾?
韦钰当即就不干了:“奶娘!你坏!你说了要陪钰钰睡一个月,为嘛来了就赶人?不管不管!我不走,就不走!赶也不走!”
小皇子若耍赖,便是连韦皓都头疼,可婉溪不包括在其内。
她素眉一拧,不客气的拍他一记:“小小孩子,成天就知道睡,容易变老的知道不?”
一伸手,将一旁明显看戏的韦清也拽着丢了出去:“你们,哪来的哪回,这里不招待两位!”
“砰”的门一关,连同他俩刚刚换下的湿衣一起,毫不客气的扔了出去:“把你们身上穿的,换下来!”
风沁的衣服,不能让他们穿着离开。
韦清,韦钰,再次浑身湿透,二次变身为落汤鸡。
心中同时哀嚎,这到底,是哪里招惹了这位姑奶奶?
房门关起,婉溪拧起的眉色,渐渐变得冷凝。
她转身,冲着窗子的一边,清水般透亮的眸子骤然一眯:“既然来了,又何必窝着?出来吧!”
桌上的茶已凉,她坐到桌前,斟了两杯凉茶。
一杯给自己,一杯给他。
雨声渐大,砸在屋外地方,叮叮当当,好像下起了雹子。
婉溪想,这真是一个意外的午后。
“还不出来吗?屋外雨大,也不怕凿死了你?!”
她再度出声,冷凝的眸光,已经变得淡然,与可怕。
她讨厌被打扰,无论是善意,还是恶意!
这般藏头露面的不出声,感觉像是被毒蛇盯上一般,令她辗转难眠。
“悦儿……”
低低的叹息,从窗子处响起。
她后背一紧,紧紧攥起的手中,扣着一把跟对付月冷殇一般的白色粉末。
准备随时应付任何的突发事件。
“悦儿,是我!”
凉风扑窗而进,那人披着一件大大的黑色斗篷,从窗子外翻身而入。
婉溪慢慢回头,目光冷冷的看过:“你是谁?”
上一次,也是这个人,夜入自己的房间,这一次,他又来?
“悦儿,爹爹吩咐的事,你全然忘了不成?只管守在这云楼享福,国恨家仇,你不报了吗?”
略显沙哑的声音,蕴着一丝极淡的低怒。
似乎……她所作的一切,他都知道?
婉溪拧眉,难道,这个人,也是朔月的人吗?
心下一动,她试探着问:“你是……爹爹?”
那人点点头:“是!我是你爹!”
婉溪:“……”
我还是你娘呢!
深吸一口气,挤了笑:“可是,你不让我看,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
端起茶,她轻轻的抿了一口。
好凉啊!
暴雨的天,有种凉入骨髓的舒服。
却是让她心里的迷团,越发舒服得乱成了一地麻。
“我说是便是!你无须试探!你只须知道,我一直在你身边!还有……这包药,你瞅机会,给沈浪服下!”
指风一起,一副包装严密的药粉,落到婉溪的手边。
凭感觉,这不大像个好东西。
婉溪捏起,“为什么?”
为什么是沈浪?
“哼!照我说的做,其它,你无须多问!”
两个无须,堵死了婉溪所有的一切疑问。
婉溪“啪”的一声将那药粉拍下,冷道:“你说你是我爹,又各种推辞不见,你又让我如何信你?现在,你让我给我沈浪下药,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另一手的粉末紧紧攥着,她眯起眼盯着眼前之人,那硕大的斗篷之下,她只能看到一个光光的下巴,其它什么都看不到。
这,到底是谁?
“好吧!我只告诉你,这药对人体无害!你若听话,我便将根治风沁的办法给你,若是不听话……你知道后果!”
眼前黑影一闪,自称她爹的人物,再度从窗口离去,婉溪张了张嘴,情知喊了也是白喊。
她回过神,将那包药粉捏起,仔仔细细的察看着。
这么一包东西,到底是什么?
“砰”的一声,房门打开。
风沁跌跌撞撞的回来,一身的水湿,夹杂着丝丝缕缕的血迹。
婉溪面色一沉,“风沁,你哪里受伤了?”
急忙扶着他,到桌旁坐下,风沁吸一口气,艰涩的吐唇:“后背,中了一刀!”
“你!”
婉溪咬牙,顾不得再骂他。
急急的冒雨去到二楼取了一些药物下来,利索的剪开后背衣裳,帮他敷上,又一番折腾之后,终于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伤口也包扎完毕。
风沁原本一个如神仙般的男人,这会脸色苍白,好像只剩了一口气。
他伏在桌上,那轻轻阖起的眼帘,透着浅浅淡淡的幽光。
像是折了翅的天使跌落人间,又像是无依无靠的孤儿,被人欺凌,说不出的秀美,精致,又柔弱,无助。
婉溪一颗心,忽然就软了下来。
“风沁……你,真的去杀了那程罗儿?”
看这一身的狼狈,若不是他真的出了手,又何以会受伤?
风沁默然不语。
他微微的伸手,拉着她坐下,眉眼轻抬:“溪,我要离开这里了,跟我走,好吗?”
如画的眉眼,精致卓然,雅韵天成。
若不是这一身的苍白,若不是这一身的孱弱……婉溪想,这该是怎样一个风华绝代得天独厚的人儿?
那般的优雅,尊贵,温润,本该是人中龙凤,却被困云楼这么多年,一旦顽疾根除,也便是他展翅翱翔的时候!
“溪?你,愿意吗?”
见她不说话,风沁微微的有些紧张。
他拉着她的手,下意识的收紧,既是期待着她的回应,又怕她说出什么拒绝的话。
一颗心,上下忐忑,从来没有过的紧张。
患得患失感觉……他是,真的爱上了?
“我……”
婉溪迟疑一下,将手从他手里抽开,风沁眯眸,视线在她掌心掠过,“那是什么?”
“没什么。”
婉溪飞快收起,“只是一个药包而已。”
潜意识里,她并不想将那个自称是她爹的来人,告诉他。
风沁点点头,不再问。
转问叹了口气,动了动身子,疼出了一身的冷汗:“溪,我这次打草惊蛇,云楼呆不下去了,我……一会要离开。你怎么办?”
婉溪:“……”
诧异的看他:“这么大的雨,你现在要离开?”
“嗯。”
风沁吸一口气,“只是……我放心不下你。我若走了,你怎么办?”
伸出手,轻轻抚上她的脸,细嫩的指腹,摩挲着她嫣红的唇瓣,略带婴儿肥的脸。眸光中几多不舍,又几多期待。
婉溪忽然间便心跳如雷。
她慌慌的急忙起身,躲开他:“风沁,你一会要走的话,需要收拾什么吗?我帮你。”
她拉开房门,眼望着外面的狂风骤雨,心脏像是要跳出喉咙。
这个时候,风沁要走,她怎么办?
失去了风沁的庇护,还要再回皇宫,默默受着程罗儿的欺负,或者再受着韦皓的随时欺凌?
反抗吗?
她不确定。
“溪……楼上有些衣服,银两,麻烦你了。”
良久,身后传来他一声低低的轻叹,和着风声雨声,淹没在她的耳际。
婉溪闭了闭眼,头也没回的再度冲上二楼。
果然,在他楼上的房间里,整整齐齐的放着一些早就备好的衣服,还有一些散碎的银两。
婉溪心下一动,这些,他早就准备好了?
走上前去,将那些衣服,碎银收拾了起来,又想了想,找了一个竹筒,匕首划开自己的手臂,鲜血滴落……
“风沁,都准备好了,这些……”
下了楼,她推开自己的房门,脸色发白的喊着他,又骤然顿住,手里的衣服包裹“啪”的一声掉落在地,她身形晃了一晃,手扶住了门框。
清爽的房间,空荡荡的桌旁,原本说好要等在这里的风沁,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脸色更加苍白,忽的想到什么,她返身冲入雨中。
雨,越下越大。
天地相接,连成一片。
那湍急,而又细密的雨帘,如同鞭子一般的疯狂抽下,打在身上,很疼。
竹林,竹屋,天色已然黑透,只剩那微弱如同黄豆一般的灯光,在指引着她前行。
婉溪跌跌撞撞的扑至近前,声音嘶哑的大喊着,“沈浪!沈浪!你在哪里?你快出来!你出来啊!”
瓢泼的大雨中,她孤孤单单的站在哪里,发丝凌乱,狼狈不堪。
这一路,她行得急,也跌得更多。
浑身上下的泥浆,被密集的暴雨冲刷着,丝丝缕缕的流入脚下。
她仿似未觉,一双眼睛焦急,而又渴盼的望着那幢竹屋的大门,期待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可以在下一秒就出现。
楼里,沈浪乍然听到她的叫声,顿时便蹙了眉。
是她?
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他长身而起,几步行到窗前,楼下,她正仰头看来,因为雨水过大,她根本就看不清楚。
只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从窗口一闪而逝,她立时惊喜,挥手喊道:“沈浪!快,你快下来,我有急事找你!”
这丫头……
沈浪微微勾唇,正要抬步下楼,忽又想到下午的时候,她热情不似处子的回应,他满心的热情,犹如被窗外的风雨浇过似的。
刹那间阴沉!
“砰”的一声,他干脆利索的将窗子关上,连同她惊喜的面孔,挥舞的双手一同关在了外面。
眼不见,心不烦。
你心里既是有了风沁,又何必再来招惹我?
深深的吸口气,沈浪璀璨的星眸间,带着点点寒意。
沉着脸走到桌旁,对于窗外的呼喊听而不闻。
为自己倒了杯凉茶下来,一饮而尽,可心里的那种窒闷感,却仍旧无法消除!
婉溪,婉溪……
这样一个如此野蛮,又并不出色的小奶娘,他是真的,爱上了吗?
否则,又何以解释心中这一片乍喜又乍恨的感觉?
“沈浪……”
眼睁睁看着窗房关上,婉溪呆呆的喊了最后一声,挥舞的双手颓然放下。
心中满满的悲伤,一时无处发泄,化为两行眼泪夺目而出。
“沈浪,我不求你,我不求你的……你不帮我,我自己去找!我自己去!”
暴风雨中,她颤抖着身子,狠狠的抹一把眼泪,一颗心刹那冰凉。
风沁突然离去,她别无它法,来找他帮忙,却被他这般无情拒绝?
沈浪……你混蛋!
你怎会这般冷血!
风沁他身中蛊毒,又能撑得了多久?
她不是救世主,她没想要拯救整个天下,可她做不到无动于衷,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风沁去死!
皇宫里,不知发生了什么情况。
她隐在夜色里潜行,无处不在的暴雨,完美的隐藏了她的一切。
她不知道风沁在哪里,可是,她总觉得,他应该是在这里的。
假山的背后,她将身子缩在假山的缝隙里,看着眼前不断来回走过的宫中侍卫,手里的宫灯,照着这个暴雨连绵的夜,格外的森寒,可怖!
“快!赶紧去那边看看……皇上遇刺,千万不要让刺客跑了!”
有人冲过她的面前大喊着,婉溪听得出来,这是那个叫做胡汉山的人,负责守护上书房的。
心,蓦然惊起。
莫非风沁后背上的伤,是因此而来?
刹那间,一颗心凉到了谷底。
等着胡汉山带人过去,她急忙从假山出来,仰首向着后山看去,星星点点的火把,在这暴风雨的夜里,十分明显。
果然……已经有人带队上了云楼!
怎么办?
她惶惶的站在风雨中,如同重墨一般的夜色,给她单薄的身子,更拢上了一层绝望的色泽。
“丫头!你该死的在这里干什么?找死吗?!”
身后一股大力传来,沈浪压抑的低吼响起,后背触到了一个坚硬的怀抱。
婉溪的神智回笼了一些,她呆呆的转身,看到了沈浪那张满是沉怒的脸。
薄唇紧抿,眉眼如刀。
再不复往日的闲适懒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如寒冬般冷彻的犀利。
暴雨中,他的眼睛沉暗如墨,像是永远也望不到头的黑暗。
婉溪忍不住打个哆嗦,这样的他,她没见过。
“你,你不是不来吗?为什么还要跟着来?!”
她突的生气,压下心中对他的惧意,冷声问着他,“我死不死,跟你有什么关系?”
放手甩开他,她向着上书房走去。
风沁若是硬闯皇宫,那唯一的目标,只有这间上书房。
沈浪脸色微变,暴雨的雨里,看不分明,只看到他快速的伸出手,将她硬生生的拖拽了向着假山后隐去。
婉溪用力的挣扎,理智让她并没有大喊出声,沈浪仍是腾出一手,捂了她的嘴。
暴雨的夜,燥动的一切,极不安稳。
在两人刚刚隐好身形的一刹那,有一队全副武装的宫中侍卫,踏着满地的雨水,训练有素的跑过,婉溪挣扎的身子陡然顿住,沈浪捂着她的嘴,也渐渐的松开。
片刻,眼前宫灯乱晃,人影嘈杂,一道白色的人影,像是夜幕下的鬼魅一般,拖曳着长长的裙摆,如同濒临死亡的死鱼尾,在这宫灯下的雨夜中,四处乱晃。
“鬼……”
婉溪心中刚冒出这一个想法,沈浪便飞快的将她拥入怀中,湿冷的胸膛,微微的跳动着,带给她一种难以名状的安全感。
忽的,她就想哭。
明明都不想再理他了,却为什么又来关心她?
“丫头,怎么了?”
察觉到她的异状,他微湿的唇瓣贴着她的耳际低低的相询,婉溪闪开了一些,抿着唇,不说话。
沈浪蹙眉,闪烁的眸光,在夜色的笼罩之下,格外的晦暗不明。
婉溪不语,他也便不再问。
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雨势下得很大,半点不曾减弱。
断断续续的低吼传入耳中,沈浪听不分明,却大概是知道,有人夜入皇宫,行刺了皇上,现在,正在四处捉拿刺客。
他听着,脸色骤变:“丫头!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你去行刺了皇上?”
怀里的她,虽然不瘦,但也不是很胖。
软软糯糯的,手感极好,像是天生便为他而来一般,抱着她,像是抱着最为舒服的软枕,满满的填充了他的心。
“我说了,不用你管!”
婉溪低着头,赌气的推开他。
这样一个冷血冷心的人,亏她还曾经为了救他,而千百方计的冒险去偷解药,真是瞎了眼,蒙了心!
早知如此,就应该早早的让他毒发身亡!
“你不说,我怎么管你?”
沈浪沉了声,一把又将她拉回。
强行压抑的火气,如果爆发出来,真恨不得一手掐死她!
关键时刻,她变成了闷嘴葫芦,有这时间跟他生气,不如好好想想怎么解决现在的问题!
要不是真的担心她,他怎么可能会在这暴雨的天气里,自虐的跟着她跑出来?
“我说了不用你管,就不用你管!我是死是活,跟你没关系!”
婉溪气得大叫,忽的想起袖袋里装着的那包药粉,甩手掏出来,摔在他的脸上,“给你!这是有人让我送给你的,你好好接着,最好吃了它,早死早超生!”
扭转身,她飞快的跑出假山,沈浪拉了一下没拉住,又不敢放声叫她,只好眼睁睁的看着她跑入雨幕中,眨眼便不知道藏去了哪里。
他心下一叹,疲累的揉着眉头,视线落到地下的那个油纸包着的药包上,伸手捡起,顿时便蹙了眉。
忽然又想到什么,他急忙撕开药包,只一嗅,便瞬间色变。
眸光深沉,夹杂着暴风雨般的燥动。
这该死的女人,她哪里得来的这种药?
心下一动,他将药包收起,视线看着看上书房,密密麻麻的人影不断进出,似是里面藏了什么重要的人物一般,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金良玉……
他拧眉,低喃着这三个字,忽的眸光一闪,他猫着腰,飞身窜出。
暴雨密集的夜,他幽黑的身影如同狸猫一般的忽左忽右,将他潜行的诡秘身法,发挥到了极致。
旁人只见,或有风声吹过,或是雨势骤急,再眨眼的时候,又便恢复正常。
胡汉山站在上书房的门口正中,张飞一般的脸上,瞪着一双比牛眼还大的眼睛。
皇上受伤,刺客隐遁,他自觉这身上的担子比山重!
尤其是这上书房,更是重中之重,真是要让刺客混了进去,他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胡统领!”
蓦然一道声音,清亮而卓越。
他急忙看去,韦清一身青衣,束发金冠站在门前,手撑一把黑色油布伞,整个人看起来飘逸出尘,如同仙落尘世。
“属下胡汉山,参见王爷!”
胡汉山急忙上前,单膝跪地,瞬即落下的暴雨,转眼间便将他砸成了落汤鸡。
韦清点点头,“起来吧!”
向前走了两步,又问,“发生什么事了?为何这么慌张?”
“这……”
胡汉山微微一顿,韦清目光冷下,“说!本王面前,胆敢隐瞒,折了你的脑袋!”
“是!王爷,事情是这样的……”
胡汉山面对着韦清骤然的强势,半点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将所有情况和盘托出。
话毕,韦清心中惊讶,他微微的抬眼,看着眼前上书房的大门,垂在袖里的手指,渐渐握紧。
“胡统领,你在这里守着,本王进去保护父皇!另外,没有本王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入!违者,杀无赦!”
他青色的衣袍扬起,飞身就冲入上书房。眼前一花,胡汉山无奈的拦下:“王爷,皇上有令,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入,违者,杀无赦!”
一模一样的两道命令,胡汉山很纠结。
韦清:“……”
他意外的顿了一下,奇怪的道:“父皇,也是这样吩咐的?”
“是!”
胡汉山眼光垂下,极是无奈。
也不知道这一对父子到底在玩什么?
同样的命令,他到底该听谁的呢?
虽然皇上为大,但这清王爷,也是日后继承大统的第一继承人,得罪了清王爷,也是不好受的。
“既如此,那本王就更该去了!”
韦清立即严肃道,“父皇的命令,只针对一切有危险的人物靠近,本王是父皇嫡亲的皇子,理所当然进去保护父皇!胡统领,你身为皇宫第一侍卫统领,必须要确切保护父皇的安全,万万不可掉以轻心,知道了吗?”
韦清义正词严的一番理论,合情又合理,胡汉山也深深觉得极其正确。
当即挺胸而立,誓死保卫上书房:“王爷!这里一切交给属下便好!请王爷一定保护好皇上,属下铭感五内!”
韦清:“……”
那是他爹啊,铭感五内的……也该是他才对吧?
转身进了上书房,胡汉山恭敬的送着,韦清转身的瞬间,唇角的肃然变得杀气氤氲。
站在上书房,他双眼看了一圈,打开了墙上的暗门。
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他灵巧的滑了进去,暗室的门便无声的合上。
暗室里烛光摇曳,没有白天与黑夜的分别。
他走了进去,身后的影子便被长长的拉伸了开来,时时刻刻都在传递着它的阴暗与森冷。
韦清每一步都走得极小心。
他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但这一次,却是光明正大的。
忽的,前方灯光闪烁,有低低的话语声传至耳际。
他心下一动,侧耳听着……
小小的空间里,充满了浓浓血腥的味道。
韦皓的确是受伤了。
而可笑的是,受伤之后,他哪里都不想去,甚至都不想找御医来看,他直接便来找了她。
他的心里,一直是深爱着她的,是吗?
单薄的床上,他静静的躺着,受伤的右臂,血流如注。
昏暗的油灯下,那点点滴落的血迹,便如同魔鬼张开的翅膀,一步步的向着他的生命迈进。
金良玉淡淡抬起了头,多日不见,她仍旧美得惊人,也美得……如同冰雪。
韦皓眸光轻闪,苦涩的道:“玉儿,你,还是不肯原谅朕么?”
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便是一块石头也该捂热了吧?
却偏偏的,这个女人,他费尽了千辛万苦,却总也走不进她的心。
她的心,不是石头做的,是千年的冰玉做的。
哪怕你的火势再旺,也休想融她一丝一毫。
金良玉一如概往的扯了扯唇,算是笑了,也根本没有笑。
这些年来,她已经习惯了。
习惯了这般的独处,习惯了这样的囚禁。
习惯了……生不如死的活着。
也习惯了……被这样一个男人,用一种爱恨纠缠的目光,深深的看着,爱着,又恨着。
“玉儿,你就打算一直这样,再也不理我么?”
韦皓眸中受过一丝沉暗,他挣扎着起身,右臂的鲜血流得更快,“玉儿,你说话,只要你说话,我什么都答应你。哪怕,你要了我这条命,好么?”
他的话语,哀求而卑微。
曾经那般雄心壮志,意气风发的他,却在碰到她时,最终变得可爱,而又可怜。
得不到她的爱,便永远的囚禁了她的人,这样……也好。
“我要回家!”
淡淡的四个字,骤然间从她唇间吐出。
韦皓顿时惊讶,继尔又惊喜万分:“玉儿,你……你真的跟我说话了?你原谅我了对不对?玉儿?”
他蓦的坐起身子,用他受伤的右臂晃着她,金良玉微微拧眉,眸色平静的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娇艳的红唇,像极了一朵开在温室中的小白花。
纵然美丽,但也脆弱得禁不起任何风吹雨打。
她不说话,韦皓心中的惊喜,便慢慢的凉了下来。
从他囚她至今,已有将近二十余年,她从来就没有跟他说过话。
今天,这是第一句!
他本该是开心的,高兴的……但是,她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要回家么?
回家,回家……
“不!我不会放你走的。你的家就在这里,你的家人也只有我!你到底要离开我上哪里产?玉儿!有我在的一天,你就休想开!”
地下的鲜血映红了韦皓的双眼,他失控的大吼着,像是才刚刚听清楚金良玉的话语一般,他的心头泊泊的冒着冷气,疼得无以复加。
“玉儿!我爱你!我爱你这么多年,为什么你竟是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
他猛的站直身子,染血的手指狠狠的掐上了她的脖子,他歇斯底里的怒吼着,“他有什么好?!让你为他生,为他死,为他生了儿子,又为他守身如玉?”
“倾国之祸,败家之贼……他不过就是个乱lun的淫贼而已,他与你春风一度,你便如此的死心塌地么?”
“金良玉!朕今天得不到,朕今天就要毁了你!彻底的毁了你!”
颠狂的模样,失心疯似的症状,现在的韦皓看起来,就像是一头失去所有的理由的野兽一般。
他双手掐着金良玉的脖子,指节越收越紧。
他受伤的右臂,血流得更快,有一些落到金良玉的身上,便在她纯白的衣服里,开出一朵朵娇艳而又冷窒的花朵。
“唔……”
金良玉痛苦的溢出一声,缓缓的闭了眼。
她没有反抗,更没有挣扎,她除了最初的那一声痛苦之外,甚至是半丝的动作都没有,她只是静静的等待着,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命运。
无论是活着,还是死亡,她都解脱了。
娘……
韦清隐在暗光的阴影里,目龇欲裂的看着这一幕。
他的双眼变得血红,他浑身的血液不在嘶哑的叫嚣着。
“娘!”
他终于一声厉吼,从藏身处窜了出去,手里挥动的长剑,直刺韦皓的后背心,却下意识避开了他的心脏部位!
终归,他对于这个养了他二十多年的男人,还是存有一定的感情。
“孽子,你敢!”
韦皓猛的清醒,他眼角余光看着韦清仗剑刺来,下意识便抓起怀中的女人迎面挡上!
“不要!”
韦清顿时惊怒,他剑到实处,招式已老,却硬是生生的将刺出的力道不要命的收了回去,胸口猛然一窒,气力反噬,张嘴一口鲜血“哇”的喷出,韦皓趁此机会,一脚上前,狠狠踢在他的前胸,韦清仰面朝天的摔在地上,脸若金纸。
“灿儿……”
金良玉疲软的跌坐在地,一张绝色倾城的小脸,苍白,可怜。
细嫩的脖间,几个青紫色的手指印,清晰可见。
终年不见阳光,让她所有的生理机能,都变得衰弱,肌肤也变得更加细腻。
刚刚的韦皓,是当真动了杀心的。
假若韦清不出来,金良玉,必死无疑!
“灿儿?清王爷?”
韦皓慢慢的直起身子,他神色诡异的看向落地的韦清。
现在的清王爷,萎靡不振,脸若金纸,哪里还是曾经那个举手投足,如是妖孽一般的绝色男子?
“原来,还真的是你。上次,朕就让你跑了,这一次……看你还能跑到哪里去。”
韦皓上前,捡起落地的长剑,剑尖遥指韦清。
上一次,上书房来了贼人,他原本布了局要抓他个正着,却不想被金良玉救下。
“果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玉儿啊玉儿,你可真是养了一个好儿子呢!”
韦皓深吸口气,摇头。
唇角勾起的笑里,隐着狠戾的光泽,他今天,必须要大开杀界!
“皇上,放了他!他只是个孩子。”
金良玉从地上跪起身子,低着声音,淡淡的求着他。
韦皓眼睛一闭,自嘲的笑:“玉儿!你……你终于肯是开口求我了吗?可是,晚了!太晚了!”